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流程,应该先由当事人陈述,随即被告对原告作出答辩,再由第三人(或原审原告、原审被告、原审第三人)陈述(或答辩),(有独立请求权的第三人陈述诉讼请求和理由),询问委托代理人有无补充意见。
可乔老直接一开始就挥手喊停所有流程,甚至自动对于所有的罪状供认不讳。
“什么危害公共安全罪,非法储存枪支、弹药、爆炸物罪,故意杀人罪我都认。”他笑得一脸洒脱。
底下的人,别说是冷家,其他旁听的人,几乎悚然全部站了起来,这人是神经出了问题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全部供认?
“我没发疯,你们不用担心。”乔老呵呵冷笑着看着冷云溪、峤子墨蹙眉望过来的神色,越发恣意畅快。
既然已经没有后路,再无翻身可能,何必可怜兮兮、祈求奢望,不如彻底把这天彻底翻过来,看到底是他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还是冷家更倒霉!
乔老忽然对冷云溪招了招手,全场几乎都要炸开了,怎么回事?
这凶犯想要做什么?
云溪定定地望着乔老那张布满了皱纹的眼睛,阴险、凶残,似乎,短短几天之内,他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再无一丝留恋。
所以,他还留有什么后手?
她在众人诧异间,一步一步向乔老走去。
张翠吓得一个哆嗦,就要跟上去,冷国翼赶紧扶住她:“别担心,这是法院。”安抚完妻子,他亦皱眉看向乔老,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耍什么把戏?
其他冷家人,亦用同样的眼光望过去。
云溪淡淡地站在乔老面前,“你有话说?”
“对。”他笑得越发恶毒而幸灾乐祸,“知道为什么我紧盯着你不放,却不找冷家你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下手。”他目光慢条斯理地扫过冷偳难看的脸色,桀桀而笑。越到这个时候,他反而约定心中安乐。
当别人以为将你彻底打败的时候,你却掌握着她所不知道的秘密,这种隐秘间的幸福,谁都无法阻挡。
冷偳一把冲过护栏:“跟他这种人还废什么话!”
他一拳就打到乔老的脸上,彻彻底底、毫不留情,乔老基本半张脸立马肿起来,整张脸青紫得犹如一块调色盘,难看之余,越发显得阴森鬼气。
明明被打翻在地,他却重新爬起来,一脸冷笑,张狂而心怀叵测。
“看,心急了吧,害怕了吧。你们一个个都守着这个秘密,谁也不肯捅破,是因为你们自己就害怕被她知道是不是?”他盎然大笑,看着冷国翼、冷桩髯越来越震惊的脸色,他倏然转向云溪:“谁都知道,冷家上下最受宠的就是你这个女孩,冷桩髯最宠的就是你这个孙女。但是,这是为什么,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偏偏重女轻男?”
他们这个年代,本该重男轻女,可为什么冷家偏偏反着来?
而且,当初,她冷云溪可是个无祸不闯的倒霉孩子,凭什么冷桩髯这样的铁血人物,非把她当宝一样的捧在手心?
云溪下意识地抚了抚脸庞。目中微微一顿。
乔老看她这手势,立马双手鼓掌,“看来,你也知道点。对,你像极了他过世的妻子。但你以为这是隔代传?”
他忽然回望冷桩髯一眼,眼中带着满满的恶毒和报复的快感:“不,不。不是的。你压根就不是冷家的种!”
一句话,石破天惊!
整个法庭所有列席人员全部都震住了。
云溪怔怔地望着乔老那满脸快慰、手舞足蹈的样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良久,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爷爷、爸爸。
冷桩髯便是那样呆立得,直直地望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疲惫和沧桑,竟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手心忽然微微发抖,止不住的颤栗,却是强自镇定地望向父亲,只可惜,这一次,她的父亲再也没有指点围棋之道时的洒脱和自如,他脸色发白地一直看着身边的张翠,深怕她立马心脏受不住,昏厥过去。
这一刻,像是所有的色彩一下子全部退尽,这世上所有的欢呼、雀跃、近在咫尺的惩治变成了最恶毒的反噬。像是在嘲笑她,嘲笑她之前一直的游刃有余,尽在掌握。
“呼——”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淡淡垂眉,这一刻,整个冷家上下,几乎无人敢探究她眼底的神色。
唯独一人,静静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抓住她的手。
“我们出去转转。”峤子墨扣住她的手心,像是将她当做最珍贵的珍宝一般,捧在心尖。
云溪脚下丝毫不动,便是这样静静地站着。
他却微笑,忽然低头,将她彻底抱起:“如果累了,靠在我怀里歇着。”
这一路,他双手抱着她,漫步而去,似乎,身后乔老那疯狂至极的笑声不过只是一团被丢弃的垃圾。
审判长见峤子墨都走了,才反应过来,大声交道:“肃静,肃静!将犯人压下去,严加看管!”
肃静?
冷家上下,忽然沉默下来,这一天,谁还能够真正保持肃静?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要让乔老受到法律的公正审判,为什么竟然会偏颇成这样?
关键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站起来反驳?
就好像,好像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张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那般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忽然疯狂地挥舞着双手,放声尖叫:“不,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云溪!云溪!你回来!”
声声嘶哑,声撕竭力……
☆、第四百一十章 近在眼前
整个法庭上,只听张翠近乎疯魔的嘶喊,再没有什么比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还要令人崩溃。审判长神色担忧地看着冷老爷子,见他一直不吭声,越发觉得眼前情况棘手。
冷国翼此时紧紧地抱住她:“你冷静点!不要激动,小心身体!”她心脏不好,万一刺激过度…。他手脚越发冰冷,可却不敢用力。
“你要我怎么冷静!放开!放开!”张翠死命地挣开他的怀抱,脸上一片泪水,眼底通红,满是破碎的冰冷,“我……”
忽然,她脸色惨白,一个字堪堪卡在喉咙桑子口,整个人浑身僵住。就像是慢镜头一样,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往后一厥,顿时,全场一片混乱……
只可惜,这一切,冷云溪都看不到了。此刻,她静静地倚在峤子墨的怀里,呼吸平缓,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峤子墨抱着她走出法院,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顿时不少人望了过来,他却视若无睹、如入无人之境,轻轻地将她抱到车里:“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去哪?
家是暂时不想回了。
云溪微微睁开眼,看着他:“你家。”
他抹了抹她的发梢,并她将碎发捋到后面,才缱绻一笑,“好。”
发动车子,直接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车子一路平稳,他直接关了两人的手机,打开了音乐,放的是拉赫曼尼洛夫第二钢琴协奏曲。这是她最爱的曲子之一,之前就备在车子里,没想到,却是今天放出来。
冷云溪静静地仰起头,听着交响乐团的声音,慢慢的神思放缓。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流露。若是不知道的人,怕是根本看不出她有任何异常。
偶尔,她看一眼窗外,b市的高楼林立,和越来越多行人脸上的冷漠,看得多了,才发现,越发无聊。于是,歪着头,定定地看着峤子墨的侧脸,似乎这样才觉得,心情平静些。
车子直接开进地下车库,峤子墨熄了火,两人坐在车里,谁也没有开口。车库里的灯,带着一点暖黄色,与外边的光线别有不同。他轻轻推开车门,走到她这一侧来,打开车门,解开她的安全带,双手一挽,做出继续抱她的动作。
冷云溪双手忽然合起,围在他颈项后面,侧头将自己静静地挨在他的脸颊旁:“子墨,我很累。”
“嗯。”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眼底带着不可忽视的疼惜与怜爱:“上去睡一会。”
她舒服地挨得更紧些,终于觉得身上都带了些暖意。
直到推门进房,两个人都没有再交谈。
这大约,是自恋爱之后,最沉默的一段路。
她却并不觉得难受,只是觉得,困。
眼皮越来越重,甚至没有再睁开的力度,于是,索性放任自己彻底陷入睡眠,那里一片漆黑,没有奔溃的母亲;没有挥舞着手,笑得如同一只魅影的乔老;也没有疲倦得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爷爷。
只是,依旧会有一些过往的片段偶尔出现在梦里,虽然零星,却已然可以织成一片。
这一睡,便是大半天,等冷云溪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峤子墨的主卧里,床上只她一个人,宽敞得几乎想要翻身打滚都可以。
拉开窗帘,竟难得的能够看到星星密布在夜空的景色。对于近几年,经常雾霾严重的b市来说,这种夜景极为难得。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美景,下一瞬,推开窗台,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冻得浑身一下子清醒过来。
“饿不饿?”背后,峤子墨忽然敲门,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见云溪回头,他笑着举了举手中的三明治:“还有热牛奶,要不要?”
“嗯。”大约是睡了太久,脑子还没有完全转过弯,她看着他手里的三明治,难得的,竟觉得比火锅还要吸引人。
随意扯了件厚厚的外袍披在身上,她踩着他的拖鞋,跟他一路下楼来到餐厅。
果然,三明治都是现做的,里面夹着生菜和牛肉片,牛奶温度刚刚好,喝到嘴里,只觉得一股暖流,舒服到胃里面。
“我们就这样出来,大约,外面人都要找疯了。”吃饱喝足,脑子也愿意动了,她歪在沙发里,忽然笑出声,侧头,望着收拾东西的他:“子墨,如果我真的不是冷家的孩子,我们原本说好的结婚,还能如期举行吗?”
“你觉得呢?”他微笑地将手中的碗碟往水池里一放,回头看她。
云溪举手,一脸无奈:“别担心,我绝对会对你负责的。”
峤子墨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徐步走来,一把将她抱住怀里:“我自己年幼的时候,父母就早早去世,对我来说,你姓不姓‘冷’,并没有多大区别。”
说到底,他又不是为了联姻才娶她。她明知道,还故意问。
“只是觉得,从今天起,在外人看来,大约我的人生终于要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整个b市都名声赫赫的女公子,出身傲人、事业惊人,爱人更是夺目,事事皆完美至极,偏偏在复仇的最后收尾处,来了个峰回路转,从此跌破天际,成为笑料……
她几乎都不用动脑子,也能猜出别人会怎么形容今天戏剧性的一幕。
“你在乎吗?”他忽然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云溪豁然抬头看他,那一望无际的漆黑里,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忽然咧唇,眉目弯弯,这一次,是彻底的笑了。“说实话,不太在乎。”
她本来就不是冷云溪真人,前身死了她才得以重生在这里,这辈子究竟是何出身,说实话,对她而言,意义不大。她本来便是生性冷淡,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落寞。
那一家从来把她当做珍宝一样,如珠如玉疼爱的家人,张翠在外雍容华贵,对她却处处关怀,冷国翼工作刚正不阿,对她却呵护备注,至于老爷子,老爷子是真正把她当做掌中宝一样,含着宠着,这样的家人,竟然不是真正的亲身骨血,想想,总归是失落的。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张翠那凄厉疯狂的尖叫。
云溪叹息,伏在他胸前,静静的摇头,“其实,乔老今天说的这些,我并不是特别吃惊。”
这一次,峤子墨终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意识搂得太紧。
她却轻轻笑了笑:“很久之前,我就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之前,其实有不少细节,只是,她没有故意去查,也没有故意去研究,说不清是遗忘了,还是有意识的模糊,只是,不愿意细细探究,可刚刚睡觉时,记忆扑面而来,有些事情,其实,摆在眼前,只是,她一直没往那个方向去想,所有,才会被今天这一出“身世之谜”弄得有些表现异常。
“还记得,我母亲…。有一次住院,失血过多吗?”云溪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索性,把之前的事情,一项一项摆出来:“就是从香港回来的那次。”
那次,乔老故意派人袭击张翠,被送入医院的时候,差点病危,她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看着冷国翼扶着旁人的手,蹒跚地站在走廊灯口下。
这一刻,她只觉得,耳朵轰鸣。
像是全世界都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