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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芝有点急了,扭头搬了把椅子,问杨榕榕要了个手电筒,直接爬上椅子趴到了门板上——宿舍的厕所不封顶,门就是薄薄一层板。
  她踮着脚尖趴上去,扭亮电筒往里一照。
  明亮的光束下,是胡婷泪流满面的面孔。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芝芝镇定地说:“没事,胡婷大概是肚子疼说不出话来了,来,你把门打开。”
  胡婷不想理人,可还真没想到芝芝会爬门,眼泪也来不及擦,当场就给蒙住了。就在这档口,外头一束光照了进来,宿管推门而入:“这是干什么?几点钟了还不睡觉?关知之,你怎么在这儿?”
  芝芝麻溜儿地爬下来,和宿管说:“我们班同学不舒服,我过来看看。没什么大事,就是肚子疼。”
  高三生是重点保护动物。宿管阿姨一听,顾不得追问她乱跑,走进来问:“肚子疼?来例假了吗?”
  有些人心里不舒服,恨不得所有人都和她一起不舒服。但有的人就喜欢自己憋着,宁可闷到胸口痛也不想叫人看笑话。
  胡婷是后者,早在宿管进门的时候,她就忙不迭抹干了眼泪,顺着应下:“嗯,肚子有点痛。”
  这话没人信。
  眼泪抹干了,两只眼睛还肿得跟桃子似的。宿管阿姨何等眼尖,却没戳穿,没出大事,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睡吧,关知之,回你自己的寝室去。”
  “诶,好。”芝芝很听话。
  胡婷也不好意思继续哭,钻回了自己的床铺。
  这是当然没算完。翌日,芝芝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林老师。
  她很重视,先夸了芝芝细心,又叫她以后多留意:“有些同学心比较细,压力大了也不和别人说,你们班干平时多仔细些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及时和我说。”
  芝芝也很怕出现什么高三生跳楼的消息,慎重地应了。
  林老师回头就把胡婷叫去,和她聊了聊人生。
  其实胡婷的烦恼说白了也没什么,就是怀疑自我。
  父母一直耳提面命要她好好读书,说考上大学了才不会像他们一样卖力气(她家境不太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胡婷很想出人头地,所以学习上向来不吝啬于下苦工,就算周末回家也挑灯夜读,不敢懈怠。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努力,一模的成绩却不尽如人意,甚至比高二的时候考得更差。
  她受了打击,又不知道该怎么和更急的家里人交代,筋就拧上了。
  林老师听着舒了口气,赶紧安慰她说老师知道你用功,一模本来就是考察你的知识面的,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来得及。
  又怕家长脑子不清楚,就知道骂孩子,反而把人逼到绝路,主动说给她家长打电话解释一下。
  “别把孩子逼得太紧……对对,他们压力也很大,家长要配合,不能给孩子太大的压力……鼓励为主……胡婷很用功,也很用心……”
  班主任亲自出马,家长们还是很给面子的,连连道谢:“我们都没什么文化,不懂怎么教孩子……我们就是心里着急……哎哎,都听老师的……好好,保证不说……”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胡婷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
  这件事给学校敲响了警钟:是时候干预一下心理问题了。
  于是,期末考前,临时加塞了个家长会。
  主要基调就是,一切为了孩子,鼓励为主,温馨教育,不要逼迫孩子,要相信孩子,坚决杜绝打骂现象,要离婚的忍着,忍过一年大家都解放了!
  大部分家长都听进去了,并且严格执行。
  于是,这个学期的最后半个月,芝芝都过得很爽。
  关父关母看到她的成绩,真的是再也没有任何要求了,甚至没和她说再努力一下,博个清北什么的。
  夫妻俩背地里都叮嘱彼此:“闺女这样就很好了,她有几斤几两,我们心里都清楚,别逼她,别给她压力,过头了反而不好。”
  假如关知之打小就和庄家明一样聪明伶俐,次次考试拔得头筹,关家夫妻的心愿不会这么低,谁家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
  然而,妙就妙在芝芝前十几年都平平无奇,成绩不好不坏,踩着尾巴挤进重点高中。此时有这般成绩,父母都已经喜出望外,只求不跌,不求更大的回报。
  关母还有点迷信。
  她听说,人的福气是有限的,一口气求了个大的,后半辈子就要过得惨,所以中了奖、路上捡了钱,就得做点好事,给乞丐捐点钱,家里的旧衣服打包送人什么的,如此才能太太平平的。
  考试也一样,考个状元好听是好听,也看家里有没有这个福气,反正第十名也能上最好的大学,那何必强求呢?
  做人要惜福。
  芝芝不知道爹妈朴素(迷信?)的想法,舒舒服服地开始了寒假。
  今年的寒假只有十天,比往常少了一半,但算得了什么呢?年三十回家,年初七上班的日子都没少过,十天不少了。
  惯例年三十在奶奶家过。
  大伯和奶奶都很关心她的考试成绩,听说考了第一,高兴得合不拢嘴,直说“看样子我们关家要出个大学生了”。
  农村这地方说来也奇怪,重男轻女不假,可要是读出去成了大学生,又是光宗耀祖的事。
  关母很谦虚:“没准的事。哎,佳丽明年也要中考了吧?”
  说起这个女儿,李翠就头疼,愁眉苦脸地说:“还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呢。唉,考不上就只能读个中专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私心里觉得,其实读个中专也不错,读完出来就能工作,不像高中大学这么念过去,没个头,下面还有一个佳芳一个浩浩呢。作为老大,总该想办法帮衬点家里。
  关大伯呢,原来和关父一样,想着供出个大学生来,光耀门楣。但生了儿子,那肯定是盼着儿子有出息,所以关佳丽中考行不行,他都无所谓。
  关父本来想劝,可想想大哥家里的情况,供三个孩子不比供一个,吃力得紧,又给咽了回去。
  芝芝在旁边啃完一个红烧鸭脖,基本就把长辈们的心思摸清楚了。转头找了个借口,单独和关佳丽说:“你得再努力努力啊。”
  “我不行。”关佳丽愁眉苦脸的表情和她妈如出一辙,几乎是缩小版的李翠,陌生人一看就知道她们是母女。
  “哪里不行?”芝芝挺有耐心,“老师讲的能听懂吗?”
  关佳丽摇头,又说:“现在也不怎么讲了,就叫我们自习,大家也不是很在乎。我觉得我妈说得对,读个中专也行,早点挣钱。”
  芝芝半天没说上话来,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关佳丽的初中在镇上,口碑不怎么样,想来也不是什么适合学习的环境。听起来老师也不太负责,同学们也就混混日子,爹妈重男轻女,不肯多花钱和心思,满脑子想着女儿早点挣钱……
  地狱副本啊。这怎么救?
  她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佳丽,如果读中专也行,为什么我们要努力读书考高中,考大学?现在还有时间,你别去管别人怎么样,你再努力一把,至少要读到高中。”
  关佳丽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无知而认命。
  芝芝对这样的人没有办法,只能尽人事:“我把我初中的辅导书给你吧。”
  关佳丽点点头,没拒绝。
  回家的时候,路上下起了小雪。
  关家没有车,摩托车和小电驴都开得很慢很慢。芝芝坐在母亲背后,感觉到寒风和雪花扑到自己脸上,冷嗖嗖的。
  千辛万苦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洗热水澡去去寒气。
  不久,庄家父子过来拜访。
  芝芝当时正在擦头发,看到庄家明的刹那,眼睛迸出光来。他也是,那张俊俏的面孔简直像多了个滤镜,瞬间从纪录片的风格变成了偶像剧。
  但他们都不敢多看彼此,爹妈都不好糊弄,被发现就糟糕了,因此看起来还比过去更疏远了些——庄家明都没坐到她旁边,两个人隔了个茶几。
  高考生的爹妈坐在一起,还能说啥?
  关母张口就来:“听说慈悲寺蛮灵的,我打算初二或者初三过去拜一拜。”
  乡下地方也是有寺庙的,不在本地,在隔壁县,没什么名气,也没有游客。但好歹是座庙,又近,所以……家长们想去拜一拜太正常了。
  也不是迷信,就是图个心理安慰。
  ——别人都拜了我不拜,亏。
  芝芝举手:“我也去。”
  “你去干嘛?”关母不烧香不拜佛,也不觉得女儿会信这个,“就是想跟过去玩吧?”
  芝芝很冤枉。但凡是穿越重生的,以前就算不信,心里也有点怀疑,要不然天寒地冻的,谁高兴去吹这个冷风?她找借口:“拜一拜,万一呢!”
  关母迅速被说服了。
  不灵就算了,正常,万一灵呢?
  “那件呢?”关母问。
  庄家明不信这个,可是能和芝芝出去玩,没有理由拒绝,遂笑:“那我也去吧,万一呢。”
  大家都笑了。
  第86章 相处之道
  大年初三,关、庄两家就结伴来了个半天的旅行。庄鸣晖有车,这车不再是单位的了,是他今年从同事手里买来的,虽是二手,却只开了两年,和新的没什么两样。
  天公作美,舍得给了个太阳。不过,羽绒服还是得穿,裹成球没商量。
  寺庙很快就到,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人气不旺也不冷清,本地许多信佛的老太太这两天都过来烧香。
  两家人都不是信徒,没什么讲究,随便拜了拜,烧了柱香,就原地解散——关父和庄爹去外头抽烟,关母看到附近有卖本地的糕点,打算买点回去,分给父亲和妹子。
  芝芝和庄家明就得到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他们俩去求了一道符,别瞎想,金榜题名符。看看还有零花钱,又求了几张平安符,灵不灵暂且不提,好歹心安。
  庄家明有点惋惜:“没有那个……”
  那个是哪个,不用说芝芝也知道。她白了他一眼,表情就写着两个字:幼稚。求个爱情符回去,这不是给家长送把柄吗?
  太嫩了。她心里摇头,拿起金榜题名符,甩甩干净,然后——亲了一下。今天涂的是无色的润唇膏,只隐约在上面留下了一点点的影子。
  庄家明:“!!!”
  芝芝很满意,将纸塞到他的手里,抽走了原本属于他的:“好了吧?”
  庄家明的耳朵烫得不可思议,亏得戴了帽子,否则肯定全被她瞧见了。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符折好,放到了内侧的口袋里。
  可脸上的温度还是消不下去,再看芝芝,她已经像什么事都没有,蹲在墙角稀奇地撸人家寺庙里的橘猫。
  这种事不是应该女孩子才比较害羞的吗?他气恼又窘迫,站立不住,跑去风口吹了半天冷风,总算把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