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废墟之上,漫天尘埃飞扬,四处堆积着仍未化尽的冰霜。
不时有人相互扶携着,自废墟中站起,双眼中透着空洞的迷茫。
不知何时,竟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直射下来,连空气中舞动的尘埃都变得清晰分明,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夏彤站在废墟上,却感觉无边的冷意在身体中蔓延。
掠过指尖,爬上脊椎,渗入骨髓。
她纤细的背影一点点蹲下。
不可抑制般的抬起双臂,绕过膝盖,努力抱住自己的双肩,似乎是冷极了。
确实,冷极了。
连最后一丝暖意也被驱逐出来,身体里像是灌满了冰霜,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失去了。
“啪嗒。”
一滴清透的液体落在残损的石块上,瞬间,便被灰尘沾染成浑浊的颜色。
“啪嗒,啪嗒。”
又是两滴落下来。
接着,如同得寸进尺般的,不断的“啪嗒”声响起,像是在石块的上空下了场小雨。
淅淅沥沥的,将石块上的灰尘都冲刷尽了。
忽的,那石块突然微微颤动了下。
然而上面忙着“下小雨”的人显然没注意到这微小的动静。
半晌。
石块下,终于传来一声沙哑而无奈的嗓音:“宝贝儿。”
“你一哭,我的世界就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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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对不起
“来!大家搭把手!一、二、起——!”
废墟的上空响起众人整齐的呼声, 大家你搭我我搭你, 手下一同用劲。
“砰!”
随着一声沉重的石块落地声, 土石四溅, 烟尘四散。
破碎的石块下, 渐渐爬上来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一头白发已经被染成了“奶奶灰”, 脸上、身上遍布着污迹与血痕,几乎辩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只剩下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光华烨烨, 如同头顶碧澈的天空。
下一秒, 一个身影突然扑了过去, 直直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脚下被撞的踉跄了一下, 随即伸手抱住怀里的姑娘。
君越垂下头,看着怀里死活不愿抬头的人,唇角扬起,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似笑非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想我啦?”
话音刚落, 胸口突然被人愤愤锤了一拳。
夏彤眼圈微红的抬起头:“你要是下次再敢这样, 我就……!”
君越当即捂着胸口就是一阵夸张的咳嗽,惹得夏彤脸色一变:“怎么了?是不是刚刚下手太重了?”
话没说完, 她就一把被男人搂住腰, 圈进怀里, 狠狠吻住了唇。
他辗转碾磨,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每一下都带着决绝而义无反顾的味道。
“哎呦!大家散了散了!”
“别看了!这狗粮撒的, 齁死我了!”
众人顿时一哄而散,一个个都跑去帮忙搜索废墟,寻找还没被救出的人员。
“行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夏彤面色微红的推开他,拉着显然意犹未尽的君越,坐在了废墟旁一块断裂的巨石上。
众人搜救的速度并不快,不少人都在战斗中受了伤,还有力气站起来的只是少数。
“啊!我找到校长了!”
废墟东面,突然有人一声大喊。
“在哪儿呢?!”
众人纷纷惊喜的回头。
只见那名男同学从碎落的砖块中,拖出一只足有脸盆那么大的绿壳儿乌龟,他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龟壳。
像是被从沉眠中唤醒,乌龟的头和四肢“唰”的伸出来,一双绿豆眼滴溜溜的转了转,机灵的打量下周围。
——看样子竟是一点儿伤都没有。
众人:“……”
真是老而不死的千年老龟啊!
成功搜救出一个,大家顿时像被打了鸡血,气氛猛然高涨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废墟下搜救出许多人。
君母化作了雪狼的原型,正闭目沉沉的睡着,看起来似乎没有了知觉。
众人合力,总算将她从废墟里拖出来,这么大的动静,甚至都没有吵醒她。
君父一瘸一拐的在旁边跟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声喊:“哎!你们轻点儿……轻点儿!别碰着她的爪子!”
而废墟的北面,众人一二三喊着号子,从废墟底下拖出来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高大的树妖。
她全身都已经完全树木化,大半张脸被灰褐色的树皮覆盖,皮肤中钻出一根根细小的根须和嫩芽,有些甚至都已经长出了树叶。
一只断了半截尾巴的灰白色小鼠,正一动不动窝在她心口处。
桑蓝努力的嗫喏着粘合在一起的双唇,视线努力往自己的胸口处望,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本就是半妖,在血脉激活阵法中受的伤害最大,身体已经发生不可逆的异变了。
周围不少人都偷偷低头拭了拭双眼。
接下来,是更多的同学、老师被抢救出来。
没有血脉缺陷的妖精极其稀少,更多的是携带了血脉缺陷的妖精。
他们或多或少,身体都发生了些异变,而一旦异变到某种程度,便是不可逆转的了。
——这意味着,其中有些人迟早会死去。
不管是陷入疯癫中死去,还是痛苦的死于血脉崩溃。
现场的气氛凝滞起来,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土石碎裂的“沙沙”声不断。
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格外沉重。
冬日的阳光透过空中浮动变幻的云层,投射下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柱,像是从天而降的圣光,透出无比神圣的味道。
光注中,是飞扬着的渺小尘埃。
夏彤的视线从废墟上移回来,望着眼前浮动的尘埃,神色平静极了。
片刻后,她突然偏过头,视线望向身侧半眯着眼眸的君越,问:“你累了吗?”
君越眼睫微颤了一下。
他抬眸,冰蓝色的瞳孔望向她,轻声道:“有点儿。”
夏彤缓缓弯起眼角:“那……你在我肩上靠一会儿吧。”
君越一眨不眨的看了她片刻。
良久,他唇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好。”
君越微微偏头,靠在了夏彤的肩膀上。
他凌乱的白色短发蹭在她的脖颈处,带来丝丝痒意,惹得夏彤忍不住的弯了下唇角,眼中染上些许潋滟的光华。
半晌,她忽的开口道:“我修行至今,已有千年。”
君越静静的靠在肩上,没有说话。
夏彤便自顾自的说下去:“这千年的时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打架,一个人修炼,一个人闭关。”
空中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蔷薇花香,被风轻拂着送至鼻端,氲开馥郁芬芳的味道。
夏彤道:“或许是时间久了,看什么也都平平无奇,寡然无味了。”
“直到某天——”
“身旁忽的多出一人,便猛然发现,自己以前的习惯太过无趣了些。”
一片不知被从何处吹来的蔷薇花瓣,打着旋儿的从空中落下。
那鲜红的色泽,宛若夏彤眼角那抹越发明艳的红痕。
夏彤没有低头。
她神色平静的望着前方,似乎是在对空气说话,却又在喊着身侧人名字:“君越。”
“你变成了我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