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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了,”她跟着李乐成坐下,好奇询问,“今天他们怎么见到你像老鼠见到猫似的?”
  “哦,”李乐成招呼仆役上饭,随口道,“上午和老阵师们吵了三架,所以他们现在有点怕我吧。”
  宫柔正从杯子里抽出筷子,闻言一愣。
  “你?”她语气非常惊讶,“吵架?还是三次?”
  “前些天我总劝师父去休息,师父却没理过,等接下阵法的事,才晓得师父为什么这么头大。”李乐成慢慢地擦着筷子,思索着道,“老阵师们是有真材实料的,就是太异想天开,桃府占据大衍土地的九分之一更多,想在这么大的地方布下一个大阵法,怎么能如他们想的那样做得那么精细?必然要放弃一些细枝末节。”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
  “师父前些天已经把他们的方案打下去三次了,也和他们说过问题,但这些人听说有灵脉宝珠做阵眼,都像发了疯。”
  “多好的灵宝,而且那么漂亮,要是我我也发疯。”宫柔道,
  仆役把饭菜送上,饥肠辘辘的两个小家伙首先端起汤碗。
  喝了一半,宫柔突然想起刚才的遭遇,放下汤碗问:“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是怎么回事?师父没制止吗?”
  “那个啊,”李乐成放出一道隔音的结界,然后道“是我拜托老五去拜托他那个武夷楼的友人传的。”
  “噗!”
  宫柔一口汤喷出来,很艰难才理解了自家三师兄的话。
  她不可思议道:“你疯了?”
  “谌掌门一来,师父就能按时睡觉吃饭了,”李乐成态度很认真,“平日他出门带上我们就是带上一群拖后腿的,可若是能带上谌掌门,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而且你看,谌掌门仪表堂堂,身家颇丰,用情也很专一,这么多年了,他有和除师父之外的人传出过什么流言吗?现在他追求师父,我也觉得他是师父的良配,当然要帮上一把。”
  “可是!”宫柔一连说了几个可是,“可是他是男的呀!”
  “师父眼里,男女恐怕是人身上最不值得他关注的一项了,是男的有什么关系。”
  “男女才能阴阳调和……”
  “有谌掌门在边上,师父发脾气全部都朝着他去了哦。”
  “呃……”
  宫柔惊恐地发现她动摇了。
  “老五也同意了,”李乐成道,“等大师兄二师兄还有小六回来,那个时候我们再一起商量下,师父一百多岁了,总要找个人照顾他。”
  说完,他也不管自家四师妹一脸的天崩地裂,埋头开始吃饭。
  李乐成吃完的时候,宫柔还没动筷子。
  阵法那边事情忙又多,李乐成撤掉了隔音的结界,正要离去,宫柔突然出手抓住了他袖子。
  “我也加入了,”小姑娘满眼坚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暂时不用,”李乐成笑了笑,“今天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
  后花园,烧了炭的小阁里,摆放着几道精致的佳肴。
  车山雪走进去,一眼扫过周围的梅花吐香,晚冬美景,终于觉出几分不对来。
  第68章 两朽木,无风情
  有句话叫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车山雪虽然没做过君子好逑这种事,但他生在鸿京,又是车炎的幺子,除了江湖里的一班子,他少年时所交所往当然都是高门大户簪缨世家的公子。这些少爷惯会耍弄风月,也曾吹嘘给车山雪听。
  因此,此刻他一见这暖炉小阁四周冬梅,顿时就明悟出这是个怎样的场景。
  车山雪尚不知道这些都是他的好徒弟一手谋划出来的——要是知道,李乐成两条腿都保不住了——自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种勾搭女人的手段,谌巍竟然会觉得有用?
  但他又转念一想,谌巍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实实在在摆出他认真的态度,为了眼前这些,那从未被卷进红尘的剑痴说不定还请教了不少人,让别人见了笑话。
  车山雪被稍稍感动了一瞬,当然,只是一瞬。
  路上越发浓重的不安心情自然消散了,他哭笑不得地在桌边坐好,抬起青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杯子对谌巍示意一下,继而一口饮尽。
  “不管怎么说,”他道,“多谢你用心。”
  谌巍便以茶代酒对饮,利落的动作遮掩住了他的一脸懵逼。
  这些当然不是谌掌门安排的,他只是临近中午的时候找李乐成问了一声车山雪何时回来,就被那年轻人请去后花园用膳,接着在前厅巧合遇到了车山雪,自然开口相邀。
  面对这专门为两人独处划出来的暖阁,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暖阁外的盛景更不可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故而车山雪表示感谢时,他当真不晓得车山雪在说什么。
  “吃吧。”谌巍说。
  ……费了心思做这么多,却没多半句话?也是,谌巍一贯作风如此。
  车山雪腹中早已饥饿,闻言不客气地动筷。
  席间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筷子与瓷器相撞的细微声音。
  不过两人吃得都不专心。
  大国师是习惯如此,一动筷子,他的思路便从谌巍那儿回到鸿京。
  他默算着再过几天鸿京城外可能的人数,加上鸿京城中百姓,以及从山羊胡文士所招供的事,越想眉头越皱得深,口中也味同嚼蜡。
  下一刻,一直瞧着他脸色的谌巍打断车山雪越发悲观的预测。
  “在担忧何事?”青城掌门道,“饭也不好好吃,早晚有一天你要生病才开心。”
  “你这种老妈子的语气真是让人害怕,”已经没什么胃口的车山雪干脆放下碗,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在想鸿京。”
  不像过去,如今的谌巍也很关心天下大势。听到车山雪说起鸿京,他一起放下筷子,问:“虞操行?”
  “几年前我和他意见不合,分道扬镳,但是看在过去的情谊上,虽然知道他做了一些出格之事,我也并没有管他,”车山雪扶着头,“若是早知道……”
  若是早知道,你也不用死。
  谌巍想。
  如今还看不清雁门关之变是虞操行一手在背后筹划,谌巍的眼睛就白长了。
  和上一世不同,举足轻重的车山雪未死,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然而还是有一些事发生了,就像是叛军。
  虞操行控制住鸿京后,在九府小打小闹的叛军仿佛得了什么信号,齐齐向着鸿京涌去。可要说他们会不会真要按照他们一开始的旗号清君侧,谌巍看叛军包围住鸿京就不动的迹象,觉得一点都不像。
  与其说是去攻打鸿京,不如说是去保卫鸿京。
  叛军和虞操行是一伙的。
  谌巍前世真以为虞操行是靠自己的本事打败了攻下鸿京的叛军,如今才发现他是做戏给天下人看。
  既然这样,后面几年他一个个收服叛军,同样也是做戏。
  太奇怪了,这样有什么好处?
  这样思考下去十分纠结,谌巍没有那种能猜测这种想法高深莫测之人的脑袋。于是他直截了当道:“鸿京对你我来说也不远,直接杀了他如何?”
  车山雪瞥他:“那也要杀得了他。”
  谌巍从未遇到过他杀不了的人,闻言抬眼。
  “若要比较修为,我略胜虞操行一筹,但要说手段……”车山雪并非不自信,但他比谌巍更了解虞操行,“许多年前他修为停滞不前,转为研究一些小道,祝呪禁术八千八百八十八,我那表兄统统尝试过。真打起来,我和他的胜负大抵五五开。”
  “祝呪之间的比较,和剑道不同。”谌巍说,“你我联手,也打他不过?”
  车山雪摇摇头。
  “高手之间过招,和两军交战并无不同,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在别的地方我和你联手能把他拿下,但在鸿京……”
  鸿京。
  暖阁里的两人一起皱眉。
  桌上了饭菜早就凉了,该吃下它们的人就像是被抛媚眼的瞎子,对它们视而不见。
  李老三的布置费了白功夫,他以为能赏景饮酒加深感情的两人,一个扶着额,一个双手抱在胸前,想着另一个地方和男人。
  鸿京有大阵。
  那是圣启太后,也就是车山雪的母亲虞氏亲手布置的大阵,名为金汤。
  车山雪现在敢放话说虞操行也不能和他比较修为,而这位随车炎征战天下——征战的同时她还生了三个儿子——的女中豪杰,则是车山雪不敢和她比了。
  虞家女子在祝呪上总有独到之处,她为自己的都城布置的阵法威力如何,这些年一寸寸推敲过的车山雪当然知道。
  他不仅知道,最近这几年阵法的维护修缮还是他做的。
  一想到自己加上去的小手段不久后就要来坑自己,车山雪就觉得牙根痒痒。
  大阵是他即将面对的问题之一,那么围住鸿京城的叛军就是他要面对的问题之二。
  如今赶到鸿京城外的叛军是五万多,同边关守军相比,这也只是两营的人数,问题是各个地方的供奉观掌祝汇报,还有十万多叛军在路上,等他们赶到鸿京,就快十六万。
  边关守兵最多的雁门,加上变成鬼了的一万三千人,也只有十六万。
  这些叛军大多是不入流的武人,就算几十上百地拎出来,车山雪或谌巍也不会把他们当做敌人。可若是汇聚成数万之众,以军为名,日夜操练,他们的血气融合,会生出一种名为军势的气。
  过去曾经有一位将军凭借狼虎之师杀死一名宗师。
  就算这位将军的成功是靠着他麾下数万人的性命换来的,人们也能从中看出军势的威力。
  有军势笼罩,车山雪想对叛军使用什么祝呪,都要考虑增长数倍的反噬可能。
  “不过,若只是五万多,暂且也能应付。”车山雪呢喃。
  近十六万……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数字。
  要是在路上的叛军不能赶到就好了。
  车山雪仔细一想,觉得这是个能用的方法。
  叛军中不知道多少宗门和当初劫道的千刃派一样,是受人胁迫,心不甘情不愿的举旗反叛。当然,愿意像千刃派山主那样偏居一隅,没什么野心的人才是少数。但是愿意为野心付出一切的人更是少数。
  现在他们觉得有利可得,加入了叛军,以后他们发现会亏本,立刻变成了淳朴百姓。
  只要车山雪承诺不追究,想变回“淳朴百姓”的人自然不会一个劲地要和车山雪作对。
  那么问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