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梁川仍然无法坦然面对这个伤痕累累的青年。
“你有资格怪我。我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宽容,其实,我是个极为自私,极端自我的人。”
当初,不过是自己想找个安慰,找一个逃避的借口,以救赎之名向这个对自己毫不设防的青年伸出手。
他当时是那样无助,甚至不惜向自己展示鲜血淋漓的伤口,义无反顾投奔向自己。
伤害了这样一个无辜的人,梁川深感愧疚。
单舒摇摇头,起身蹲到他面前,握住面前的手,抬头真挚看着他说:“川哥,请不要这么说。”
“两个人真心相爱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对我来说,更是可望不可及。所以我祝福你们。”
这句话,让梁川十分动容,抬手怜惜抚摸他的面庞,“单舒,你该找一个知你疼你的人。”
而不是宋荣瑾那样一个在感情上依赖着他却不自知,需要他来哄来照顾的男人。
单舒疼得心尖颤抖,满心无奈最后化作一丝苦笑,“这大概就是命吧,川哥。”
“遇到你我很幸运,川哥,”说着,眼神苍凉看向漆黑的窗外,单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到:“我其实只是在等一个人来把我拉出那个漩涡,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
“梁先生,那个人,不一定是你,对我来说,其实,谁都可以的。”
“所以,遇到你,那个人是你,我很幸运。川哥,你不用为此感到抱歉或者愧疚,是我利用了你。”
“因为,”一行眼泪滑落,单舒回头,微笑望着梁川,泪眼朦胧,“只靠我自己的话,是无论如何没有勇气彻底离开那个人身边的。”
他爱得那样盲目,就像深陷了泥沼,明知道要离开才行,却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溺下去。
梁川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将他的眼泪吻去,“答应我,单舒,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
单舒跪在地上靠在他怀里,终究意难平的哭出声,“梁先生,为什么我们没有早一些相遇?”
“我并非好人,单舒,不要相信你看到的!”梁川心疼的抱紧他。
单舒摇头,搂着他的脖子泣不成声,“至少对我来说,你是最好的,最温柔的人,梁先生!”
梁川温柔揉着他后脑勺的头发,不再说其他的。
第二天,晴空万里,五月的大好晴天让枝头的凤凰花变得更加娇艳夺目。
梁川临上车前,回头看送他们的单舒,问:“还会回滨海吗?”
单舒没有回答,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充满太多的不堪和痛苦,重新考大学,他可能不会考到这里来。
“梁先生,请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微笑着挥手。
梁川坐进车里,关上车窗前对他挥挥手,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帮助和被帮助,救赎与被救赎的关系。
然而,现在,梁川发现,自己什么也没能帮到他。
等到最终单舒瘦削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梁川才回身坐好,握住身旁冷眼旁观着的白向羽的手,没有理会他的排斥,目光坚定看向前方。
他眼中的狠绝看得白向羽愣住,苍白的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沉默着扭头看向车窗外。
车开了二十来分钟后梁川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拿起来看,却是洛函打来的。
找到白向羽的事,梁川一直瞒着他们的,没让他们来医院。
接起来。
“喂,洛函,什么事?”
“川哥,你现在在哪里?”
洛函的声音听起来有着不同于以往的急切。
“去机场的路上。怎么了?”
“小羽在你身边?”
“……”
梁川没有回答。
洛函在电话那边急得骂了一句,“你这个疯子!前段时间失踪的邹海,我们找到了,发现他一直在跟踪你,并且偷了一辆车。刚才跟踪他的警察告诉我们他也开着车去机场了。”
“川哥,我不管你带小羽出国去干什么,立刻马上给我回来,不准去机场!”
“啊,这样吗?”梁川非但没感到担忧,反而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光芒,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没关系,不会有事的。洛函,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先挂了。”
白向羽听到他不同寻常的说话语气,奇怪扭头看了他一眼。
梁川偏头看了看车外后视镜中,果然有一辆中古的面包车远远跟着他们的。
再次露出愉快的笑容,梁川抓住白向羽的手,轻轻将他拉入怀中,问:“小羽,你冷吗?”
白向羽推了推,不吭声。
梁川搂着他叹了一口气,悲哀请求,“你抱抱我吧,小羽,我挺冷的。”
白向羽推拒的手停下来,安静靠着他。
梁川眯眼看着后视镜中,跟着他们的面包车突然加速冲过来——
在面包车以全速冲向他们的车时,梁川出声叫前面的司机把车停下来,同时打开车门,扭头用死寂的目光看着白向羽,微笑着说:“恭喜你,小羽,你终于摆脱我了!”
白向羽有所感应的回头,正看到后面一辆破旧的车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冲撞上来——
“哥——”
身体猛然被推出车外,白向羽睁大眼,急急抓住梁川的手,却只来得及在他手腕上留下三道血痕。
下一秒,呼啸的风迎面而来,刮得脸生疼,停在高速路路边的这辆宾利古董车被跟在其后的一辆金杯面包车追尾,车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被撞飞出去,在地面上滑了两三米才翻倒在地,变得破破烂烂!
面包车则因为反作用力撞上高速路栏杆,随后撞破围栏从高架上翻了下去坠落在底下的小山沟里。
“轰隆!”
片刻后山沟里火光冲天,汽车爆,,炸的轰隆声刺得人浑身战栗!
白向羽瘫倒在路边,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满身鲜血的梁川被司机和保镖从车里拉出来。
汽车尾部正面受撞击,因此只有坐在后面的梁川受重伤,前面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保镖都被弹出的安全气囊保护,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哥——!哥!!哥!!”
腿软得爬不起来,白向羽惨叫着连滚带爬冲向被放在安全地带的男人,所有的坚持与怨怼刹那间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回家的高铁是上午十点。
送走梁川和白向羽后,单舒直接打车去的高铁站,自己的车留在了父亲那里。
今天是辛蓉蓉产检的日子,单承没办法来送他,只好叮嘱他到家之后报平安。
至于唐逸,简希,海欣海琳和林森他们,直到上车前,单舒才跟他们发信息说马上要坐车回家乡,让他们多保重。
几个人连连发信息来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的要离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单舒只是说要回老家复学。
至于宋荣瑾那边,只发了一句,“与君长别离,望君多珍重。”再无更多言语。
随身携带的行李不多,将东西放到行李架上后就坐下来。
因为是始发站,还有十几分钟才发车,便就只能坐在位置上无聊的发起呆来。
大约这几个月与梁川的相处,在内心深处是无法自控的产生了一些悸动或者是期待的,因此梁川找到白向羽后的这段时间,单舒心里一直都压抑着些许悲伤和难过。
如今,即将离开这座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城市,无人道别,亦无人追随,心里变得越发空虚,不觉间,竟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单舒暗自对自己的敏感和脆弱感到恼怒,最近总是动不动就流泪,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用手指将眼角的泪花擦掉,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打算找部电影来看。
这时窗外传来咚咚的响声,抬头,看到车外宋荣瑾气喘吁吁看着他。
却是上午宋荣瑾突然接到梁川发给他的信息,告诉他单舒即将坐车离开滨海回家乡。
没有具体的时间和地点,电话突然之间又打不通,宋荣瑾急得立刻从公司冲到单承家里。
结果家里佣人说单承陪着自家夫人产检去了,于是宋荣瑾又风驰电掣的跑到医院,找到单承后二话不说,咚的一声跪在他面前,求他告诉他单舒坐车的时间和地点。
妻子就在旁边担忧的观望着,单承不想让妻子难过,便只好不情不愿的说了。
宋荣瑾听完后立刻起身往外跑,被单承叫住:“现在追过去有什么用呢,小舒都已经死心了。”
“我现在不追过去,他才是会真正的死心。单管家,您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您的儿子。”
单承看着他离开后,回头对妻子抱怨了一句,“我果然不喜欢他!”
不够稳重成熟,完全不能成为单舒的依靠。
辛蓉蓉挽住他的手,安慰,“你不喜欢有什么用,单舒喜欢啊。别担心,那小子这回吃了亏,以后一定不敢再乱来了的。”
单承冷笑一声,“但愿吧。”
外面站台上人来人往,提着行李的人陆陆续续上车,车站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在喊话。
嘈杂喧嚣之中,两个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单舒放下手机,宋荣瑾弯下腰来,与他隔窗相望。
“荣瑾。”
恍惚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叫过他的名字,好好看过他的脸。
大约是太过消瘦的缘故,他的面部轮廓,比以前线条更加犀利硬朗了,眉目间一丝愁绪。
不知不觉,将手放在车窗上,想摸一摸他的脸,听一听他柔软的撒娇一般的呼唤,“舒舒,我的舒舒——”
以后大约,再也不能——
宋荣瑾也将宽大的手放上来,与他重叠在一起,低头,额头抵在车窗上,含泪看着他,无言相对。
他已经无法成为可以供他栖息的港湾,所以受到伤害,他宁愿逃走,也不肯再来依靠他。
大彻大悟般的,宋荣瑾将手放在唇上,微笑着对里面同样脉脉含情望着他的人说:“你等了我十年,舒舒,那我也愿意等,无论多久,直到你愿意再回到我身边。”
说完,将带着热吻与祝福的手隔窗放在单舒嘴唇的位置,之后起身退开,流着眼泪,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单舒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满心惆怅看着那离去的背影。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四卷红尘滚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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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终于写完,中间因为频繁出差,过年放假,一直不太顺利。一直在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么啰嗦,好想快点完结,写完这一卷发现还有一卷,又突然感觉能继续下去了。就这样吧,反正看的人不多,我就安安心心继续磨叽下去写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