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又不说话了,左手捏紧了挡脸的团扇扇柄,心里暗暗骂他。
这人就是故意的!
白天的时候,瞧着挺正经的,到了晚上,怎么就原形毕露了?竟敢调戏于她!
当她是庆云国那些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吗?
陆离气闷,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许久,涂了嫣红口脂的唇瓣微微上扬,新娘子开口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夫君,你当真打算这样一直晾着我?”
江锋:“……”
使不得,使不得!
本想逗她玩儿,没想到反倒让她逗了个彻底。
“郡主海涵。”江锋恢复如常,边用喜床边的喜秤将红盖头一点点挑开,边说道,“是我唐突了。”
大红的盖头一点点被挑开,房间内的陈设慢慢在陆离面前呈现,盖头之下的美景也渐渐进入了江锋的视线。
庆云国大婚规矩众多,光是新娘的头面就有三样,盖头之下是精致的团扇,团扇后面是华丽的华胜。
——上好的珍珠串成的华胜挡在新娘姣好的面前,蜿蜒起伏,花蕊般轻轻摇颤,将遮未遮,显出几分欲迎还拒的意味。
华胜之上,一双明亮而剔透的眼睛,琉璃一般望着他。
饶是稳重如江锋,也不免倒抽一口气,被这灵动的眸子瞧得心-猿-意-马。
只一瞬,江锋便移开了视线,看向她捏着扇柄的指节。
陆离很白,只一双手因常年习武,练的有些粗糙,不似寻常女儿家那般细嫩,反有些骨感。
江锋满意地点点头,终于能平心静气地把陆离当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兄弟。
迅捷地将盖头挑开以后,江锋便走到桌边坐下,斟了两杯酒,等着陆离自己走过来,共饮合卺酒。
陆离:“……”
这人当真是庆云国的人吗?
她还未却扇,也未取华胜,他怎么只掀了盖头就不管了呢?
“咳。”陆离斜睨他,委婉提醒。
江锋顿住,回头去看她,就见她一双眸子灵动剔透,带着微怒,视线斜斜落在他脸上,团扇遮住半张脸,肌肤胜雪,瞳孔如墨。
他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燥意又开始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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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庆云国的规矩,江校尉竟不知?”陆离一副质疑的口吻,“还是说,江校尉只是逢场作戏,心中对这桩婚事半点也不重视?”
江锋仔细瞧了她一会儿,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无奈地笑,江锋走到她跟前,弯腰去瞧她的眼睛,见她紧张地眨了眨眼,更是起了逗她的心,猛的凑近些,作势要亲她一般。
吓得陆离连忙把扇子拿开,挡在他脸上。
“你做什么?”陆离大惊失色。
江锋笑:“却扇。”
“你……”陆离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却还是嘴硬,“当我不懂你们的破规矩,就随意糊弄?却扇不是要念诗吗?”
“众所周知,我一介粗人,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惯会欺负人。”江锋压低声音,“郡主确定,华胜也要我帮忙?”
眼看着他越凑越近,陆离双手抵上他的胸膛:“不用了!”
说完,把团扇往喜床上重重一放,当着他的面儿,取下华胜。
江锋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好整以暇地摊开左手,让她把华胜放在他手里。
上回在大殿,他也是这样一副欠揍的神情,陆离想到就牙痒痒,动作多多少少带了几分怒意。
可她瞪着眼睛的样子比平时生动许多,江锋觉得可爱,笑容便更盛。
收了她的华胜,江锋转身拿了个雕花的盒子用来装,耐心地将每一串珠帘理好,做完,又找出一个窄长的盒子,剪下一缕发丝,继而朝陆离伸手。
结发夫妻。陆离脑海中突然出现着四个字,叫她好一阵心潮涌动,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聘婷着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剪刀,犹豫着是剪一缕发,与他虚与委蛇,还是将刀尖刺向身边人!
江锋自然瞧出了她的迟疑,却并不催促,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好一会儿,陆离才下定决心一般,低下头,果决地剪下了一缕青丝,递给江锋。
江锋执起盒子里的红绳,却没有动手绑,而是递给了陆离。
红绳碰到陆离的手,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抬头的时候,眼神既疑惑,又震惊:“做什么?”
“帮一下啊。”江锋将合并在一起的发丝往前递了递,示意由她来绑。
两缕发合成一缕,分不清谁是谁的。
陆离看了看,犹豫了会儿,才小心地接过红绳,素手翻转几下,用红绳把两缕头发绑在一起。
满意地点点头,江锋将绑好的发丝放在盒子里,和陆离的华胜并在一处,放在了梳妆台下的柜子里面。
做完这些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陆离已经乏了,同时,也放松了对江锋的警惕,隐隐觉得他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过来。”江锋在桌边坐下。
方才只吃了一点儿,他就来了,陆离还没饱,而他明显是让自己过去喝酒。
陆离不剩酒力,更何况,先前她就听说有些人会在合卺酒中放东西,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敢喝。
江锋察觉了她的警惕,无奈地摇头,当着她的面儿,将酒泼了。
做完这些,冲外面喊了一声,竟是叫莹露去舀两碗水来。
莹露也想要趁机瞧瞧郡主的情况,忙不迭答应了,很快便真的舀来了两碗水。
偷眼瞧了瞧郡主,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儿,衣服角儿都没乱,这才放心,将水放下以后就离开了。
江锋将其中一只碗推到陆离面前:“虽是形势所逼,但礼不可少,原是我不知却扇诗的必要,又怕唐突了你,故而有些疏忽了。”
“莹露亲自端的水,总可以喝罢?”
陆离抿抿嘴,没有说什么,人却移步过去了,就坐在他旁边,两人一人端着一碗水,轻轻一碰,仰头干了。
喝完,陆离突然笑了出来。
这算什么?结拜么?
见她笑,江锋也扬扬唇角,泰然自若地执起桌上的筷子:“虽有些凉了,但今日没吃什么东西,借郡主几口吃食,不妨碍罢?”
他都这样说了,陆离哪还气得起来?
执起另一双筷子,郡主故作高冷:“江校尉客气了,往后还要仰仗江校尉。”
两人把话说开,彼此都少了分敌对的意味,说起话来却还是针尖对麦芒,你内涵我一句,我讽刺你一下。
鸡飞狗跳地吃完了两人相遇以来的第一顿饭,江锋自然而然地说:“天色不早了,郡主早些休息。”
说完,抱着被子,到外间的小榻上,半铺半盖,和衣睡下了。
他身形高大,只半躺在榻上,膝弯以下的长腿尽数露在外面,看起来颇有些委屈。
陆离从里间瞧了好一会儿,见他真睡了,才松了口气,放下床幔,脱了厚重繁复的喜服,安心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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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江家阖府都睡下了,蜚蜚却完全没有睡意。
床头燃着油灯,蜚蜚趴在床上,被子蒙过头,透着薄薄的床幔,就着微弱的光,偷看姐姐塞给她的一卷图。
先前,爹娘从她那儿知道了姐姐和萧梵屹的约定,颇有些不悦,觉得她们失礼,但孩子大了不由娘,他再生气,也顾全姐姐的颜面,便让阿娘和她过去劝阻。
有什么事情,开诚布公地明说便是,怎可月下私会?
京中流言本就甚嚣尘上,此事若叫人知道,还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子。
蜚蜚也知道错了,便蔫蔫地跟着阿娘过去,到了以后,才发现萧梵屹已经走了,只姐姐坐在院子里,拿着他的面具仔仔细细地瞧。
多日阴霾的脸上,也放了晴。
阿娘自然是希望她高兴的,见此,便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好好与阿爹说明缘由,叫他莫要担心。
阿柔心情好,便满口答应。
送走了阿娘,阿柔想起白天曦月郡主说的话,便神神秘秘地让妹妹进了她的房间,塞给她一卷图。
“这是什么?”蜚蜚当即就要拆开。
阿柔却按住她的手,说道:“这叫嫁妆画,也叫避火图,每个姑娘出嫁前压箱底的就是这个。”
“有什么用啊?”蜚蜚也没有多想。
只以为自己快嫁人了,姐姐送她些好物,嫁人之后用的上。
没想到,画的确却是、却是……那种情境!
难怪要压箱底,这东西若让人瞧见,岂不丢死人了?
原本她不知道,回了房间之后就大大咧咧地打开了,入眼就是那般惊掉人下巴的画面,蜚蜚傻了片刻。
不醉还巴巴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没有!”蜚蜚忙把图卷合上,动作大得差点儿把不醉掀到一边去。
接着,便回了自己房间,偷偷摸摸地瞧了起来。
越看越觉得疑惑,蜚蜚便带着学习的精神,粗略翻阅了一遍,虽然害羞,但也一知半解。
低头瞧了瞧自己,总觉得这上面画得又假又夸张,该是不可能做到的。
同时也明白了,为何曦月郡主要把这事称之为“折腾”,瞧着是挺折腾的,腿都给掰成那样了!不得疼死?
刚看的时候觉得羞人,翻到后面就已经云淡风轻,毫无波动,甚至还开始挑画上的毛病。
这张色彩不好,那张形体不对,这张人像忒丑,那张场景好奇怪。
正挑三拣四着摇头,就挺床幔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看什么呢?叫你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