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池瑜重新开口:“怎么了?”
这会儿他那里又静得可怕,少年原本清冽的嗓音听上去异常沙哑,梁挽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有个project,通宵了两天。”池瑜清了清嗓,淡淡道:“我后天回国,你怎么打算?”
都是聪明人,梁挽怎么会不明白他这句话的隐喻,无非是问她要不要去看戈婉茹,他不问还好,一问她又炸毛了,斩钉截铁地丢了两个字:“不去。”
池瑜很轻地笑了一下:“你真是一点没变。”
梁挽不说话。
“不去就不去吧,你自己做决定就好。”池瑜顿了顿,轻叹道:“活得开心点,挽挽。”很快有人来喊他回去,他应付了两声,并没有太多时间闲话家常,“那就先这样,有事给我打电话。”
梁挽嗯了声,结束了通话。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胸口喉咙里都像是堵了棉花,熬到四点来钟,她翻身坐起,皱着眉给池瑜发消息:【她生了什么病,你知道吗?】
池相思显然也没有睡,回得很详细:【乳腺癌,二期,医生建议手术全切,茹姨不肯,坚持要保守治疗。】
梁挽扯了下嘴角,无声一晒。
宁愿不要命都要美,这种风格确实很符合那个女人。
她忽然记起幼年时戈婉茹为了能在晚宴上艳冠群芳,饿了整整一周不吃饭后来低血糖送到医院的事儿。
可笑,又可悲。
如今命都快没了,还心心念念想着身材,她的好母亲,真是走火入魔了。估计池明朗也是被她的不可理喻气到,才会突发心肌梗塞。
而她呢?害人害己,是否自我质问过?
梁挽趴在阳台边上,揣摩着此时此刻戈婉茹的想法。渐渐的,东方发白,有亮光穿透暗云,映照到她脸上,她不舒服地闭了下眼,睫毛沾上湿意,再抬手,指腹上竟然有泪。
她冷冷地看着那滴泪,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
凌晨四点,梁挽一个人跑去了abt的排练室,拉筋压腿加热身,而后跟着天鹅湖的音乐,自虐一般跳到精疲力尽。她实在不懂如何去发泄张牙舞爪的情绪,只能借助舞蹈。
日子一天天过,她完全没办法好好睡觉。闭上眼,是戈婉茹奄奄一息瘦骨嶙峋的模样,愤恨地盯着她:“我生的好女儿,到死都不来看我。”
然后就是惊醒过来后的大汗淋漓,梁挽快绝望了,她开始憎恶自己的软弱心肠。
但凡能狠心一些。
但凡能没心没肺一些。
她又怎么会活得那么卑微?
离首演还有十天时,梁挽终于鼓起勇气和巴兰钦请了假,对方有感于她这阵子的自发练舞,没多刁难,允了三天的假,她如释重负,打完工后照常去了心理研究院。
这阵子陆少爷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大多在昏睡,徐程嶙说这是好的现象,深度催眠见效,他会在不断的心理暗示里完成自我救赎。梁挽听不太懂,但对于徐博士的业务能力,她深信不疑,所以也没担心过什么。
只是这一天,当她想偷偷和男朋友短暂告个别,推开门,发现陆衍居然破天荒醒着。
他眉眼秀雅,穿着纯白的病号服,乌发长眉,坐在床头对她笑了笑。
梁挽觉得今晚的这个男人,仿佛拥有了某种洞悉人心的超能力,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很乖巧地趴在他膝盖上,头仰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你没睡呀?”
陆衍不答,长指抚着她的长发,良久,慢悠悠地开口:“打算明天回临城?”
“!!!”梁挽哽了一下:“你怎么……”
“你要问我怎么知道?”陆衍慢条斯理地拉长音,指尖划过脸颊,捏着她的耳垂轻笑:“你机票刷的是我的信用卡啊,有短信提示的,宝贝儿。”
梁挽:“……”
都是穷惹的祸!
怪她鬼迷心窍,为一万二千块铤而走险。
陆衍好笑地看着小姑娘的脸,表情一惊一乍的,像是被拽住尾巴的小仓鼠,可爱又让人想欺负。他弹了下她的额头,嗤笑:“想瞒我?天真了吧。”
梁挽撒娇地抓住他的手:“我就是怕你担心,才不跟你说的,我妈那边……”她笑容渐渐变得勉强,低下头去:“我就去看一下,没事的。”
陆衍眯着眼,在她脖颈后面捏了捏:“我陪你去。”
梁挽惊讶地抬眼,直觉就想拒绝。
陆衍掐着她的下巴,以吻封口,结束时惩罚性地在她下唇咬了一口,“别胡思乱想,我和徐程嶙提早打过招呼了,他认为我没问题,最近我都恢复得很好,你不是知道的么?”
梁挽迟疑:“那……”
陆少爷的耐性消磨殆尽,揉了把小姑娘的头顶,“你在想什么,准备一个人去面对洪水猛兽?”
他挑了下眉,无不臭屁地道:“行了,我的妞,自然我来撑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是男友力max的小变态。
昨天加班晚了,没更哦,抱歉抱歉。
有事都会在文案写哒!
上一章被锁了,原因是我写了激情四射的舌吻,后来全改成了意识流,心痛。
这叫我以后海岛怎么开车(扑通跪下)
谢谢糯米酱的地雷~
谢谢大家的订阅和营养液~
第90章 忍耐
纽约没有直飞到临城的班机,要去其他城市中转一下,这一晚的天气不太好,降落时遇上雷暴,飞机颠得和过山车没什么两样,强烈的失重感叫整舱客人脸色大变,大多数人都脸色惨白地闭着嘴,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自己不要成为明日头条里的那个倒霉蛋。
梁挽在头等舱的宽敞位置上,把毛毯又裹紧了些。感谢陆少爷挥金如土的后期升舱操作,这种情况下,躺着确实要比坐着更舒心些,毕竟海盗船总是要比跳楼机稍微缓和一点点。
陆衍从隔壁位置伸出手来,同她十指相扣,低声道:“别怕。”
梁挽摇了摇头,飞机失事的概率太小了,她压根不信自己会福薄至此,只是神情有些恍惚。她依稀记得去年第一次去abt甄选失败回国时,似乎也是这样的雷雨天,飞机忽上忽下的时刻她竟然睡着了,滑行后才发觉整舱的人在鼓掌。
后来左晓棠来接她去吃日料,她喝醉了……然后就稀里糊涂进了陆衍的房间。
呃,或者说是陆叙的房间。
命运的安排如此巧妙,梁挽眨眨眼,在陆少爷的手心里轻轻挠了挠,笑得很甜:“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暴风雨天认识的喔。”
“好像是的。”陆衍也笑了一下,揉了把小姑娘的脑袋。
周围的人一脸不可理喻地盯着他们。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谈情说爱呢?
梁挽懒得理会其他人的视线,她这旁边一圈都是头等舱的有钱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财富永远和惜命程度成正比,她已经不止一次收到前排大哥投来的谴责目光了。
幸好盘旋了一阵后,飞机总算下去了,起落架接触到跑道的一刻,机舱里响起喜极而泣的啜泣声。
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至少梁挽看着眉眼冷淡的陆衍起身拿行李,半点都寻不到这位有过慌乱的痕迹。她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换了鞋子穿上,先前睡得太舒服了,半粒安定直接解决了所有问题,把前阵子夜不能寐的痛苦强行抹去了。
“走了。”陆衍一手拖行李,一手牵着女友。
梁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路都不需要操心看,空出来的右手摆弄着水果机。她给池瑜发了个消息,询问池明朗入住的医院。
不得不说池相思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儿,不但发了一串地址,还额外说明戈婉茹也在同一家私人医院,省去了梁挽弯弯扭扭的铺垫。
这会儿是午夜,作为中转站的c市不但狂风暴雨,就连接客处的出租车都不见踪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排队旅客浩浩荡荡,队列一眼望不到头。
梁挽他们的第二程机票是在七个小时之后,本来打算就近宾馆随便洗个澡休息下的,如今地铁停了,taxi也不来,估计凉了。梁挽晃了下陆少爷的袖子:“要不机场将就下?”
陆衍绝是不肯让女友委屈的,他沉吟片刻,直接拨了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骂骂咧咧了一阵,听出他的声音后又麻溜地道歉:“部长,有什么吩咐?”
陆衍作为不学无术俱乐部的创始者,使唤起兄弟那就跟差遣奴役似的,毫无感情地吩咐:“你最近在a市对吧?我回国了,你来接一趟。”
梁挽好奇:“是乔瑾吧,这个点他居然睡了?”
往常总要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乔家小公子居然凌晨一点来钟就入睡,太不可思议了吧。
十五分钟后,她的困惑有了解答。
乔瑾破天荒没开他那些骚包的跑车,低调地掌着劳斯莱斯的方向盘,副驾驶座上坐了个穿着校服的少女,此刻正一脸困倦地靠着窗打哈欠。
陆衍随便扫一眼,把行李丢给乔公子,眼神凉飕飕:“幼齿都开始荼毒了?”
乔瑾打开后备箱忙活,一脸忍耐:“我他妈现在是兼职保姆,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给我找的未婚妻,比我小了整整十岁。”他摸了摸口袋,想抽根烟,后知后觉意识到打火机和烟盒似乎昨天全被温娇娇给扔了,挫败地叹道:“老子真的快崩溃了,你懂的吧?”
陆衍挑了下眉:“挺好的,你这猪总算拱到了嫩白菜。”
梁挽忍着笑:“成年了没啊?看起来那么小,是童养媳么?”
“小仙女,你什么时候被我衍哥带坏了!”乔瑾往常那双多情的凤眸里满是无可奈何,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解释:“还有,她现在18岁,高三,留级了一年,所以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堪好吧。”
三人上了车,扎着双马尾的少女重新从另一侧靠回乔瑾的肩膀,狡黠地眨了眨眼,用软绵绵的嗓拉长调:“人家不是留级,是因病休学呢,老公。”
梁挽和陆衍被这最后的称谓惊到了,互相交换了个看好戏的眼神。
乔瑾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少女的脑袋,额际青筋直跳:“温娇娇,能闭嘴?”
“你这么凶,跟家暴有什么区别?”少女不满地嘟囔,瞥见男人面色铁青,她耸耸肩,戴回她的熊猫眼罩,重新补觉。
乔瑾的忍耐快到极限,不停在心里念清心咒。
陆衍热闹看够了,侧头望向隔壁的小姑娘,顺势揽过她的肩膀,拉到自己怀里,轻声:“你也再睡会儿?”
梁挽摇摇头,而后捉着男人的手腕看时间,她的假期很紧凑,除掉来回一整天的飞行,还有零零碎碎的赶路行程之外,就只剩下一天半。
“要不我把去临城的飞机改签到更早一班吧?”她皱着眉:“这样子我们差不多七点就能到了。”
乔瑾从前边后视镜朝后探了下,插嘴道:“我直接送你们过去,反正高速也就三个小时,不用折腾那些转机候机,刚好明天我也打算去老宅一趟。”
梁挽:“会不会太麻……”
“不会。”陆少爷打断:“这是他应该做的。”
乔瑾:“……”
凌晨五点来钟,车子直接驶入了陆衍名下的肯塔梨落庄园,主人虽然有很久一段时间未曾出现,但这里依旧保持着过去的状态。巴洛克独栋的建筑繁复华美,花园里的郁金香染着初晨的露水,挑高优渥的客厅里,琉璃悬吊灯光明如白昼。
乔瑾一脸不耐,被迫抱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装死的温娇娇,寻了个房间去睡了。
陆衍陷在沙发里,接过佣人递来的干毛巾,帮女友擦着被雨沾湿的头发。厅里帮佣挺多的,梁挽红着脸想拒绝,无奈这家伙我行我素惯了,压根听不懂拒绝二字。
他甚至捏了下小姑娘的耳垂,语气轻佻:“这都要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