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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息怒。”
  一干太监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想,倒楣的不是您,而是锦衣卫纪同知!前脚才参加老夫人的丧仪,后脚就拿她孙子下狱,只待一天就弄到要请大夫救命,锦衣卫恶名果真名不虚传!
  朱棣这边心生感概,那厢朱瞻基已经拉着纪钢直奔锦衣卫衙门,朱麒麟落后一步,被他拖着的李太医差点就脚悬空了!
  盘着腿坐木板床上呼哧呼哧喝粥的薛湛瞠目结舌:“你、你们这是?”
  薛湛的全须全尾让朱瞻基松了口气,打眼一瞧,这环境也没差到哪,三面是墙一面是栏,说的上是单间了,对面那墙上还开了个窗户,地面干干净净连个图写的印子都没有,靠墙面还有个木板床,有垫被有盖被,瞧颜色怕还是新的,床边有个小几上放着吃了一半的糕点,小几旁边有个炭火炉,上面架着水壶,瞧升腾的水气,看来马上就要开了。
  “看你病到什么样了。”
  牢门打开,朱瞻基抬脚跨入,冲李太医点点下巴:“李太医好生给他瞧瞧。”
  薛湛放下腿,见后头朱麒麟,眨眨眼:“国公爷怎么也来了?”
  朱麒麟抬腿跨入,抿唇回:“我不放心。有劳李太医了。”
  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李太医喘匀气,擦下脑门上的汗,客气道:“这是下官应该做的。”说着放下医药箱就要探手,可惜薛湛还捧着粥碗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朱瞻基都要气笑,一把劈手夺过:“吃,就知道吃!李太医快给瞧瞧,需要什么药尽管下,本太孙那有!”
  想明白事由的薛湛哭笑不得:“不就是一点发热吗?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把过脉,看过气色,李太医得出的病由与锦衣卫衙门的医者是一样的,收好手枕道:“薛世子身强力壮,只要热度退下就无需下药,调整好心情,饮食清淡,多多休息下就好了,不过薛世子习武身上曾有旧伤,要不介意,下官就开些调养旧伤的药方,待发热退去再行服用。”
  “那快去开,捡好的开!”
  纪钢很自觉的去监督太医开药,顺带把其余锦衣卫带走,朱瞻基瞄眼空档的外边忙凑近道:“我父王说皇爷爷没下明旨就不是真心想处治你,只是碍于参你的折子太多,一时没台阶下,所以你别急,待皇爷爷气性消了,也就没事了。”说完越凑近一分隐晦道:“锦衣卫里都是皇爷爷的心腹,皇爷爷不发话就没人敢动你,比在天牢还要安全。”
  薛湛点头,表示明白。
  锦衣卫是朱棣的刀,更是把用的甚为顺手的刀,平日不出动则已一出动血流成河,可自打他进了这里面,一没提审,二没提问,好菜好饭招待,夜里发热还给请大夫,跟纪钢的交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朱棣的态度。可以想见,比起天牢,锦衣卫衙门更让朱棣放心!
  “太孙殿下,”纪钢走到牢门口,拱手道:“太医有两味药拿不定主意,请太孙殿下移步。”
  “好,来了。”
  朱麒麟扫眼眼神隐晦的纪钢,坐到之前朱瞻基的位置,抬手摸上薛湛额头,半响拧眉:“还有点烧。”
  “其实昨晚发热的时候纪兄就请了大夫开了药,都喝两副了。”
  “那就好。”
  两人视线交会,朱麒麟眼里的担忧让薛湛心里一软,借衣袖握住他手道:“你别担心,刚才皇太孙殿下的话你也听到了,皇上不是有心要处治我,待他气消就会放我出去的,多则十天,少则五天,趁这机会我也好好休息下,有纪兄在,怎么着也不会让我吃残羹冷炙的。”
  朱麒麟紧握住薛湛手,嘴角勉强扯出抹弧度。
  锦衣卫并不是观光的游乐场,多待一刻,哪怕金待一分钟都是危险!都说伴君如伴虎,天子喜怒无常,谁又保证朱棣不会改主意呢?
  “我爹娘没事吧?你待会回去代我跟我爹娘说一声,就说我好的很,能吃能睡,让他们别担心,还派人跟吴用通个消息,让他们按时训练别趁我不在偷懒,要被我知道有偷懒的,一律视为团队责任!待我出去,捎死他们我!”扬手做了个横捎的动作,又道:“还有我两个刚出生的侄子,正经面没见着,但出生礼不能少,我在如意金楼定了两个金玉平安锁,你取了交给薛琨,就说我们送的,他就明白了。”
  “我们?”
  薛湛眼神闪烁下,干咳声道:“之前忘了跟你说了,就那次你劈晕我送我回去偷亲那幕被薛琨看到了,之后他找我确认,然后就知道我们关系了。”
  “哦。”
  “看样子你早知道了?”薛湛瞪大眼,随即一怒:“卧槽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还苦恼该怎么跟你交底!”
  看薛湛中气十足的模样让朱麒麟眼底闪过笑意:“我听到窗外有脚步声,但不确认是谁,之后薛琨看我眼神越发怪异,我就猜到是他了。”
  “那怎么没跟我说?害我被薛琨问个措手不及!”
  朱麒麟无奈看他眼:“那几日你情绪不稳,怎好拿这事烦你?之前担心他会反对,现在看来是不会了。”
  转道处传来脚步声,朱麒麟快速偏头:“纪钢也知道了。”
  “什、什么?!”
  朱瞻基探身进来:“说什么呢?什么‘什么’?”
  薛湛冲之白眼,一脸嫌弃:“没什么。”
  “我说你怎么就不知好歹?本殿下好心过来看你,你就这态度?”一脸恼火的戳他把,唾弃道:“早知道刚才就让李太医多开点地黄,给你祛火!”
  “怕苦的是你又不是我,多下点地黄算什么?”
  薛湛拆台的本事简直一流!朱瞻基瞪着他,半晌气的发指:“你给我等着!”说完气呼呼起身,脚步踩的一个比一个重!
  薛湛托着下巴,看着其背影,很想说,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中二真的好?
  朱瞻基从小被薛湛怼习惯了,出了锦衣卫气性也就消的差不多了,只是几天后朱棣问起如何处治时,他气性又起,直接道:“皇爷爷我知道!要收拾薛湛,我有个好主意,保准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及深刻的体会到这么干的代价!”
  朱棣来了兴趣:“什么主意?”
  “写检讨,写悔过书!要求文章工整,用词华丽,两千字以上!”
  “这样行?”朱棣表示很怀疑,因为在他的映象里,就薛湛那舌灿生花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个连个悔过书都写不出来的,再说递上来的折子不是也挺正常的
  朱瞻基拍胸膛保证:“皇爷爷信我,这法子绝对能整的薛湛欲仙欲死!”
  朱棣表示怀疑,但看朱瞻基信誓旦旦的模样,还是召来太监:“来呀,宣口御,责定远侯世子薛湛即日起草检讨悔过书,要求文章工整,用词华丽,字三千!”
  ‘三千’一出口,朱瞻基瞪大眼,不是说出两千吗?怎么长到三千了?就薛湛那尿性,一百都要他命呀!预感要糟的朱瞻基却不知更坑的还在后面。
  “限定他三天期限,完不成,拖欠一天杖五,拖欠两天杖十,拖欠三天,杖三十!”
  太监领命一溜烟跑了,朱瞻基尔康手都没追回来,回头一看。
  朱棣冲他狭促一笑:“就便宜这臭小子了!”
  朱瞻基欲哭无泪,皇爷爷相信我,这绝对是整死这臭小子的节奏呀!
  第95章 悔过书
  太监一溜烟跑到锦衣卫宣读口御,纪钢心内莫名其妙但表面还是客客气气让人送宣旨公公出去, 回头一瞧, 顿时虎躯一镇。
  “你干什么?”
  薛湛扒下腰带, 抬头打量黄粱,语气非常淡定:“我瞧瞧哪根黄粱适合上吊。”
  可惜整个天花板一片平滩, 别说黄粱了,倒刺都找不到一个!
  纪钢额头青筋直跳:“三千检讨悔过书就比严刑还可怕?”
  “比之可怕百倍!”
  理直气壮的反驳让纪钢都要气笑,冲之呵呵。
  随后不久徐长霖收到消息, 一边心道薛湛圣恩, 犯了这么严重的事却只要写篇文章, 却不想定远侯府毫无喜意反到是一片愁云惨雾。
  薛琨老远哭丧着脸:“我哥这次怕是要完。”
  徐长霖一头雾水:“皇上不是已经下旨,让薛湛写检讨悔过书么?”按皇上的脾性, 写好上交不就好了?
  “问题就出在这检讨悔过书上面。”薛琨扶额:“我哥的天赋全部用在武力上, 学文却是半点都无!从小到大我们对他的期望就是把字用全用写就够了!让我哥写文章, 他宁愿去闯刀山火海!”
  什么检讨悔过书分分钟一篇的徐长霖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宁愿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愿提笔的心情。
  “那往日面圣的折子呢?”
  摇着羽扇的秋卯弱弱伸手:“都是我按世子的口气写出来, 然后世子抄写一遍。”
  这下徐长霖也想扶额了。
  原以为是柳暗花明拨云见月,没想到是从一个浅坑跨到另一个深坑!
  一伙人愁云惨雾的聚到一起商议对策, 知道坑了薛湛的朱瞻基乖乖坐到朱麒麟下首。
  朱麒麟微微拧眉:“代写吧。”
  薛琨捂把脸:“代写不是问题, 秋卯模仿我哥的语气写篇检讨书出来不是问题, 问题是三千字, 我怕我哥背不下来!”
  徐长霖一脸惨不忍睹。
  朱瞻基弱弱道:“代写不是问题, 但薛湛一定要对答如流,按我皇爷爷的脾性,百分百会当场问他。回答出来好说, 回答不出来,察觉到检讨书是人代写,那恐怕才叫糟!”原本只是想小小整人一下,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坑人坑的没边了都!
  一家人对薛湛文学这个短板中的短板深有体会,真心对他不报希望!而事实的确是,秋卯模仿薛湛的语气写出三千字的检讨悔过书,再有徐长霖,薛琨润色下,生恐他费力一字都没敢多的送进牢房!检讨书下午就送到薛湛手上,到纪钢晚上值勤对方连两百字都还背的嗑嗑吧吧!
  纪钢都要没脾气了!
  亲自取来纸笔,磨开墨条:“写!全篇照抄的写!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抄到行为止!”
  薛湛握住笔的手哆嗦下,可怜巴巴抬头:“要不你还是抽我一顿吧....”
  “给我写!明天要是还背不出三千字,什么外带的素炒什锦,素食十八珍统统都不用想了!实心馒头配白水,管够!”
  纪钢满心以为有这吃食在前头吊着薛湛就能进步神速,但第二天他发现自己想的真是太简单了!
  做为锦衣卫同知,他表示说话算话!薛湛的伙食直接从豪华级降到乞丐级,问题是薛湛吃的还蛮香,就是检讨书死活背不出来!
  三天一过,所有人扶额,连宣政殿的朱棣都是哭笑不得,面对请示的太监道:“还怎么着?朕金口御言,打呗。”
  御林军亲自跑到锦衣卫行杖棍,朱棣的贴身太监监督,不多不少五杖,不管被打的薛湛怎样,反正围观的锦衣卫,监督的太监,包括行杖刑的御林军都是完全没脾气了。
  你说你一个堂堂侯世子三千检讨书都写不出,还能更奇葩点吗?
  行刑五杖,御林军没特意下重手也没特意下轻手,打完薛湛还能起身,只是走路有点一拐一拐的。
  纪钢安排人送御林军出去,回头冷冷盯着薛湛,安排两个心腹冷声道:“你们两个轮流照着念,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念!”
  两个锦衣卫气势一凛:“是,大人!”
  薛湛欲哭无泪的接受魔音摧耳,一天下来两个锦衣卫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了,偏偏薛湛还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第二天,同一时间,同样的人行刑,同样的人监督,杖十。
  打完,监督的公公都欲哭无泪的凑近薛湛:“世子爷,您还好吧?”
  薛湛抬脸:“多谢公公关心,还撑得住。”
  公公一脸崩溃,咱家这是关心么?啊?咱家这是提醒呀,求您上点心成不?不就是三千字的检讨悔过书吗?‘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愧对隆恩’‘臣万分愧疚’这些字多来几遍,七七八八凑一下不就有了?
  明天就不是五杖,十杖,而是三十杖呀亲!
  说过这里所有人都想吐槽句,第一天五杖,第二天十杖,第三天不应该是十五杖为什么会是三十杖?!皇上您这么算数真的好?!
  薛湛一拐一拐的自己走回牢房扒到木板床躺尸,微微张开的嘴似乎看到灵魂已经飘出来游荡了。
  ‘论被文言格式逼死的现代人’
  一路来所有锦衣卫眼神敬畏一脸同情,到现在,之前以为朱棣在偏心的一众终于知道了,这哪是在偏心呀,这根本是踩着人死穴往死里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