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久,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是我等不及……”陆修琰好脾气地哄着,稍一用力将她抱起,大步往床榻方向走去。
“不不不,我、我还未、未曾沐浴……”秦若蕖兀自挣扎。
“过一会我亲自侍候你沐浴更衣便是……”
被他这般一折腾,秦若蕖次日会误了起床的时辰简直便是意料当中之事。
她恨恨地瞪着一脸讨好地为自己布菜的陆修琰,揉揉酸痛的腰,越想越不甘,抡起小拳头便往他身上砸去。
“都怪你!祖母她们此时必在背后里取笑我。”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你尝尝这粥,火侯刚刚好。”陆修琰柔声轻哄,体贴地吹了吹勺子里的热粥,送到她的嘴边。
秦若蕖啊呜一口咽了下去,自以为凶狠地又瞪了他一眼,这才乖乖地坐着任他喂自己吃粥。
陆修琰嘴角微扬,好心情地侍候着妻子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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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夫人、秦仲桓夫妇的缺席,秦若蕖自然知道,可她却什么也没有问。她承认自己确实不想看到他们,或许过得十年八载之后,她会慢慢放下,但至少目前,她还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面对那些或直接或间接害了她娘亲之人。
这日,秦若蕖从秦老夫人处回来,进门便见女儿在素岚怀中挣扎,手指指着门口呀呀直叫。
“这是怎么了?”她握着小丫头的小手,笑着问。
素岚无奈地道:“平日这时辰都是老爷抱着她到外头耍,今日偏巧老爷在会客,这不,咱们的小郡主呆不住了。”
秦若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神色如常,丝毫不受唐老夫人影响,稍稍放下心来。
“才这么一个小不点便已经呆不住了,若是长大了可如何是好。”她敛下思绪,好笑地抱过女儿,捏捏她的小脸蛋。
小丫头仰着脸冲她直乐呵,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肉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甚是喜人。
“来,娘带你逛园子去!”外头天气正好,秦若蕖也怕小丫头闷坏,干脆便抱着她往园子里去。
“萱儿,那是蝴蝶,蝴、蝶。”一路逛一路引着女儿说话,可小丫头却只是傻乎乎地望着她,不时还发出一阵咯咯咯的软糯笑声。
“小懒丫头,怎的就不肯开口说话呢!”秦若蕖无法,有些泄气地戳了戳女儿的脸蛋。
“小郡主还小呢,王妃也太心急了些。”一旁的青玉笑着道。
“她的小表兄像她这般大的时候,已经会叫娘了。”秦若蕖嘀咕。
这个小表兄,指的自然是她的嫡亲侄儿,兄长秦泽苡之子。
“急不得,得慢慢来。”青玉接过小丫头,也好让她歇一歇。
秦若蕖用手帕拂了拂凉亭中石凳上的灰尘,刚坐上去,便听身后有人在唤。
“四妹妹。”
她回头一看,认出是秦三娘,噙笑招呼道:“三姐姐,可真巧啊,快进来坐坐。”
秦三娘有几分迟疑地在对面落了座,视线投向抱着小郡主站在秦若蕖身后的青玉,嘴唇微微动了动。
青玉哪会不明白她的意思,询问般望向秦若蕖,见她微不可见地朝自己点了点头,这才笑道:“王妃,我抱小郡主到那边看花儿去。”
“去吧!”
青玉的身影越来越远后,秦三娘方幽幽地道:“咱们姐妹七人,也唯有四妹妹你最幸福了,夫君体贴,女儿可爱,世间女子一生祈盼的,你全都拥有了。”
秦若蕖浅色不语。
秦三娘也不等她的回答,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似是自言自语般道:“上个月与大姐姐见了一面,风华正茂的年纪,可她整个人瞧来却是憔悴了许多,这些年过得不易的除了母亲,连她这个出嫁女也不例外。”
“我以前一直瞧不上二姐姐,觉得她矫揉造作,心眼颇多,可如今想来,谁没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至少,她如今的日子过得相当顺心。”
她曾经何止瞧不上秦二娘,便是秦若蕖也瞧不大上,更因两人年纪最接近,而秦若蕖是四房嫡出,她是长房庶出,自然什么都被压了一头,心里难免不甘。
“……我的亲事已经订下来了,订的是云洲城司徒员外嫡长子,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家里却没有什么烦心事,人也简单。”秦伯宗一死,秦三娘自然得守孝三年,亲事自然便被耽搁了,及至出孝期,年龄却又比寻常未嫁姑娘大上许多,议亲更是不易。
秦若蕖有些意外地望向她,见她神情平静,一时倒也有些猜不着她的心思。
秦三娘轻拂垂落鬓边的发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放心,我早已经想开了,与其高嫁受人白眼,倒不如嫁个供着我的人家,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你说对不对?”
秦若蕖定定地凝望着她片刻,终于笑了:“是,三姐姐说得极对。”
姐妹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想不到咱们还有这般轻松自在坐在一起说说话的时候。”秦三娘喟叹一声道。
这么多年下来,她也终于知道自己的父亲当初犯下的罪孽,心里的震惊自是不必说,可为人女儿,她又能如何?
“待日后你嫁了人,怕是再也难了。”秦若蕖笑道。
“这倒也是。”秦三娘颔首表示赞同。
两人又闲聊一阵,秦三娘突然道:“妹妹可还记得那徽阳陈家?就是那有个女儿进宫作了女官,后来犯了错被今上降罪的。”
秦若蕖至此方记起,当年那刺了自己一刀,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女官陈毓筱正是出自徽阳陈府。
说起来她与陈氏姐妹大约是命盘不合,未嫁之时陪着祖母上香却险些被陈敏筱陷害当了她的替死鬼,嫁人之后又被她错手刺了一刀。
后来她多少便听闻了陈氏姐妹之间的恩怨,陈毓筱乃是陈大人原配夫人所出唯一女儿,陈毓昕却是继室所出,姐妹二人却是面和心不和,有生母扶持的陈毓昕自然大占上风,逼得正儿八经的嫡长女陈毓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再到后来陈毓筱进宫当了女官,千方百计得了江贵妃的信任,想来是为了谋个好前程以待将来扬眉吐气,可让她气不过的是,她自己在宫中处处小心,不敢冒尖,可宫外她最痛恨的妹妹陈毓昕却借着她的势得了门好亲事。
不过最后姐妹二人都没落得了什么好,宫中的陈毓筱先是失了清白,再到后来意图谋害皇族被赐死。而宫外的陈毓昕本就是借了江贵妃的势才嫁入高门,江贵妃一倒,她失了靠山,又能得得了什么好。
“……我也是前阵子方听说,原来当初那陈毓昕曾妄想五哥。”秦三娘忽地压低声音道。
她口中的五哥,指的自然便是秦若蕖唯一的嫡亲兄长秦泽苡。
秦若蕖如梦初醒,怪道当初在杨府初见那陈毓昕时,她待自己那般热情呢,原来如此……
“不说那些不相干的,对了,七妹妹呢?怎不见她?”
“她姨娘身子有些不适,她留在家中照顾着。”秦三娘回道。
“原来如此。”秦若蕖点点头,并不追问。
秦府姑娘七个,如今也唯有年纪最小的秦七娘尚未婚配。大夫人这些年力不从心,对庶女的亲事并不太看重,虽不至撒手不管的地步,但也并没有多花心思,倒有一种任庶女生母作主的意思所在。
秦若蕖想了想,终是忍不住低声道:“七妹妹,你要多看顾些。”
对大房里头的事,她自是一万个不愿意插手。
秦三娘颔首应下:“你放心,她总也是我们家的姑娘,不管是我,还是几位兄长,都不会不管她。她姨娘前几个月曾相中了一户人家的公子,险些交换了定亲信物,还是大哥派人仔细打听了对方品行,知道那不是个东西,急忙回来阻止了。许是因为此,她姨娘受了些打击,身子才有些不好。”
没有了以往的富贵,大房的兄妹们关系倒是更加亲近了,若是以前,身为嫡长子的秦泽耀哪会理会庶妹的好歹。
“呜哇……”一阵孩童的哭声陡然在身后响起,秦若蕖一愣,回头一看,见被青玉抱在怀中的女儿正这边张着小手大哭,那模样,似是要她抱抱。
“快去吧,外甥女想必是要找娘了。”秦三娘催促。
秦若蕖连忙告声了罪,急急忙忙地迎着朝自己起来的青玉而去。
“呜,娘,娘……”当那声含糊却又饱含委屈的‘娘’传入耳中时,她身子一僵,随即大喜,加快脚步迎上前,接过张着手朝自己扑来的女儿。
小丫头打着哭嗝紧紧地搂着她的脖颈:“娘,娘……”
秦若蕖喜不自胜,这懒丫头,终于开口叫人了!
“萱儿乖,娘在这儿呢,不哭!”抱着爱娇的小哭包轻轻摇了摇,秦若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明媚。
“恭喜王妃,小郡主终于开口叫人了。”青玉亦是无限欢喜。
远处的秦三娘怔怔地望着这一幕良久,微微勾了勾嘴角。
对嫁人后的日子,她突然充满了期待,也许她日后也会有一个如小郡主这般可爱的女儿,一个似端王那般体贴的夫君。
她再深深地望了秦若蕖母女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端王府的小郡主终于开口叫人了,这可是件了不得之事,一时间,得到消息赶过来的陆修琰与秦季勋围作一转,一个接一个地哄着小丫头叫自己。
小丫头眨巴着一双漆黑明亮如宝石般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最后朝陆修琰伸出了藉节般的肉手臂。
“萱儿,叫声爹爹。”陆修琰诱哄着她,并不伸手去抱。
小丫头见爹爹不似平常那般抱自己,小嘴一扁,眼睛瞬间泛起了委屈的泪花。心疼得秦季勋与秦老夫人急急伸手欲抱。
小丫头被外祖父抱在怀中,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陆修琰,仿佛在控诉爹爹的狠心。
陆修琰笑叹一声,朝着女儿张开双臂:“来,爹爹抱!”
小丫头顿时开心了,呀呀叫着朝他扑来,慌得抱着她的秦季勋连忙用力,就怕小丫头摔着。
看着笑得眉眼弯弯地被陆修琰抱在怀中的外孙女,秦季勋无奈地道:“到底是父女情深啊!”
秦若蕖有些得意,女儿平日虽爱黏爹爹和外祖父,可开口唤的第一个人却是她这个做娘的。
她这副翘着小尾巴的得意模样落到陆修琰眼中,让他好笑不已。
这个傻丫头……
陆修琰夫妇在益安只逗留半月有余,只因出来的日子到底长了些,虽然不舍,夫妻二人还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辞别秦府众人,带着女儿按照原定计划往岳梁接无色大师一同返京。
“爹爹,您回去吧!哥哥身上的差事已经基本卸了下来,早则两个月,晚则半年便能回来与您团聚了。”劝下依依不舍地送了又送的秦季勋,秦若蕖夫妻二人终于踏上了往岳梁的路。
抵达岳梁万华寺时,早就得到消息的无色一见他们的身影,立即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你你、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乍一见他的脑袋,陆修琰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无色摸摸勉强及耳的头发,憨憨地道:“嘻嘻,我自己剪的,他们都不肯帮我剃头,我就自己剪了,只是手艺不行,剪得七零八落的,二师兄又帮我修了一下。”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你早已不是佛门中人,怎能、怎能……”陆修琰恨恨地瞪他,着实气不过地一掌拍向他的后脑勺。
“咯咯咯……”本是安安静静地伏在娘亲怀中的小郡主忽地拍着小手笑了起来,陆修琰也觉好笑,“瞧吧,我女儿都要取笑你了。”
无色努着嘴不乐意地轻哼一声,嘀咕道:“有什么好笑的,人家本来就是酒肉和尚嘛!”
陆修琰板着脸带着他一一向寺内众僧道别,又拎着他扔上了回京的马车,末了还放下狠话:“瞧我回京后怎样收拾你!”
无色一点也不怕他,掀开车帘冲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正正对上秦若蕖幸灾乐祸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嗖’的一下便往车里缩了回去。
“其实,我还是习惯酒肉小和尚脑袋光溜溜的模样。”马车内,秦若蕖笑眯眯地道。
陆修琰先在女儿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记,而后笑道:“那小子分明不是做和尚的料,却爱扮成和尚的模样。”
秦若蕖轻笑,娇嗔的在他额上一点:“人家日后是要当得道的酒肉老和尚的。”
陆修琰哈哈一笑,也是想到了无色大师的宏伟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