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一处荒野上,自松州撤离下来的残存的十余万吐蕃军队,蜿蜿蜒蜒地行进在此。
他们的行进缓慢而轻松,因为他们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曾经有近半个月的时间边退边设伏,可是都没有松州的唐军骑兵追来的动向。
而且,就算他们想加速前进,他们也不能加速前进,因为行进速度的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上,而在后军。
决定一只木桶能够装多少水的,是那最短的木板。
而在军中决定一支军队能够行进多快的,也同样是那支军队中行进最慢的军队。
当然,如果不想行动受限,也可以抛弃那部分军队加速行进,可是放到吐蕃军队这里,他们根本抛弃不了后军,因为后军有着决定他们生存的军粮。
活生生的牛羊。
牛羊们的行进速度,可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就是牛羊走的再快,能快得过人?牛羊跑得再快,能快得过马?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赞普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赞普大人......”
就在此时,一声急促的惊呼声,打破了此间静默的行军氛围,将整片军队都带动得紧张起来。
“琼波邦色,你不在后军待着,何事大呼小叫!”
松赞干布不悦地冷皱眉头,训斥着这滋扰军心的来人,忽而心头一紧,沉冷地抓着他。
“是不是后军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唐军追来了!”
“回禀赞普,唐军追来了,唐军追来了!”
果然,想什么不好来什么不好,琼波邦色紧张地换了口气,快语连珠地朝松赞干布禀道。
“据我们的探马来报,我们的后军就有一支唐军追来,声势浩大,莫约有三四万人马,全是骑兵,一人双骑,而且距离我军不过十里之遥!”
“依微臣推测,极有可能是松州的那支唐军战骑追来!”
“一人双骑!好个程处弼,他果然想对本赞普赶尽杀绝!”松赞干布倒吐了一口寒气。
他没有小瞧对面的对手,在撤退下来的险要之处一一设伏,等待着这位对手对他的尾追赶杀。
可没有想到,这位对手竟然用速度来换取时间,借着一人双骑的本事,躲开他的伏击,然后追了上来!
“唐军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唐军的骑兵,实力强大,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这下跑也跑不了了!”
唐军到来的消息,立马在吐蕃军阵之中引起一片不好的骚动。
“赞普大人,请您率亲卫人马先行,末将请以断后!”
泽拉达坚毅地向着松赞干布请命道。
“娘泽拉达,你......”
患难见真情,娘泽拉达坚定的神色,让松赞干布顿时眼眶润湿,有些感动。
娘泽拉达,这是泽拉达的全名,娘是他的姓氏,他出自吐蕃大族的娘氏部落。
可是此刻的他,在松赞干布的眼里,一点也不娘,甚至还带有英雄果决的凛然之气。
“赞普大人,泽拉达将军说得对,为保万无一失,还请您马上率领亲军前行!”
松赞干布的心腹谋士噶尔东赞、桑布扎这时也赶着过来向松赞干布劝言。
“退!怎么退!唐军双骑而来,若是你们败了,唐军再追,本赞普也是难逃一死!”
可松赞干布却不同意,并且扬声大言,有理有据地声斥了一番。
“就是唐军不追,牛羊尽虏,此去逻些千里之遥,山路重重难道本赞普就能活着回到逻些!”
松赞干布这番精辟的言语,直说得噶尔东赞、桑布扎这些智慧思辨了得的谋臣也沉默难言。
确实,若是脱离了大军,没了口粮,在这冰封千里的雪原,也是难以生存得下来,更别说还要跋山涉水地赶往逻些。
但是,活着总有一丝希望,活着离开,总比战死在战场上要获得长久,而且万一能够活着回到逻些呢!
“而且,你们若是尽败于此,难道本赞普就有颜面苟活于世,惶惶如丧家之犬般遁回逻些!”
身为赞普,身为吐蕃的王者,身为十二岁继承赞普之位的王者,身为以‘松赞干布’而命名的天生王者,松赞干布也有他松赞干布的自尊与荣耀!
“可是......”
噶尔东赞和桑布扎还想要向松赞干布劝进,可是却被松赞干布给阻断了下来。
“没有什么可是!前路难寻,后有追兵,唯有死战!”
只见,松赞干布双眸精芒四射,灼热如火,雄气勃发地决断道。
“与其,我们被动地被唐军追着打,倒不如放手一搏,竭力死战!”
“他们数万大军,一骑双马而来,必然是日夜进军,休息不够,精气不足!”
“而我军正好以逸待劳,结阵迎敌,与唐军决一死战!”
“若是大胜,杀败这支唐军战骑,我们更可反杀松州,一举攻破嘉诚县,进兵蜀川,挺进中原!”
噶尔东赞、桑布扎听闻默默对视一眼,双眸之中各有一抹锐利的光芒升起。
不错,若是他们吐蕃这背水一战战胜了,并且吃下了这支大唐骑兵,他们确实可以反攻松州,继而进攻蜀川,挺进中原!
进攻蜀川,挺进中原,先不说,但反攻松州易如反掌,拿下松州,势必可以一雪前耻!
可是,要是败了呢?
聪明人的脑袋爱想,噶尔东赞、桑布扎这些聪明人的脑袋里,不免跳出这个疑问。
唐军战骑的强大他们都亲眼见识过,要是败了,他们不敢想象,以唐军远来疲惫他们却有胜算,可这胜算......
但是,他们不会直接问出来。
松赞干布没有说,也更没有给他们问的机会,直接就当机下令:
“传令下去,前军掉头,折返回去,结阵布军,随本赞普迎战唐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