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娴停在老妇人面前,看着人还能再坚持一会儿,便看向那人。
她的声音分不清男女,飘飘忽忽如同现在的形象一样:“她的命是我的。”
“你的?在我手上抢人,你可想过后果!”随着他这句话的出口,周围咔擦咔擦瞬间结成厚厚的冰层。
只这一招便能看出,男人修为的高深莫测。
薄雾轻轻飘动,似乎没有半点影响,然后男人听那人曲调古怪诡异的说:“呵,已经许久没有人这般大胆的敢对我这么说话了。”
她的衣摆晃动了下,一个熟悉的标志映入还未失去意识的老妇人眼中,老妇人眼睛一凸,那是无心崖的标志月光草。
整个小世界唯有无心崖有这种草,而无心崖的魔修衣服上都有这种标志,不同的是数量。
一般魔修衣服上都绣着三株以上月光草,寒溪尊者、凝月尊者以及少主容钰乃是两株,唯有息心尊主这位实际掌权者衣摆只绣有一株。
老妇人喉咙嗬嗬了半晌后,终于失声叫了出来:“息心尊主!”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凭男人的修为依旧捕捉到了。
男人脸色顿时一变,不仅仅是这神秘人的身份,还有她的修为。
因为男人低头时才发现,他灵力覆盖的冰层早已消失了干净,连一丝痕迹也没有,这等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让他心惊胆战。
容娴显然没有理会那人的意思,她得在老妇人撑不下去前得到想要的消息。
但在这之前,她得清场。
至于这位明显跟她师父认识的家伙,相信总有机会碰到的。
而且,她并不认为这人与师父能有何交情。
这人与师父之间,一看就不是一路人。
容娴冷哼一声,强大的令人绝望的威压让男人连眼珠子都动弹不得。
她拂袖挥去,恐怖的掌力隔空击在了男人身上。
容娴慢条斯理的收回手,她现在明摆着就是在光明正大报私仇了。
谁让这人不怀好意的躲起来,害得她没办法施展手脚,被那老太婆打伤呢。
然后,她操着那古怪诡异的音调漠然道:“这一掌便是给你的教训,退下。”
男人捂住胸口吐了口血,神色没有半分怨恨,他也不敢有半分负面的情绪泄露,若被这位魔主发现,谁知道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息心尊主到底有多强男人并不清楚,但那强大的无可匹敌的威势已经让他生不起任何反抗力了。
他也不敢深究老妇人为何认准了容娴知道息心尊主的消息,而之后息心尊主还真的出现了,他只是敬畏的低下头,语气谦卑道:“多谢尊主手下留情,在下告辞。”
他身形一闪,快速消失在这里。
今日已经得知了令人惊悚的隐秘了,他相信只要盯紧了容娴,该知道的他定会知道。
男人站在远处深深地看了眼练武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见男人没耍什么花招,而是真真切切的离开,容娴轻轻一笑,果然识时务啊。
她这才低头看着老妇人,语气满是讽刺:“听说你们在找本座,你们以为找到了本座便能拿到神器?真是笑话。”
她语气依旧平淡,但老妇人却听出了里面的森寒与凌厉:“神器在一千六百年前选择了容家,一千六百年后的今天依旧在我容氏后裔的手上,你们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神器,难道不知道神器会认主吗?呵。”
听到她的话,老妇人瞪大了眼珠子,似乎想用尽全力看透薄雾后面的人,却只是徒劳无功。
她喷了口血,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主上会有办法的,你不过是下等世界的卑贱魔修……”
她还没有说完,脑袋一歪便断了气。
容娴周身的薄雾没有散,薄雾下,她神色无比凝重。
本以为敌人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却没想到敌人比她想象的要强大的太多,非小千界的人吗?
容娴嗤笑一声,既然小千界外的人没有亲自出手,证明他们有所顾忌,不管这顾忌是什么,都方便她动手。
看着地上的尸体,容娴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她身怀木灵珠,里面庞大的生命力完全能够救下老妇人。
但她压根没想过要救人,这人可是她的敌人,不亲自动手已经够厚道了,怎么可能还会救人。
“听到了吗?”容娴的声音这次不再是古怪诡异的腔调,反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暗深沉。
在她身后某处,黑雾飘出,曲浪化为人形低垂着头恭敬的回道:“属下听到了。”
曲浪此时真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过,为何非要快了那么一步听到了这等隐秘,不管是神器还是小千界外的敌人,都不是他能知道的。
糟糕了,尊主不会想要杀人灭口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曲浪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
容娴并不知道她的属下被自己的脑补给吓得亡魂皆冒,她神色幽深道:“给我查,让寒溪派出所有的人,一定要将外界隐藏在小千界内的势力连根拔起。”
她的声音并不大,语调也轻缓平和,但偏偏这般云淡风轻,吓的曲浪狠狠抖了抖。
容娴淡淡瞥了他一眼,凤眸干净的近乎冷酷说:“在我的地盘上竟然会出现这等纰漏,魔门若不堪大用,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第118章 佛说
曲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自己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暗处的老鼠找出来抽筋扒皮,绝对不会让尊主老人家再费半点心神。
容娴这才放过了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她道:“处理干净。”
说罢,薄雾在原地消散了个干净。
曲浪也不敢有半点耽搁,连忙将容娴出现后的所有气息线索消除了个干净,这才抹了把冷汗传召属下办事。
虽然被尊主威胁了,但曲浪的心情依旧很激动,这可是跟小千界外的人过招啊,与吊打小千界内的名门正派不同,若这次真能将那些人连根拔起,岂不是说他赢了外界的人?
兴奋嘤。
不提曲浪那热血上头的模样,容娴离开这里后,速度飞快的来到了一处隐蔽之地。
薄雾散去,依旧是蹭着点灰尘的白裙,上面有点点血迹。
但她的气色却好了很多,无论多强的伤势,木灵珠内的生机游过,便好了大半。
虽然衣服染上了脏污,但她的姿态依旧优雅,步伐依旧从容。
然后,她拐了个弯儿,目光落在一身青衣,安静等在那里的人身上。
男人转过头来,赫然是左护法。
他细细打量了下容娴,嘴角泄出淡淡的戏谑:“您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狼狈啊。”
容娴眯了眯眼,周身无害的气息瞬间变化,气度深沉如海,那双凤眸干净的留不下任何的影子。
她的语调微微上挑,不再是以往的柔和婉转,反而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
她说:“看来冷凝月也来了。”
左护法受她命令一直在无心崖保护容钰,容钰离开后便守在无心崖监视冷凝月,此时他出现在石桥涧,证明冷凝月定然也来了,毕竟左护法可没有胆量违背她的命令。
左护法眼里划过一道流光,敬畏的说:“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啊,轻而易举便能看透一切。”
容娴稍稍露出个笑容,温柔亲切。
左护法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沉默以对。
容娴语气平和道:“别害怕,我只是想跟你叙叙旧而已。”
左护法:“……”那你别吓我啊!
“无我。”容娴开口唤道,语气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缥缈而难测。
左护法脸上的神色瞬间消失,他周身魔气一散,变得纯正而清澈,干净而圣洁。
在这个时刻,他与容娴周身的气息竟然又一瞬间的重合。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阿弥陀佛。”无我手腕上的佛珠落在手心。
他手执佛珠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与容娴对视,只听他淡淡地开口:“容施主,贫僧无我有礼。”
容娴凤眸澄净恍如天空,她看着无我,幽幽叹道:“寒溪寺依旧在,你若想回去,便回去吧。”
青衣男子站在原地,长发随意被木簪束缚,眉目微敛,出尘俊逸。
他静静地看着容娴,平静的目光中又夹杂了一丝悲哀,“贫僧回不去了。”
他停顿了一瞬,声音依旧淡淡的,似乎没有悲喜:“寒溪寺犹在,故人不再,贫僧已经入魔,走不出去了。”
容娴轻声一笑,周身气息回暖,恍如春风吹拂大地,她笑得眉眼弯弯,圣洁又悲悯:“佛家有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你杀了心魔,便能走出来了。”
无我看着她,漆黑如墨一般的眸中是一种难以撼动的平静,他轻轻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佛偈:“万物生灵,皆有其存在的道理,魔亦是如此。虽佛有怒目金刚,但贫僧却愿以己身度魔。”
“是吗?”容娴走上前一步,与嘴角微弯的弧度完全不同的是那双如同深海般的眼神,轻柔的没有重量的语气,“无我,你只是不愿意走出来罢了,你的佛有没有告诉你,不愿得到救赎的灵魂如何能走出地狱?”
无我抬头看向天空,仿佛看到了曾经大殿上宝相庄严的佛。
随即,他目光坦然的看向容娴,语气平和的说:“贫僧早已背离了那高高在上的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因为贫僧心中有惦念至深的人,那人比佛更重要。
最终,她死了。
佛没有救她,也救不了她。
容娴睫毛微颤,声音似是缅怀,似是悲哀:“堂姐不会回来了。无我,执念当断,不可深陷。”
她虽不是好人,但也不愿意看着最后的故人沉沦黑暗,再也找不到曾经的面貌,她不愿意曾经那干净的记忆面目全非。
无我对上她澄澈的凤眸,难得凝眸,那远端之上的佛似乎也在用悲悯的眼神看他。
他说:“世人皆有执念,贫僧有,施主有,仙有,魔亦有。若执念能简单了断,便也不是执念了。”
他忘不掉他的姑娘在见到他无意识笑出来时的痴迷深情,忘不掉他的姑娘送来一身新缝制的僧袍时那低头娇羞的红晕,忘不掉他的姑娘霸道的宣布他是她的,忘不掉他的姑娘每每在他做晚课时偷偷跑进来靠着她不停地询问:吾与佛,孰重。
无我拨动着佛珠,这些年来无数次在梦中回到那个场景,他的姑娘一遍遍在他耳边问:吾与佛孰重?
他轻轻揽着他的姑娘,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你比佛更重要。
然后他的姑娘一脸娇羞,他们拜别了佛,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但梦始终是梦,现实永远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