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甚至怀疑,是不是她下去深情地吻一发,对方就能清醒,毕竟童话故事里都是happy ending,老天爷没道理折磨他们这对痴男怨女。
“梁小姐,没事吧?”徐程嶙见小姑娘一直没说话,忍不住出声。
梁挽犹豫半晌,点点头,小脸上明明白白写了三个字——【不太好】。
真的太久了,两个礼拜没听过他的嗓音没感受过他的温度,就连短消息都没一条。她感到荒谬,也不是什么绝症无奈天人永隔,为何偏偏就成了牛郎织女?
“你先别急。”徐程嶙叹一口气,拍她的肩膀,强行让她将注意力从男人身上离开。
梁挽怔怔地转过头,咬着唇不吭声。
徐程嶙虽然看不惯陆衍这种心比天高的公子哥儿,但对痴情的小姑娘还是相当抱有同情心的,他组织了下语言,放软了语调:“梁小姐,你不必过分担心,目前情况确实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这台机器是德国实验室和我们这边共同研发的,能监测病人大脑皮质,同时分析神经元以及……算了,我这么说吧。”他撇去那些冗长的专业术语,指着屏幕道:“你看这片红色,是不是比绿色的要多?”
梁挽不明所以,观察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是,似乎绿色越来越少了。”
徐程嶙:“这就对了,红色代表他的思维非常活跃,可能是在做梦,可能是即将苏醒,无论哪一种,都证明第二疗程起了效果,目前观察结果来看,他对身份认知障碍有了明显的自我矫正。”
世上本来就没有能完全抹掉记忆的办法,心理暗示也好,脑电波干涉也罢,归根结底,最后还是要靠病人在潜意识里完成自我救赎。
顿了顿,他认真补充:“如果这次疗程结束,他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did副作用,那么后续只要定期复查就可以。”
梁挽先前听得云里雾里,到最后一句话时,终于勾起了唇角:“真的?您的意思是他快痊愈了对吗?”
小姑娘笑靥如海棠花开,眼里的神采堪比琉璃珍宝,那种喜悦成功感染了徐程嶙,他默默把did是永远治不好只能稳定的结论咽了下去,头一回撒了谎:“是。”
说完,他颇为善解人意地先行离开,留给这对小情人一个私密空间。
初夏晨光里,梁挽坐在床边,小半身子趴在他身侧,怕动到仪器,她小心翼翼捏着男人的小手指,温柔又软腻地说着最近发生的琐事。
临走前,她贴了贴陆衍的唇,原本准备留个祝福之吻,忽然间心意一改,恶狠狠在男人的下唇咬了一口,抵着他的鼻尖低声威胁:“本小姐登台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不捧场,快点醒过来,我等着同你秋后算账!”
语罢,她还嫌不够地掐了他一把,看到那张俊脸上出现红印子,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
傍晚六点,夜晚悄然而至。
abt万众瞩目的春夏季首演即将拉开序幕。梁挽在去后台的路上耽搁了会儿,她驻足于一楼的观众席中间,眼眸微抬,环顾四周。这座1883年遍建成的剧院在60年代被翻新过之后,还有着浓重的历史感,当时为贵族设计的奢华风格被保留,如今兼具了现代与古典两种风格。
十层的观赏台,同时能容纳4000余人的坐席。
她走至三十米的主舞台前,闭上眼,仿佛能听到过去岁月里激情澎湃的掌声与欢呼。无数经典的剧目曾在这里上演,无数艺术界新星自这里书写下属于自己的辉煌引言。
梁挽都有些魔怔了,她虔诚地伸手,碰了碰边缘处的暗红色幕布,直到领队火急火燎地出来喊人:“梁,你磨蹭什么呢!”
她恍然回神,连连抱歉地一路小跑,跟着进了后台。
这里除了三个大排练厅外,还有能制作服装、布景、道具的车间,为保万无一失,他们所有的演出服全都挂在里头,方面临时现场修改。艺术面前没有性别,男女没分额外的更衣室,只用金黄的厚布隔出十来个小间。
八十来号人跟流水线一般进进出出,造型总监站在高脚凳上,不遗余力地指挥现场,还有《muse》杂志的摄影师,频频抓取画面,闪光灯蹭蹭,晃得人眼睛疼。
简直一片兵荒马乱。
梁挽就是像个毫无主观意识的木偶一般,被团里的助理扒了个精光,换好衣服出来又被押送到化妆台前。等到终于能坐着化妆,她从镜子里注意到女主跳们已经在特意圈出来的空间里摆拍了。
身姿优雅的姑娘们,穿着飘逸的纱裙,黑天鹅冷艳魅惑,白天鹅清纯如仙,一坐一站,彼此看着对方。
这场景,惹得muse的摄影师频频夸赞:“美极了,宝贝儿,我保证你们会是最美的一期封面模特。”
梁挽听着,酸得浑身上下都在吐泡泡。
妈的,可真鸡儿羡慕啊。
毕竟是个小姑娘,心里酸溜溜,就没来得及做好表情管理,替她化妆的造型师是个金发灰眸的帅气小姐姐,了然地俯下身来,悄悄同她咬耳朵:“其实我认为你比她们更好看。”
安慰人的话怎么能信,不过梁挽仍然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小姐姐压着她的肩,用化妆刷挑起了她的下颔:“我可没骗你,自己瞧!”
圆镜边上一圈明晃晃的灯泡,映得镜中少女万分惊艳,妆容很淡,使得那盈盈秋水般的眼愈加清澈,额头光洁,露出正中的美人尖,平添了几分娇俏。即便头发完全梳到脑后,少女得天独厚的小脸依然尽显优势。
这是一张骨相和皮相兼具的脸,而且,不存在所谓的国际审美差异。
梁挽抬头的那刻,那本来随意往她这边瞄一眼的摄影师都愣了下,她与对方对视了半秒钟,率先移开了目光。起身整理裙摆时,有闪光灯亮起,伴随着轻微迅速的连续按快门声。
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在拍自己,本来这期就是后台特刊,不限于主角对吧?梁挽这么一想,干脆心安理得对上了nancy隐含着不善的视线。
正在两位姑娘用眼神兵戎相接之际,巴兰钦来了。
“所有人,去舞台最后踩一遍点。”
团长大人说的话等同于命令,那些来不及化妆的舞者们,也只好顶着半边妆容,火急火燎去了前边。
时间争分夺秒,等到七点,他们结束时,陆续开始有观众入座。梁挽在后台候场,忙里偷闲给左晓棠发消息:【来了没?看到几个熟人了?】
左铁公鸡惜字如金:【惊喜。】
三十分钟后,梁挽终于得知了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红布拉开,漫天遍地的灯光穿梭于舞台间,几千人的掌声汇集到一处,配合着主持昂扬的开场致辞,叫人肾上腺素飙升。
她趴在地板上摆着姿势,从不怯场的人居然头一会儿手心冒汗心跳加速。梁挽眼角余光扫一扫台下,第一排的位置太近了,近得能够清晰分辨出贵宾席客人们的面容。
左边是乔瑾、骆勾臣、左晓棠。
右边是她的恩师杨秀茹,学妹白娴。
中间夹着陆晋明、杨慧珊……呃,范尼范特助为什么也来了?
梁挽不敢再多看,怕分心忘了动作,只是每当轮到她旋转时,那欢呼声就跟开了挂似的,夹杂着中文的彩虹屁。
【嫂子美呆了!】
【挽挽加油!】
【老板娘牛逼!】
真是又好笑又感动又尴尬。
第二幕结束时,梁挽大着胆子又看了眼第二排,果然还有很多熟面孔,全特么是陆氏控股的员工,当初她给陆衍充当秘书时几乎都认识。
她真是服了,陆少爷这是给全集团放了假是吧?
虽然心里小声抱怨某人的自作主张,可女人嘛,自古以来多少都有些口是心非的小毛病,梁挽几乎快绷不住假正经的脸,她好想开心地尖叫,亦或是兴奋地原地打滚。
左晓棠全程在下面摇头晃脑,趁着欢呼声发疯:“挽挽!老娘要代表陆总说一千遍我爱你啊!”
梁挽憋着笑,这帮逼崽子太能干扰人了,她可不想搞砸自己abt的处女秀。
渐渐的,音乐变舒缓,明媚的灯效同时消失。这是第四幕的尾章,黑天鹅撕掉了伪装,魔法破裂,她被迫死亡,长眠于湖底,王子找到了真正的公主,其他天鹅的魔法一同被破除。
这一幕就没群舞什么事儿,主要是黑天舞的solo,至于梁挽,她只需要在ending时摆出一副祝福男女主人公的姿势定格就可以了。
追光打在nancy身上,不知是否光线原因,她的脸瞧上去惨白得可怖。表情失去了张力,肢体也同样迟钝,她僵硬地像个提线木偶,很多跳跃都没压上音乐,这已经是非常低级的错误了。
梁挽的位置刚好在舞台角落,旁边就是靠着幕布督场的巴兰钦。从她这个角度望去,团长的脸跟地狱中的魔鬼没什么两样,若是情况允许,她毫不怀疑巴兰钦会上去一脚踹飞那个不知道珍惜机会的蠢东西。
经典的32圈挥鞭转只做了二十八转,梁挽默默数着,气得脑壳疼。
无数个日夜的排练,为的就是这一刻。是nancy,让原本可以完美无瑕的演出有了巨大的污点,明天报刊杂志会怎么登?网络又会怎么写?
其他团员的眼神同样绝望。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原本要沉入湖底的戏码被这位忘得一干二净,观众也懵了,看着黑天鹅在台上站着不知所措。
简直是一场灾难。
电光石火间,梁挽下了决定,她半爬半跪地挪移过去,而后挣扎着站起,跟着悲伤的背景舒展跳跃,深深望了一眼莫莉的位置,而后一把拖住nancy。
【倒下去。】她用口型示意。
nancy大彻大悟,连忙补救,两人临场发挥,用艺术的形式演绎了一番打斗,而后双双沉于湖底。
剧情柳暗花明,公主的仆人忠心救主,同邪恶力量黑天鹅同归于尽,
梁挽被迫给自己加了好长一段戏,不过节骨眼上不可能有人会怪她,她仰面躺在湖水布景中,闭着眼平复剧烈的心跳。
下一刻,灯光再度亮起,全剧终。
观众全体起立,那梦境里的bravo和安可变成现实,几乎要掀翻了屋顶,声浪充斥着耳膜,直到谢幕时,还未停下。
又过了一阵,红色幕布重新拉开,所有团员出来谢幕,最中间的c位空了出来,主演们都相当默契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梁挽莫名其妙地被巴兰钦带着站到那里,享受着全场的注目礼。
“挽挽,你太他妈优秀了!”好友在下面撕心裂肺。
巴兰钦和萨德交换了个眼神,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女士们先生们,我在这里很荣幸地为你们介绍abt秋季的女主……”
梁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
“梁——挽——”巴兰钦揽着她超前一步,同时高声宣布:“她将在九月的演出剧目《卡门》里,饰演勇敢美丽热情如火的吉普赛女郎,来,让我们为这位迷人的小姐鼓鼓劲!”
全场都疯了。
大概是被vip席的那帮疯子给带的,尖叫声振聋发聩,香槟玫瑰花瓣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狂风暴雨一般往台上砸,她沐浴在无上的荣耀里,眼泪终于止不住,大滴大滴落下。
后边的事儿,她也记不太得了。
晕晕乎乎被众人包围着去了后台,她一直在哭,从啜泣到嚎啕大哭。
团员们全离开了,善意地把空间留给她和亲朋好友。
梁挽抱着膝盖坐在凳子上,哽咽道:“我晚点去找你们,我现在太激动了。”她语无伦次地抹着眼泪:“谢谢大家,我不想让你们看我哭了,你们给我一点时间。”
左晓棠上去抱了抱她:“等下给你庆功。”
乔瑾眨眼的功夫就把酒楼订好了,回头笑嘻嘻地道:“嫂子今天完美发挥,只可惜我衍哥看不到,不过……”他的后半句话没说完,被恨铁不成钢的骆勾沉拖走了。
周遭安静下来,梁挽呆呆坐了很久,忽而摸出手机,按了十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等待音漫长,一声接一声,继而是冰冷的系统音,提示你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梁挽失望地叹了口气,收拾了下东西朝外走。
外边风平浪静,先前的喧闹早已烟消云散。没有了灯光和音乐的陪伴,这古老的建筑肃穆又庄严。
梁挽抓着手机走在黑暗里,观众席中央的过道相当漫长,可见度不好,她只能低头看着地面。
途径中央区域的某一排时,她听到了些许动静,隐约看到有个人影懒散地靠在扶手那里,乌漆墨黑的,也瞧不清人脸。梁挽吓了一跳,戒备地绕开,选择朝另一个方向走。
谁知那人却直接站起来,脚步声紧跟着她,愈来愈快。
梁挽头皮发麻,眼看着能推开大门出去,却被从后边抱住了腰,带到了安全通道里。她想要呼救,被人按着手腕,温柔又强势地推到墙上,强行掠夺了所有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