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场最让他感到意外的还不是蚂蚁,而是一个缩着脖子站在沈建国身边,双手戴着锃亮手铐的红头发少年。
那少年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七左右,身材瘦削,脖颈处有红色的勒痕,上身只穿了一件满是污渍的保暖衬衫,下·身穿着一条已经洗得没有颜色的蓝色牛仔裤,脚上套着一双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帆布鞋。
因为他一直低着头,江昭阳看不清他的五官,不过从手腕上套着的手铐来看,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江昭阳这下彻底明白了刚才沈建国在对讲机里声音古怪的原因,林染有帮手他早就想到了,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染的帮手竟然是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而且这少年竟然还被反锁在这样一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江昭阳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红头发少年的身前,却一直没有开口,而是表情疑惑地看向了沈建国。
沈建国皱了皱眉,回答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听到他这么说,江昭阳马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忽然伸出手,揪住了少年额前的刘海,把他的头硬生生地拽了起来。
那少年的肩膀马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随后条件反射般后退了一步,那张深埋在胸前的脸终于扛不住压力露了出来——他的眉毛平直,鼻梁高·挺,眼神犹疑而怯懦地偷瞄着眼前正拽着自己头发的“警察”的脸。
江昭阳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最引人瞩目的不是五官,而是一道刀疤,那道刀疤从左边的额头处堪堪划过眼角,一直延伸到右边的嘴角,乍看上去有些恐怖。
除此之外,他的五官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就是普通的大众脸。
江昭阳嘴角微撇,轻轻地笑了笑,同时马上松了手。
少年再次抽·搐了一下肩膀,又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对江昭阳异常害怕。
不过江昭阳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又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往前一拉,那少年一个趔趄,身体往前一倒,江昭阳随即一下把他的头按在了玻璃展示柜上,他的脖颈处随即便暴露在了明亮的led灯下。
沈建国还没反应过来江昭阳到底想干什么,这时站在展示柜附近的颜以冬却忍不住捂着嘴惊叫了一声。
沈建国凑上前一看,也不禁被吓了一跳,那少年的脖子上布满了密集的针孔,还有……难以数清的牙印。
江昭阳这才完全放过了那个少年,同时站直了身体,长吁了一口气。
“江队,怎么回事?”沈建国凑上来问,“他不是林染的同伙吗,怎么挨了那么多针?”
江昭阳摇了摇头,“还记得我原来跟你说过,林染很可能有一个实验体吗?就是她把毒素注射·到那个人身上,从而得到各项实验数据……”
“你是说……”沈建国恍然大悟,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就是那个实验体。”江昭阳继续说道,“同时,他还被林染长期用神经毒素控制,是林染的帮手,或者说……奴隶。”
一句话说得沈建国瞪圆了眼,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
“我·草!”
江昭阳用手揉了揉头,转着圈看了看四周像珠宝展示柜一样的蚂蚁饲养箱,忍不住抿了下嘴,提议道:
“沈队,你还是先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吧。”
沈建国看了看江昭阳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他看向颜以冬时,眼里难以掩饰的尴尬,心里大概也明白了几分,他也不愿说破,只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刑警,道:
“带走!先押着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一队刑警押着那少年走后,江昭阳朝四处又看了一下,整个地下室除了这些饲养蚂蚁的培育箱和制造毒素的机器以外,他还在一个墙角发现了一张床和一把木头椅子。
江昭阳走过去扫了两眼,与其说那是张床,不如说是地铺,褥子都已经发黑了,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
床边的椅子上正凌·乱地堆着一摞打包好的餐盒,有些餐盒边上都已经发了霉,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收过了。
另外,最上面的餐盒空无一物,餐盒底部就沾着一片韭菜,看起来时间也不短了,要不是椅子旁的矿泉水桶里还剩下一点水,江昭阳估计这个少年十有八·九几天前就已经死了。
这时,他身后的沈建国脱去了身上厚重的防护服,痛快地喘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
“早知道林染把这些蚂蚁照顾得那么好,我也不用穿成这样了。”
江昭阳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随后又把目光集中到了那些似乎是定制的展示柜上。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他发现这些展示柜的中间位置都固定着一个玻璃槽,玻璃槽前后连通,串成一道很窄的水槽,高度从进门的地方开始平行下降,到最后一个展示柜的时候,玻璃槽的高度已经从中间往下移动了七八公分左右。
而且在最后一个展示柜的底部还开了一个小口,小口中间塞着一个玻璃漏斗,用来接收滴落的液体,漏斗的底部放置着一个宽口的玻璃皿。
从这个像深口盘子一样的玻璃皿里,正向外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酸味,那种酸跟酸菜的酸截然不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工业气息。
沈建国这时忽然不解地问:
“江队,你说这林染都把蚂蚁密封得这么好了,还在日记中留言告诉自己进门时需要涂抹那个什么芸香,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昭阳直起腰来想了想,道:
“她应该是怕万一出现什么纰漏,自己不明不白地死了。”
沈建国用手捋了捋头发,缓缓叹了口气,“也是!万一刚才那小伙子饿死之前把这些东西全砸了,那这屋里不就全是蚂蚁了。”
又说:
“一开始我还以为凶手是一个人独立饲养蚂蚁,对蚁酸进行提纯,没想到这娘们胆子这么大,竟然还想起了雇人,通过奴役的方式让人给她干活。”
说完,他又用手指了指展示柜一侧的桌子上整齐摆放着的各种量杯和蒸馏器,还有另外一些不知名的大型设备,忍不住叹道:
“江队,你还别说,弄得还挺专业,还挺他妈有科学精神!老子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江昭阳笑了笑,刚想搭话,没想到衣袖却被颜以冬突然拉住,她指了指展示柜上那两道玻璃槽,好奇地问:
“这是干嘛用的?”
江昭阳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展示柜,讲解道:
“这个啊……是提取蚁酸用的流水线。”
“流水线……?!!!”颜以冬瞬间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怎么个流水线法?”
江昭阳轻轻一笑,“其实原理很简单,你真想知道?”
“嗯。”颜以冬郑重其事地猛点了几下头。
随后,她便突然被江昭阳捉住了右手。
“张开你的手掌!”江昭阳命令道。
颜以冬马上打开了手掌,随后便听到“啪”的一声,江昭阳一下把她的手掌拍向了玻璃展示柜。
几乎同时,颜以冬忽然感受到从展示柜里面隐隐传来了一丝震动。
当她睁大了眼睛仔细寻找那股震动的来源时,忽然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此时展示柜里的大部分蚂蚁都停止了活动,像做体操一样,身体后仰,用六条细腿支撑起身体,露出了后腹部锋利的蛰针,这些蛰针的目标非常统一,就是现在正贴在展示柜上的那只巨掌。
一秒钟后,从那无数根蛰针里射·出了无数条小水柱,这些小水柱在明亮的led灯下交汇,就像无数条微型高压水枪正在同时喷向颜以冬的手掌一样。
片刻之后,那无数条小水柱在玻璃槽里汇聚成了一条细流,缓缓向下·流去。
“太神奇了!”颜以冬瞬间忘记了被人捉住手腕的尴尬,像孩子一样露出了纯真无邪的笑容。
不过经过短暂的欣喜之后,她忍不住眉头一拧,“你是怎么知道这种方法的?”
江昭阳松开了她的手,若无其事地一笑,“原来在南边的林子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里的很多蚂蚁都会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的巢穴,这是它们的本能。”
·
江昭阳和颜以冬从地下室出来之后,沈建国又来回确认了几遍地下室和教堂的情况,在确定现场没有遗漏重要线索之后,才开车送江昭阳和颜以冬回了酒店。
在酒店门前,沈建国亲自下车给颜以冬开了车门:
“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我这边还要回去加紧审讯,你们先休息吧。”
颜以冬轻轻点了点头,江昭阳主动跟沈建国握了握手,“沈队,你也要多注意休息,老是这么熬通宵可不行。”
沈建国打了个哈哈,马上上车,马不停蹄地把车开向了市局方向。
在上升的电梯里,江昭阳还在脑子里想着案情,颜以冬则一脸疲惫地把身体靠在电梯的一侧,眼神直直地盯着地上明亮的瓷砖出神。
“叮……”
电梯门开了,江昭阳用手捏了捏僵硬的肩膀,先走了出去。
在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有些奇怪地回过头。
因为他后来调整过房间,现在跟颜以冬住在同一层,但是那个跟他住在同一层的女孩却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她兀自停留在电梯里,盯着地上的瓷砖出神。
在电梯门马上关闭的瞬间,他连忙按下了电梯的上行按钮。随着电梯门的再次开启,他轻轻地唤道:
“小冬……?”
颜以冬攸然抬起头来,眼眶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你怎么了?”江昭阳奇怪地问。
颜以冬用手抹了抹眼角,忽然表情伤感地一笑:
“队长,都结束了……?”
江昭阳不禁心里一酸,用手为她挡住了电梯的感应器,轻轻把她从里面拉了出来。
他用手揉了揉她温软的发丝,直视着她的眼睛,表情无比认真地说道:
“嗯,结束了,都结束了!”
听他说完,颜以冬又愣了愣,最后一下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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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变异
翌日一早,江昭阳和颜以冬刚踏进市局大门,就听到身后传来警笛声,回头一看,两辆警车扬起道旁的尘土,飞也似地开了进来。
之后从车上下来六七个刑警,个个顶着黑眼圈,头发乱糟糟地耷·拉在头皮上,像是被海浪冲刷过的海藻。
他们看到江昭阳,纷纷挥手打起了招呼,江昭阳则连忙站到楼梯的一侧,给这群正同疲劳作战的人让开了一条路。
江昭阳上楼之后,发现这群人没进专案组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走进了市局的大会议室,大会议室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江昭阳一瞥,陈权和沈建国都在其中。
江昭阳和颜以冬在大会议室外等了大概四十分钟,这个会才终于开完了。
陈权和沈建国有说有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后来还跟着徐秘书和一个西装革履,满头银发的陌生人。
“郑教授,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国家安全部的江昭阳队长和颜以冬调查员。”陈权热络地拍了拍江昭阳的肩膀,夸赞道:“这次的案件能够顺利侦破,多亏了他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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