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繁倒吸一口冷气,忙道:“到底是谁?世子都有些无可奈何?那……我哥哥呢?”
赵黼才笑道:“你可知,恨蒋勋恨得牙痒的,就是你那哥哥?你如今想要他自己制住自己不成。”
张可繁目瞪口呆:“这是为何?”
赵黼点头说道:“可烦啊,你本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如何竟想不通这情?你大哥哥跟二哥哥,无不是疼你疼得什么似的,你大哥把你送来此地,只当张振会好生照料你,谁成想张振不在城中,你反而……”
看着张可繁比先前有些略黑了的脸,笑道:“你反而跟着蒋勋这样辛苦呢。如今张振将回来了,倘若他看见你这样,必然是要心疼的,自然也要寻人晦气,首当其冲要遭殃的,自然就是蒋勋。”说到这里,又小声道:“你毕竟还跟他睡一个屋呢,就只凭这点儿,张振就要把蒋勋生吞活剥了。”
这一句话,不似恫吓,胜似恫吓。张可繁呆了呆:“这是我自愿的,何况,我们也没睡一块儿,他连我是女孩儿都不知道呢,从无逾矩行径。又怕什么?”
赵黼道:“你这丫头,如何连这个都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当然是个不同流俗之人,并不在乎这些,何况我是相信蒋勋、跟你的品性。但是张振不同,他关心情切,或许……杀了蒋勋保全你的清白也是有的。”
张可繁叫道:“什么?”
赵黼道:“所以我劝你,趁机还是赶紧收手,我派人立刻马上送你回京,在张振回来之前,平息此事……你觉着如何?”
张可繁听到这里,才有些回味过来:“世子哥哥,你不会是想借机赶我走吧?”
赵黼道:“我是好心提醒,你反而疑心我,若不是看在蒋勋是个好人的份儿上,我懒得说着许多话。”作势欲走。
张可繁心头转念,忙拦住:“世子哥哥,既然不是赶我走,那如何不帮我想个好法子?”
赵黼自然知道她不会轻易妥协,只寻一个“甩脱干系”的法子罢了,便故意皱皱眉,才说道:“我哪里知道更多,不过张振最是疼你,所谓知兄莫若妹,可烦你又如此伶俐,哪里需要外人出什么法子?”
张可繁见他说这些好话,又是眉开眼笑,却道:“你若不给我想法子,我就跟哥哥供认,原本是为了世子才留下的。”
赵黼道:“我来救蒋勋,你却想害我呢。你一家子只怕都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云州的,有什么稀奇?可是你来了云州,也不是跟我睡一个屋里,也不是跟我射箭拉弓地抱在一起,摸来摸去,何况起初也是蒋勋起的头要留你,你也跟他一拍即合的,跟我什么相干,如今却做出这仙人跳的架势来?哼。”
张可繁见他说出这许多来,又有些脸红,又有些心跳,却知道他的性情,的确是个翻脸无情的,他若不认,也自然没法儿。
张可繁只得求道:“世子哥哥,我错了,我不供你出来就是了,可你要给我想个法子,别真的害了蒋大哥才好呢。”
不出几日,张振果然回了云州。原来他奉命带着那些训练中的斥候,出城追踪贾少威,那人果然是个最奸猾不过的,一路上竟凶险重重,什么小股辽军以及沙匪等,遭逢了几次,也折损了七八个人手。
多亏张振机警能干,见机行事,总算保存了大部分斥候军力,虽知此行难办,但想到临行前赵黼的叮嘱,自然不肯就这样无功而返。
渐渐地竟远离了云州,眼前荒漠连绵,那贾少威竟如鱼归大海,不见了踪迹。
张振咬牙切齿之时,忽然想起赵黼曾叮嘱过的一句,拿了罗盘定了方向,便带队往西而去。
这会儿地方虽偏,却仍是舜的地界,可因临近边境,时不时会有些零星辽军过界,张振带队潜行,不多时,果然来到一处村落,有男子闻讯握刀而出,虎视眈眈,目光大不善。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张振生平最不愿记住的几件之一。
等张振回过神来后,却是雷扬将染血的刀回鞘,道:“世子料到张教头必然下不了手,故而叫我带人尾随,若有不妥,便协助行事。”
张振冷面不语。
雷扬道:“教头方才也看见了,那贾少威便是此族之人,常年潜伏舜镜,为辽军效力,不知窃取了多少军机,行了多少破坏之事,害了多少舜人性命。这种祸患若不根除,流毒无穷,这些人偏同他一心,已是同党。”说着一指,地上大大小小地伏尸,整个村子已经死寂无声。
张振扫了一眼,脸色越发白了。
雷扬淡淡说道:“张教头不必这般,横竖是我指令下手的,只是教头心中自也知道,你不斩草除根,这些人从此便仇恨上你,日日纠缠,何况他们身为舜人,却与舜为敌,勾结外党,此等反骨奸细,竟比辽人更可恨数倍,只当杀之,从此也传信出去,但凡敢窝藏贾少威的,便如此例,好了,因这姓贾的狡兔三窟,找来此处到底晚了一步,现在他没了藏身处,只怕要逃回辽国,事不宜迟,若不辜负世子,还是尽快追上。”
张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后又同雷扬一路追踪,最后出了舜境,在往辽国的路上又发现贾少威的踪迹。
双方互相交手了几次,那贾少威受了伤,却极为强悍,仗着地势熟悉,竟几次三番堪堪又逃了。
最后,张振叫人从两翼包抄,几乎将贾少威拢入天罗地网之中,谁知也是此人命不该绝,正要致命一击,辽人察觉消息,竟派大股士兵冲了出来。
张振见状,只得放弃。
张振回来之后,便把此情跟赵黼说了,道:“是我辜负了世子嘱托。”
赵黼扫他一眼:“我知道并没这么轻易就能捉到人,只是料不到,张教头亲自出马也不能够。”淡淡一笑,并不见恼意,口吻也非轻薄,却像是喟叹而已。
张振因又问道:“世子如何知道贾少威会退回他族中营地?”
赵黼淡淡道:“我会洞察先机。”
第195章
赵黼未同张振说的是,前世赵黼兵镇西北之时,曾跟贾少威对上。
当时贾少威并不是在齐州大营,相反,他是在云州,隶属晏王赵庄麾下。
而赵庄陷入花启宗围困,也便有贾少威从中通风报信。
赵黼起初并不知此事,那时候所有一切都似雷霆万钧般发生,他从京中飞赶回来,围魏救赵,抢回赵庄后仔细养护,却又很快得知晏王妃在京中“病逝”的消息……紧接着,晏王也故去。
那一场打击,简直不亚于今生赵黼被围困所受的那几乎致命的重伤。
当时贾少威尚且十分胆大包天地仍在云州,正想趁着晏王故去,云州人心惶惶,想要借机策划一场里应外合,相助辽军拿下云州。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便已经派手下四处散播谣言,说什么因为云州军屡次作战不力,如今连堂堂地晏王也战败身亡,可谓大势已去,如今辽国反而如日中天,所以舜皇帝想着将云州及周边三州都割让给辽国。
当时在云州的百姓们听了这话,因又知道晏王的确身故,是以竟张皇起来,一天一夜之间,满城百姓逃去了三分之一,都纷纷携家带口往内而行。
就在这危难之时,赵黼得静王等的劝慰照料,因重振作起来,细想赵庄出兵遇袭种种详细,猜云州必然有辽国细作。
贾少威却是个最狡诈的,始终隐在暗处不与赵黼照面,嗅到不对后,立刻假借带兵出城巡查的机会,往荒漠边境逃之夭夭。
赵黼亲自率人追击,务必要将此獠杀之后快。
一路而去,得知贾少威被他的番族之人窝藏村落中,赵黼派使者前去商谈,让好生将人交出来。
谁知那些番族之人非但不听这话,反而将派去的使者杀害!将尸体高高吊起示威。
随后的事……便是在西北各地流传很久的传说了。
——晏王世子赵黼,将番族众人,从上到下,老弱妇孺三百余众,尽数屠戮。
凶残成性,似魔神转世。
赵黼因记得前世这情,自打回到云州,便不动声色地从上到下彻查……谁知,却并不曾发现此人的踪迹。
他在云州筛箩似的,随时防备着这人跟老鼠般地钻进来,又怎会想到,这一回,贾少威竟偏偏潜伏在齐州呢?真真是功亏一篑,可见纵然是重活一世,仍有些事情没办法完全掌握。
话说张振退出之后,回到卧房,想到一路遭逢的,感慨万千,忽地见桌上放着一封信,才要拆看,忽地门口有人道:“张教头!”
张振听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便答了声,低头见那信是京内来的,便只顾看,也没抬头。
那人却走了进来,竟一直走到张振身旁,又叫:“张大人。”
张振听口吻有异,这才抬头看了眼,却见是个毛头小子,身着侍卫装。
张振不以为意,低头淡淡道:“怎么……”话未说完,忽地觉着异样。忙抬头又看去,却见那毛小子满脸笑嘻嘻地,眼睛圆溜溜、亮闪闪地盯着自个儿。
张振无法置信,脱口道:“可繁?”
张可繁尖叫一声,跳起来将张振抱住。
张振又惊又喜、又再大惊,抱了她片刻,才反应过来,忙推开道:“你如何在这儿?这是……怎么了?”此刻仔细打量,却见张可繁并不似昔日在京中一样,原本精致雪白的小脸,比先前似乎黑了好些……只是身上这股古灵精怪的气质倒是有增无减,再加上穿着侍卫装,竟能以假乱真似的。
张振看看张可繁,又看看手中那封信:“难道……”
张可繁看看上头的字迹,笑道:“是我央求大哥送我来的,其实我也带了他的亲笔信了,只是他大概不放心,故而又特送了一封给你。”
张振闻听,喝道:“胡闹!你、你怎么可以……”
可繁嘟嘴道:“我整天在府里,闷得半死,谁让二哥哥你先前没答应我,你若应了带我来,我又何苦这样。”
张振本想怒斥一番,然而见可繁黑瘦了好些,心知这段日子他不在云州,只怕妹子是吃了不少苦……张振话头一收,只问道:“既然、既然你来了……如何是这幅打扮,难道世子没有好生招待你么?”
张可繁道:“我……我并没敢跟世子说。因为二哥不在云州,我怕世子知道后,会赶我回京。”
张振皱眉:“那你就自个儿厮混?大哥派了谁照料你?”
可繁喜笑颜开:“二哥哥放心,我倒不是一个人,有人好生照料着我呢。不知道你认不认得,他是随着孟大人从京中过来的,唤作蒋勋。”
张振拧眉呆怔,摇了摇头。
可繁道:“这段日子,多亏了他带着我,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张振欲言又止,只问:“你果然很好?没有人欺负你?如何我看你黑瘦了好些?”
可繁道:“因为我……初来乍到,自然有些水土不服,又常常……跟着蒋大哥练习射箭、强身健体……大概就有些瘦了,黑却不曾黑?”
张振皱眉,却也知道她毕竟是女孩子爱美,便只道:“罢了罢了,是二哥不对,也是大哥做事欠妥当,才让你受这些苦,既然我回来了,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儿……不过,你贸然来云州自是不妥,虽然有大哥护着,难道母亲能放心?还是及早安排你回去。”
张可繁不依起来:“哥哥!你才回来就赶我走?”
张振耐心劝说道:“哪里是赶你走,是为了你好,趁着世子跟王妃没发现……倘若给他们知道了,你一个好好地千金小姐,做出这种事,难道他们心里不会看轻你么?”
张可繁不由嘟起嘴来:“怕什么,就当……就当我是来看望二哥的又怎么样。”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张振忙示意张可繁噤声,转头看向门口,却见来者竟是一位十分俊秀的少年军官,虽生得貌美,却透着英武之气。
张振还未开口,蒋勋已经走了进来,行礼道:“这位必然就是斥候教官张大人了?蒋勋有礼。”
可繁笑吟吟地向着张振挤了挤眼,张振只得勉强道:“是。原来你便是蒋勋。”
蒋勋道:“我先前便常常听闻教官的威名,只是无缘得见,偶然结识了繁弟,看他虔心向上、勤学苦练之态……”
还未说完,可繁忙举手捂住蒋勋的嘴:“没什么没什么!”
张振正不知蒋勋要说什么,忽地又见可繁如此,顿时喝道:“繁儿!”
张可繁怔了怔,忙又缩手。
蒋勋不明所以,看看张振,又看看可繁,一头雾水:“怎么了?”
可繁讪讪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其实我哥哥才回来,还没休息呢,蒋大哥,你不如……”
蒋勋这才会意,忙道:“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我先告退了。”又拉住可繁的手:“我们……”
张振眼神又是一变,一把攥住蒋勋手腕,厉声喝道:“做什么!”
蒋勋一愣,便觉得他的手如铁钳般捏着腕子,因笑道:“张大人果然不愧久负盛名,好大手劲儿,是因操练的时候到了,我带繁弟去练剑。”
张振咬牙切齿,才要说话,张可繁忙推他一把:“哥哥,你不是要休息吗?你快睡吧,我……我跟蒋大哥去去就来。”
张振被她推搡两把,不由自主放开了蒋勋,张可繁拉着蒋勋,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剩下张振独自一个站在原地,琢磨片刻,总觉得不对,哪里还有睡意,忙先把兄长的来信放下,也跟着奔了出去。
张振本以为既然自己回来了,可繁当然要留在他身边儿,谁知竟仍是跟蒋勋走的很近,这也罢了,照他观察所得,最令人震惊的是,两个人的行为举止竟极亲近。
倘若是两个男子,那倒也罢了,军中男儿自然豪爽,互相嬉笑无忌都是有的,所以在旁人眼里……蒋勋带着一个张繁,每日训练,自然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