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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晗低叹了口气,这事,还真让人为难啊。
  ·
  连着几日,赵晗与院里的丫鬟们忙着选衣料,裁剪,缝制。泓墨的衣裳自然是赵晗自己缝,她的衣裙上需要绣花,何况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便让女红精致的心香负责绣花的部分,缝制的活儿别的丫鬟一起做。
  从霜因答应了赵晗不去见常开诚,缝制起他的衣物来比平常更为仔细,她不光白天闲时缝制,晚上临睡前还要拿上针线,至少缝上一个时辰,针脚细密,极为用心,将一番情意全寄托在亲手所缝的衣物上面了。
  赵晗把她这些举动瞧在眼里,不由暗暗感慨,却只装做不知。
  最后一天夜里,从霜晚睡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把常开诚的秋衣缝好,第二天由从露送了过去。
  常开诚迎出来,见是从露,顿时满脸都是失望。
  他好几天没瞧见从霜了,不由纳闷至极,他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得罪她了,反复回忆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心里只觉女儿家心思真是难懂得很。
  之前还好好的,但凡表嫂让人送东西来都是她来,见面后两人有说有笑的,虽然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却让人心里欢喜得很。怎地从从露来借旧衣裳那日开始,她就连来也不来了。这么多天里只见到她一回,也是跟在表嫂身后,站得远远的,也不抬眼瞧他,让他越发煎熬,却又不好意思在表嫂面前流露半分。
  从露瞧见他失望神色,便明知故问道:“表少爷见着婢子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是婢子招人厌烦还是婢子做错事了?”
  常开诚急忙摇手:“不是不是,我没厌烦你,我就是不明白从霜这几天怎么又生我气了?你和她要好,你告诉我到底是我哪里做错了好不?”
  “少夫人知道你们的事了。”
  “啊!”常开诚吃了一惊,他和从霜虽然彼此都对对方有意,却都没挑明,突然被从露点破此事,顿时觉得难为情起来,但除此之外他更有许多担心,便一叠声追问道,“表嫂知道了?她怎么说?她有没有责罚从霜?”
  他怕表嫂生他的气,却不好来怪他,只让从霜一个人承担,若真如此,他可是太对不起从霜了。
  从露轻轻摇头:“责罚是没有,少夫人只不过要从霜别再单独来见您了。”
  常开诚双肩塌了下来,眼睛望着地上,满脸失落地神情,看来表嫂不许他们俩在一起,才会要求从霜别单独见自己的。
  从露见他垂头丧气地不说话,便把手里的包袱递上:“表少爷,这是新做好的衣裳,您原来那身旧衣裳也洗干净了,一块儿放里面了。”
  常开诚心不在焉地接了过来,又听她道:“这几件新衣,可全是从霜一个人缝的,她不肯让婢子们帮忙,自己一个人赶工,缝到深更半夜才睡,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完的呢。”
  常开诚愣愣抬头,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从露等了会儿不见他说话,便提醒道:“表少爷可有什么话或是物件要婢子带给从霜的吗?”
  “噢,有,有!”常开诚反应过来,“你等我会儿。”他奔回里屋,不一会儿又大步出来,手中拿着一只小盒,交给从露。
  从露接到手里一瞧,原来是盒月娘子家的胭脂。
  常开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偶然见到的,闻着香气,觉得和她用的很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挺好闻的,我就买了想送她。”
  其实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偶然”瞧见这些胭脂水粉,只因从霜几日不来,他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有心讨好她,特意找了好几家铺子,才终于买到这盒与她身上香气一样的胭脂,想不到连着几日都没机会送给她,这会儿经从露提醒便拿了出来,好让她带给从霜。
  从露忍住笑道:“表少爷还有话要带吗?”
  常开诚想了想,摇摇头,他真正想说的话,就连面对从霜时都难以说出口,只敢在暗夜里独自难眠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地表白,如何能让从露传给她听呢?
  从露便拿着胭脂盒要走,常开诚又叫住了她:“从露!”
  从露回头应了声:“表少爷想起什么话要婢子带了吗?”
  “不是。从露,你教教我,到底要怎么才能见她一面?”
  从露讶然失笑,常开诚却只是诚恳地望着她,她见他这般恳切,便不再笑,认真地回道:“那一位是说一不二赏罚分明的人,她不许从霜单独见您,从霜若是违背,一定会被责罚。表少爷您要是真想见从霜一面,还是得着落在那位身上。”
  常开诚恍然点头:“多谢指点。我懂啦!”
  从露把胭脂带回给从霜,从霜接过盒子,打开闻了闻,虽然不是她常买的那一家铺子出的,香气倒真是一模一样的,想不到那人粗中有细,竟还有这份体贴。
  从露见她拿着胭脂盒神思恍惚,便打趣她道:“都说睹物思人,你这是闻香思人吧?我只怕这盒胭脂你是舍不得用的。”
  从霜脸微红了红,将胭脂盒收好,对从露的打趣话却也不加否认。
  ☆、第126章 直接求娶
  这日傍晚,常开诚让丫鬟带话,请赵晗过去,说要感谢她替他做新衣。
  赵晗便让丫鬟回话,让他在外院二堂等她,这个时候少有人经过二堂,但二堂又是公共地方,也不至于被人说闲话。
  方泓墨在一旁听到了,便道:“开诚也真是,早和我一起时不说,我帮他带话道个谢就是了,还要你特意去跑一回。你身子不便,还是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赵晗瞥他一眼:“怎么,不放心我么?”
  方泓墨本来确是不放心她,可听她语调里这不放心明显是另一层意思,便切了一声:“哪会呢?我就算是不放心你,就开诚那人我也足够放心。”
  赵晗半真半假地嗔道:“原来你真是对我不放心么?只因为开诚老实巴交你才放心的吗?”
  方泓墨拍拍胸膛:“我对你很是放心,有我这么出色的相公,你眼里哪儿还放得下其他男子,太子殿下都让我比下去了,开诚更不用提。”
  赵晗笑了出来,接着道:“别自卖自夸了,开诚找我多半是有另一桩事要问,你若是去了,他未必好意思开口。你放心,等我回来一五一十全告诉你。”她不让从霜去见开诚,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从霜,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开诚对从霜到底是何想法,开诚特意请她去说话,看来这并非是从霜一厢情愿了。
  方泓墨微笑道:“你去吧,早些回来,我等你一起用饭。”
  就算经历过背叛,他也不会轻易原谅这种背叛,但这不代表他会怀疑身边所有的人。何况赵采嫣与泓砚有染,虽然可耻可憎,却不能不说其中亦有当初他太过冷遇她的因素在内。若是今生仍然娶得是赵采嫣,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绝不会有现今的成就。
  ·
  赵晗故意不带从霜,只带着从露一个丫鬟,到二堂时,常开诚正等在那里,身上穿着的正是从霜所缝制的新衣。
  常开诚见赵晗身边只从露一个,略显失望,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表达了感谢之情,赵晗自然回应些理当如此不用感谢之类的话。
  常开诚之后说过几句后,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像是鼓起莫大勇气般深吸一口气,说道:“表嫂,我想娶从霜。”
  赵晗不由讶然,这憨表弟连个铺垫也没有,直切主题求娶,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虽然她来时有所准备听开诚提及他与从霜之事,但她没想到他竟直接就说要娶。
  从她本心来讲,从霜有好归宿她自然为其高兴的,但常开诚如果没来淮京倒也罢了,他是小户人家出身,从霜又是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只要拿回卖身契赎了身就是自由人,开诚娶她为妻虽然门户还是不当对,毕竟还能说得过去。从露从霜是她的贴身丫鬟,从赵府陪嫁过来的,卖身契全在她自己这儿,所以这一点不成问题。
  可现如今两人同在方府,一个是表少爷,一个是丫鬟,身份悬殊,有目共睹。开诚还是婆婆的表侄儿,婆婆对此事是个什么看法也还难说,总之不会是欢欢喜喜地接受的。
  若是纳妾,可能旁人还容易接受些。但开诚未曾娶妻先纳妾,这事也实在是有点出格。
  而且从赵晗内心来讲,真不希望从霜为人妾室,即使开诚此时喜欢她,等到正室娶进门,她这个比正室更早进门,又是开诚的第一个钟情的女子,正妻恐怕很难接受她,而常开诚又要怎么平衡妻妾间本就不平等的地位差异,这些都是困难之处。
  赵晗不准备把自己这番思量全部告诉开诚,略想了想才道:“就算你愿意,从霜也未必肯,何况从霜年纪还小,我本不想让她这么早嫁人。嫁娶之事还得父母同意,表舅父表舅母不在京城,母亲在这里做主照应着你,所以除了表舅父表舅母,这事还要母亲点头才行,可没那么简单啊。”
  常开诚十分着急:“表嫂,从霜她不愿意吗?若只是年纪问题,我愿意等从霜,我就是想让你还有从霜知道我的心意。父母亲那边,我会设法……”
  赵晗缓缓摇头道:“表舅父表舅母多半不会同意……你先不要急,反正你还要在府里住下去,终身大事不急于一时,冷静下来你可以想得更清楚。说不定你会后悔这个决定。”
  常开诚毅然摇头:“表嫂,我不会后悔的。”
  赵晗微微点头,表示她清楚了常开诚的决心,接着又道:“我不许从霜单独去见你,你可别怪我,实在是……”
  常开诚急切地说道:“我明白的,表嫂,你本是为了从霜好。我只求你能偶尔让我见她一面就好了,像这样几日几夜都见不着她,实在……实在难熬得很。”
  赵晗本是为了试试他的心意,没想到他对从霜已经用情颇深了,男未娶女未嫁,互相爱慕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这两人要在一起实在是困难重重啊。
  她对常开诚的请求没有直接答应,只道:“都在府里,平时总有见得着面的时候。我只是不许她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单独见你,你须牢牢记住,只要是有一次私会,我就不得不责罚她了。”
  常开诚闷闷地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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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晗回到朝岚居,从霜迎了出来,一脸探询之色地望着从露,从露朝她眨眨眼,笑眯眯的,从霜脸不由又红了。
  赵晗把她俩这些小动作瞧在眼里,轻咳一声,瞪了从露一眼:“时候不早了,还不去厨房传菜?”
  “是。”从露吐吐舌头,拉着从霜往厨房去了。路上窃窃私语,把表少爷与少夫人说的话原原本本讲给从霜听了。
  从霜听到说常开诚说要娶她为妻,一张脸涨得通红,又羞又喜,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没听清从露之后说的话,一直到听见她说“少夫人说表舅父表舅母多半不会同意,就连大夫人那边也难……”的时候,她才清醒一些了,脸上红晕渐渐退去,浮起忧愁之色。
  但主屋到厨房才几步路的距离啊,两个丫头没说几句话已经到了厨房,她只能暂时把这酸甜难辨的心事丢在一边,先干起活儿来。
  另一边主屋里,方泓墨见赵晗回来后与两个丫鬟神色古古怪怪的,大为好奇:“开诚到底对你说什么了?”
  赵晗不愿此事被太多人知道,便拉着他回里间,将开诚对从霜的心意告诉了他。
  方泓墨不由失笑:“这愣小子,我说他这些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以前对他说一遍就记住的事,这几天却三番五次地搞错,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缘由。”
  前一世他与开诚的关系并没有今生这般密切,只知开诚并未娶府里的任何一个丫鬟为妻,直到他与泓砚闹翻离开淮京之前,都没听说他娶妻,如今的情形或许是因自己的改变带来他今生的改变,也或许他前一世也动过心,却最终都没能娶成从霜。
  赵晗叹气道:“他这事儿可难得很。”
  方泓墨挑眉道:“你少替他操心,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真心想要娶哪个女子,就该自己挑起这个担子来,就算再为难也得自己设法去解决,别让女子为此忧伤犯愁。”
  赵晗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是准备先瞧着看,若是他自己决心不大,就算我帮了他,也不能保证从霜嫁给他之后的日子能顺顺当当的。还不如不帮,长痛不如短痛,反而对他俩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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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常开诚收到父母来信,说是他那位作保的友人卖掉祖屋偿还债务并赔偿,伤人者挨了杖刑,衙门结案了,这桩事已经了结。信中问他何时归家,又提到原本说亲的那家听闻事情平息,找了媒人上门再谈结亲之事。
  常开诚父母对女家如此反复是有点膈应,不过本就是开诚这头招惹的麻烦,他又离家避风头,也不能怪当初女家回绝亲事了,且女家有田有产家境不错,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便断然拒绝,就来信问他意下如何,若是他还有意,就回家成亲。
  常开诚立即回信,他虽然读书不多,还算上过几年私塾,简单的信件写写还是没问题。他告诉父母自己打算留在京城,跟着大表哥学做生意,也就是预备在京城成家,老家那亲事就回绝了吧。
  犹豫再三,他在信尾还是提了句,自己在京城遇见心仪的女子,想娶她为妻。
  信寄出后不久,他再次收到老家来信,父母怪他写得太简单,只提及遇见某女,其他情况一概没提到,叫父母怎么答应?又问他此女是哪家闺女,芳龄几何,排行多少,家中父母兄长的情况如何等等。
  只因常开诚第一封回信写得太简略,他们恨不得问遍所有问题,以免他回信再次寥寥数语。瞧着信里口气,若不是老家离着远,二老赴京路上不便,恐怕当即就要赶来相媳妇了。
  常开诚发起愁来,这信他要怎么回?若是说出从霜的丫鬟身份,恐怕二老不会轻易同意,若是胡编乱造,良心又过不去,再说纸包不住火,父母与表舅父表舅母一通信,事情就揭穿了,还不如一开始就老实说明呢!
  ☆、第127章 昕儿踢我
  天凉好个秋,一入秋早晚便开始凉爽起来,白日里虽还有热气,却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赵晗的原身在侯府时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说不上多出类拔萃,也还是能符合一般标准的,换成她自己之后,为了藏拙,就一直没弹过琴。
  如今为了胎教,她让从露把琴找了出来,擦干净后调了弦,从简单的曲子开始练习,想不到这弹琴也和骑车游泳差不多,几年不碰虽然生疏了,却很快就能熟悉起来,自是身体记忆的功劳。她练了十几日,已大致与原身的水平相当。
  反正有闲暇,天气凉快下来后她的精神也好多了,便在白天练练琴,晚上就由泓墨读书给昕儿听,能给娃听的他就朗声诵读,不能给娃听的他们就自己看了。诗经中多有男女爱情的描写,每每到了这时两人便一起小声默读,读完相视一笑,只觉灵犀相通,心意相连,世间美事莫过于此。
  连读两三个月下来,三字经、千字文、各种诗集笔记,适合给娃读的都读了个遍,翻来覆去再读这些也容易腻味。于是这一日赵晗午睡起来后,把记忆中的童话故事写下来,但加以改编使之更符合古人的趣味与观念。
  方泓墨这天晚上准备读书,却见她拿了几页纸递给他,接过来读了个开头后就不由乐了:“这是从哪儿抄来的?”
  虽说此时已有印刷技术,但印刷刻版须得耗费许多时间与人力,于是时人所做的笔记诗作主要仍是靠着手工抄写流传。
  “我自己瞎编的。”赵晗在内心鞠了个躬,安徒生大师对不起了,借用你的故事,只因无从解释出处,只能说成自己编的了。
  方泓墨扬了扬眉,继续看了下去,看完后笑道:“还挺有趣的。鲛女情深义重,这将军也知恩图报,万幸有灵丹能让她变成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生生的童话——海的女儿给她改成了志怪奇谈,赵晗在内心又默默地向安徒生点香三鞠躬以致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