刚刚过去的那个人,和孙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真像啊。
上一次和苏华殷参与宴会的时候,他也曾遇到这一个和孙老爷子十分相像的人,那时候他还特意找季老爷子要了孙老爷子年轻时候的照片,
今天,则又遇到了。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是不是除了我以及服务生和工作人员,没有任何非玄学师的普通人在这里?”季松朗问道。
“是的。”对于这个答案,苏华殷十分确定,因为她要带家属,可是被汪三水拉着普及了好半天的常识。
可是所有的工作人员以及服务生都有特定的制服,而那个人,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他是一个玄学师。
一位长着与孙老爷子十分相像、却不属于华国代表队的玄学师。
还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玄学师。
季老爷子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上,季老爷子和孙老爷子都十分年轻,据季老爷子回忆,那个时候也就二十七八,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
而就算那个人是孙老爷子从不说出口的儿子,也断断不会那般年轻,
那、那个人是谁呢?
孙老爷子从不说出口的儿子儿媳又在哪里呢?
季松朗心里有许多谜团,反常即妖,他一直深信这么一句话。
这世上,无缘无故却这般相似的人,终究是太少了。
这一次,季松朗毫无疑义地跟着苏华殷上楼,苏华殷总感觉他的精神状态不大对,索性现在华国正是一片声望正好的时候,也未必需要用到她,干脆地从房间里陪着季松朗。
白色的小奶猫出来迎接他们,季松朗毫无疑义地抱住了它,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白色的小团子也不敢闹腾,只能委委屈屈地看着苏华殷,奶声奶气地叫道:“……喵呜……”
这大坏蛋今天好可怕啊qaq!
苏华殷不忍心看季松朗摧残她的小甜甜,更不忍心看他摧残他自己,于是伸手把小甜甜抱走,然后将小甜甜放在地上,示意它自己去玩,扭头看着季松朗,温和道:“发生了什么吗?不妨与我讲讲?”
小团子委屈地叫了几声,看着漂亮温柔的女主人没有理它,便委委屈屈跑回自己的竹篮附近,玩自己心爱的玩具。
——它也不要这两个坏人了哼!
“没什么。”季松朗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儿,道,“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东西。”
手机很快就响了起来,他询问的内容得到了回应,黎素素回给他的短信十分自然,“孙老爷子啊?当初给颂颂摆百日宴的时候,孙老爷子不远万里赶回来了呢。”
“一个人吗?”
“是啊,一个人。”
季松朗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微微用力,反常啊,真的很不理解。
孙骁骁比季颂小三个多月,她俩同岁,只是一个三月末一个七月初,算算日子,颂颂百日宴的时候,恰逢孙骁骁快要出生的时候,
是什么让这位老人不守着自己即将临盆的儿媳妇,而选择去探望老友刚出生的小孙女呢?又是什么让他的儿子儿媳同意一位老人不远万里地赶回国内,然后再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呢?
从情感上来说,似乎没有问题,但似乎……又十分有问题。
季松朗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十分有问题。
季松朗从沉思中抬头,正对上苏华殷那双眼睛。
“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吗?”苏华殷端了一杯茶给季松朗,又端起一杯慢慢地品,她的动作缓慢却十分优雅,一双黑亮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像雨后的蝴蝶,满是耀眼的光辉。
“如果是我有瞒着你的事情,你会高兴吗?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现在瞒着我的事情,非同小可,”苏华殷干脆利落道,“你瞒我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以后我也瞒你一件好了,比如说我怀孕了不告诉你,生下孩子再告诉你,怎么样?”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但那语句中的意思,可就像一根针刺进季松朗的脑海里!
“胡闹!”季松朗瞪她一眼,苏华殷随意地耸了耸肩,平平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季松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苏华殷肯定说到做到。
最后很可能全世界都知道苏华殷怀孕了,他都不知道;
最后很可能孩子百日宴都举办了,他这个当父亲的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季松朗的呼吸一瞬间就急促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把脑海中那种可怕的假设统统驱散,天知道这种事情要是成真他会不会直接厥过去!
季松朗看着苏华殷,那人徐徐地喝着茶水,黑色的发丝柔顺地披在脑后,偶尔有一两抹不听话的蹭在她的脸颊上,看起来也那般乖巧柔顺。
他的苏苏……
“季松朗,你要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我也会伤心的。”苏华殷的睫毛轻轻颤抖,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叙述一般的口吻,平平静静道,“我不值得你的信任吗?”
季松朗在心里长长叹息,面上却露出了几分柔软的情绪,他缓缓道:“我不是想要瞒着你,更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
不想让你担忧。
话音未落,就被苏华殷的冷笑声打断。
“那下一次,我去参加什么什么交流会,我去一个身边全是虎狼之徒的地方,我去为国捐躯,是不是都不需要告诉你?因为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你想知道的,我从未瞒过你。”
哪怕事实鲜血淋漓。
空气里是长长的静默。
季松朗深深地看着苏华殷,道:“……是我的错。”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还没有理清。”季松朗犹豫了一下,这才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慢慢说给你听吧,事实上,我也只是个猜测而已。”
苏华殷浅浅一笑,道:“洗耳恭听。”
“不过,在开始之前,松朗,我想告诉你,”苏华殷抬起头,那一刻,她的眼眸明亮又柔软,像空中闪闪发光的一颗星,“最需要担心的事情都走过来了,还怕别的吗?”
季松朗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微笑,道:“是啊。”
夫妻难道不应该就是手牵手一起走,无论前路荆棘密布还是阳光满地,都可以一起携手而行的吗?
苏华殷看着季松朗,缓缓微笑。
想要保护对方、不想要对方为自己担忧、报喜不报忧种种情绪,你我都有,
但是,夫妻之间,不论大事小情,不论痛苦喜悦,总是要与对方分享的,你最初选择一位伴侣的时候,也不过希望与她在人生这条漫长的长路中一起走,
这条路太长,总需要有人与你肩并肩,总需要有人与你携手而行。
我选择你,从来不是需要你保护我,也从来不是想要我来保护你,我们共享一切,携手并肩。
“你还记得当初遇到裘封的那个晚宴吗?”季松朗眯起眼睛,“当初为了你的计划,我选择先行,在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与我擦肩而过的男人。”
“他很像孙老爷子年轻的时候,非常像,十分像,真的太像了。”
“而刚刚,我又一次遇到了这个人,他真的跟孙老爷子太像了。”
“孙老爷子是我祖父曾经的战友,早在我出生没多久后为了儿子选择出国,最近才从国外回来,带着他的孙女孙骁骁,他的孙女孙骁骁只比颂颂小三个月,而他从未提起他的儿子和儿媳妇,据我祖父说,直到今年孙老爷子回来,他才知道孙老爷子有了个孙女。”
也正因为没有感情,几十年没见过一次面,那个时候他恐吓孙骁骁,才恐吓的如此简单直白。
“而我刚刚问了问母亲,她说,孙老爷子回来过一次,是在颂颂百日宴的时候,不远万里回来送上祝福。”季松朗沉下声,淡淡道,“但是我有一些疑惑。”
“一、既然当初为了儿子而选择出国,那么对于孙老爷子来说,儿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提到过他的儿子儿媳,颂颂百日宴的时候,算算时间,正是孙骁骁快要出生的那几天,也就是说,孙老爷子抛下即将临盆的儿媳妇,不在乎自己未来的孙子或是孙女,而选择回国看一个许久不联系的旧友的小孙女。我祖父与我说,当初孙老爷子出国,他们的联系就渐渐淡了下来,毕竟那个时候条件还十分有限。”
“这是我觉得十分不合理的地方,换一句话,如果是你怀孕待产即将临盆,我想父母祖父都不会舍得离开你半步。”
谁不想第一个看到孩子呢?
“当然,我更不会离开你半步。”
这句话季松朗说的有种莫名的骄傲,苏华殷不由微微抿唇,不动声色地笑了。
“第二点,孙老爷子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儿子儿媳,甚至从来没有一张合照,而孙骁骁似乎也没有和她父母的照片,这一点也十分奇怪,而我刚刚遇到的那个人,和孙老爷子年青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最重要的是,他还那么年轻。”
“那个人真的跟孙老爷子没有什么关系吗?而他还是个玄学师,一个有着典型东方面孔、看起来十分像华国人的人,是一名玄学师,在不属于华国的代表队中。”
“还有一件事,我从小到大,一直非常疑惑。”
季松朗看着苏华殷,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仿佛压了万千情绪,如同黑云密布的大海上翻滚的波涛,那般剧烈而挣扎,“为什么是我和颂颂?”
季松朗一字一顿地说道。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颂颂?为什么是我们?
儿时,季松朗面对着以泪洗面的母亲、担忧痛苦的父亲、焦躁伤心的祖父,不止一次地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颂颂?
为什么是我们?!
他问了这么多年,却从没得到过答案。
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多么恐惧害怕,也从没有人知道这种特殊情况给他带来多少痛苦的记忆,你知道突然变成墙壁的感受吗?僵硬、麻木、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触摸不到,就像被整个世界驱逐一般的痛苦。
你知道突然变成一只被虐的猫咪的痛苦吗?痛苦、绝望、挣扎,那些人带着狞笑看着你的痛苦,那种被整个世界欺凌的绝望。
季松朗曾经是害怕的。
但是他不能怕。
他的妹妹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他没有害怕的权力了,这个家已经满是绝望痛苦,那般支离破碎,再也撑不下一点点压力。
他不能怕。
季松朗的呼吸一点一点地加重,然后他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曾经,那位李滢大师跟你说,总有人那么特殊,几百年出这么一个,可是我一直想知道,这真的是自然孕育的吗?我们生来就与普通人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好,退一万步来说,确实有,那么整个季家,总不会只有我和颂颂两个人这个样子吧?那么其他人呢?季家是著名的通灵世家,传承几千年,难道真的,只有我和颂颂两个例子?”
“我不信,如果是自然孕育,那么绝对不会只有我和颂颂两个。”
“那么曾经遭遇过这一切的季家,怎么也会为子孙后辈留下一点提示或者应对方法的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应对方法,那么这么多年这么多例子,总有一两个会流传下来的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
季松朗静静地看着苏华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季家很多东西都在战乱中被毁了,但是祖父依然能留下一些来自季家人的珍秘手札,如果真的是那般重要的东西……我觉得不一定会被销毁。”
“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千千万万季家后代的重要的事情。”
“但是并没有,什么都没有。”
空气里一时间十分静谧。
“苏苏,”季松朗沉沉道,“人为还是自然,真的能看透吗?”
“如果……”季松朗的嗓子渐渐哑了下去,但是他的目光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如果……”
季松朗沉默了下去,半晌缓缓道:“……玄学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