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宁则然、贺卫澜出现在大家眼前,贺卫澜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倜傥模样,宁则然却脸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看着安意。
安意跟着他从晋山到北都闯荡已经有五六年了,受霍南邶之托,他将安意照顾得很妥当,而安意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并没有他接触的那些豪门之女的骄娇二气,行事大方细致,能力过人,性格温柔,又兼之安意对霍南邶一片深情,久而久之,他就把安意当成了自己的妹妹,除了在公司委以重任,平时家里有什么事也会让她参与一二。
霍南邶告诉他从前安意说的做的那些事情后,他其实心里并没有太过在意,一个女孩子因为爱情而嫉妒,有了一些稍稍超出常理的言行也能谅解,霍南邶先入为主,说不定其中有些什么误会,偏袒简宓也是有可能的。霍南邶不顾十多年的交情而断然驱逐了安意,让他反倒对这个一直跟着他的小妹妹起了怜悯同情之心,盘算着哪天再给她介绍一个青年才俊,让她赶紧从情伤中走出来。
然而这一次的事情太过蹊跷,宁氏娱乐的宣传团队的确出手参与了郑柏飞的事件中,具体的命令是从他的办公室下去的,宣传团队接到命令时也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人特意为了这件小事跑到老总的面前去查证。查来查去,最后从总秘的邮箱里找到了这封工作邮件,然而他很清楚总秘的为人,这个已经四十多岁的女人谨小慎微,唯上司之命是从,并不可能做出这种擅用职权的事情来。
今天冷眼旁观的这一场戏中戏,终于让他清醒过来。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慈悲善心的人,会对安意另眼相看,只不过是因为对霍南邶的爱屋及乌。
安意这样两面三刀、暗中算计自己人牟取私利的女人,令人不寒而栗,谁又能保证,以后在巨大利益的冲突下,她会不下手暗算公司甚至暗算宁家和他呢?
“很好,”宁则然冷冷地道,“安意,你的翅膀硬了,可以单飞了,我们宁家是养不起你这样的人了。”
“不……不是的!”安意惊恐地道,“宁大哥,这和我没关系,我只是顺路经过看一下热闹而已……”
“是吗?”霍南邶冷笑了一声,“的确,云黎姿是自己脑子发热,你只不过挑唆了几句;宓宓是自己上来敲门,你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叫人开了门而已,到了最后,宓宓看到我和云黎姿颠鸾倒凤,自然是和我一刀两断,你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和你以前那么多次暗算一样,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厉害啊,安意,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只是可惜了,这一次是我们设好的圈套,我们都在旁边看着,让你白演了一场。”
“南邶……我没有……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没有演戏……你不要听那个女人挑唆……”安意死不承认,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拽住了霍南邶的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霍南邶嫌恶地一甩,她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云黎姿大哭了起来:“霍总,真的是她说和你关系匪浅的,她说你快醉了,我这是鬼迷了心窍,但要不是她我真的不敢啊!”
安意的脸色青白,转而看向宁则然:“宁大哥,你别听他们的……”
“滚。”宁则然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来。
身后的两个侍应生闻声上来,架着安意的胳膊就往外拖去。安意浑身都在颤抖,到了此刻,她才恍然明白了过来,失去了霍南邶的爱情,只不过是感情上缺憾;而失去了宁家的庇护,她这样一个无根浮萍的人,在北都要想再过上人上人的生活,难上加难。相比悲春伤秋的爱情,对于她来说,宁家的信任重要得太多了!
她嘶声恳求着、痛悔着,然而,没有人再愿意听了。
贺卫澜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有些僵硬的氛围:“小宓,我的惊喜没有失约吧,看某些人原形毕露很痛快。”
简宓没有说话,目光无意识地在落在了霍南邶的身上,却又一触即走,生硬地看向了卧室里某个虚无的点。
“奸诈。”一旁的夏瑾生嘟囔了一句。
霍南邶拍了拍宁则然地肩膀:“哥,你旗下演员不错,演得很活色生香。”
“滚蛋。”宁则然瞪了他一眼,刚才安意带来的郁闷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这种跳梁小丑够恶心人,但所幸还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现在揭穿了应该庆幸才对。
他懒得再掺和霍南邶的事情,朝着里面的人都招呼了一声:“走走走,去外面玩去。”
云黎姿在里面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被霍南邶的冷气压压了小半个小时,紧接着又演了这么一场破戏,亲眼看着安意的下场,现在那些攀龙附凤的念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恨不得离这些公子哥儿越远越好。一听这话她简直如闻纶音,也顾不得姿态优雅,连滚带爬地就出了房间。
贺卫澜朝着他们暧昧地笑了笑,拖着夏瑾生也跟着走了,最后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空气中静谧得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简宓不自觉地动了动手脚,一抬头,猛然发现霍南邶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感,她不由得地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
“刚才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负心薄幸、□□下流了?”霍南邶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表情,眼中有些阴郁。
简宓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谁听了那样的声音能保持冷静啊?谁能知道你这么阴险狡诈啊?
“现在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阴险?”霍南邶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
简宓大窘,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不阴险对付不了她,不能在你身旁放个□□,得让她露处原形才行。我失忆前就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却顾忌着她的颜面没把事情和家里人说清楚,这两个月又让她兴风作浪了一把,幸好我都想起来了,”霍南邶轻吐出一口浊气,“都是她在我外公家搬弄是非,害得外公对你有了偏见,这次我就是特意设计好让她在外公家原形毕露的,现在你看,我哥对你特别温柔吧,他以前看错了人,指不定心里多懊恼呢,还有我外公,明天开始一定要催我把你带回家了。”
简宓小声说:“好了,我该走了,今天是卫澜的生日……”
“他不差你一个过生日,可我就稀罕你一个,”霍南邶打断了她的话,一手撑在墙壁上挡着她的去路,一手玩弄着她的发梢,挑了几绺在指尖一绕一绕的,玩得有趣,“以后还要不要不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简宓装傻。
霍南邶的手顿了顿,终于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低头在她鼻尖印下了一吻:“以后不管别人怎么污蔑我,都不许怀疑我,都要亲眼来看一看,还要亲口问我一声,这世界上有太多肮脏的人和事,就算亲眼目睹的都有可能不是真的,记着,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爱的人是你,永远都不可能会背弃你……”
他一边絮语着,一边不停地亲吻着简宓的脸颊,温柔而缱绻。
简宓忽然踮起脚尖,抱住了他的脖颈。
霍南邶一僵,瞬间屏住了呼吸。
唇瓣相贴,柔软得仿佛春天里初绽的花瓣。
这是两个人闹翻以后,简宓第一次主动亲他,仅仅是这样的轻触,便让他神魂颠倒。
唇瓣轻轻摩挲着,纤细的指尖扶在他的腰上,简宓的身体贴了上来,微一使力,带着霍南邶朝后挪了几步。
身后就是那张kingsize的大床。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霍南邶浑身发热,脑中闪过无数旖旎的画面。
一股大力袭来,他猝不及防,仰天摔倒在了大床上,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满怀的温香软玉仿佛一条灵活的蛇,从他怀里抽身而去。
等霍南邶半撑起身子,简宓已经逃到了门口,回头朝着他做了个鬼脸:“你说信就信啦,我谁都不信,连你也不信!”
没了安意,生日宴会十分轻松热闹,原本想到个场就走的简宓被贺卫澜留住了,晚宴正式开始时,纪皖和贺予涵也来了,正好和简宓作伴。
几个好友想出了一堆馊主意捉弄贺卫澜,到了最后,连他那个大侄子贺予涵也一扫从前冷峻的模样,上台用蛋糕偷袭了贺卫澜。
贺卫澜当然迅速反击,两个人用蛋糕打了一仗,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抱在一起打了个滚起不来了,还是旁边的人把他们俩扶了起来。两个人难掩激动之色,各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纪皖手托着腮看着他们俩,眼中闪过一点莹光。
“怎么了……”简宓呐呐地问,贺卫澜向来情绪并不外露,今天显然失了常态。
“他们俩过去有点不愉快,”纪皖轻声道,“小叔一直不肯原谅予涵。”
简宓明白了,心中有些唏嘘。
“现在,卫澜终于放下了,”纪皖轻舒了一口气,“家里人也都可以放心了。”
简宓忽然想起了田蓁蓁,两个人偶尔还在微信上聊几句,只是隔距离着遥远的虚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把贺卫澜放下了,还是依然一个人在黑夜独自舔舐着伤口。
“你呢?”纪皖微笑着问,“你和霍南邶什么时候修成正果?”
这个问题难以回答,简宓手托着腮,看着台上的霍南邶,有些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
然而霍南邶却再也没有给她喘息的余地,开始了他低调却热烈的追求。
除了有几天出差的日子,每天都风雨无阻地在非画廊门口等她下班。
对郑柏飞毕恭毕敬,言必称“老师”。
每天的下午茶他都包了,变着法子一天一份甜点。
一有空就往简家跑,嘘寒问暖,甚至开始和简沉安对弈,当然,输得一塌糊涂。
简宓有些惶恐,如果说曾经的一见钟情可以忽略压抑,可这样细水长流般的侵蚀却难以抵抗。天气越来越冷,可霍南邶带来的热意,却让人置身于春暖花开的季节,她可以清晰地听到心中曾经死去的爱的种子慢慢破土萌芽的声音。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是圣诞了。
际安的圣诞氛围浓厚,早在半个月前,大街上便满是圣诞树和彩灯,各种圣诞促销像雪片似的,商家们忙着变着法子从大家口袋里掏钱。
霍南邶早早地就计划好了,想要在平安夜邀请简宓去通天塔上最高层的包厢一起度过。
通天塔是际安新区的标志性建筑,采用了钢架构作为支架,底下四个塔脚撑起了三层塔身,最后一层如入云霄,是际安现代化的标杆,据说这一天通天塔下的新商业中心会有大型的音乐喷泉晚会,八点半还有烟火表演。
简宓本来不想去的,可霍南邶软磨硬泡,把宁冬茜和简沉安、秦蕴都动员了,说是在上面定了一个包厢,大家一起过个节热闹一下。
简沉安和秦蕴好久没过这种年轻人的节日了,兴致勃勃地十分期待,简宓也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原本霍南邶要来接的,不过简沉安自己有车,又离家不远,就让他不用麻烦了,直接在通天塔那边等就好了。
刚一出电梯,便有人急匆匆地推开楼道门进来,一碰面,大家都吃了一惊。
“陈年,你怎么回来了?”简宓又惊又喜。
☆、第90章 马卡龙(六)
圣诞前夜,外面的餐厅和咖啡店几乎都被情侣霸占了,到处都是情侣套餐,最繁华的商业街口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追着哥哥姐姐卖玫瑰花和红苹果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平安夜要吃个红苹果。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川菜馆不用等位,陈年还嫌弃气氛不好闹哄哄的,简宓拉着他就进去了:外面实在太冷啦,耳朵都要冻掉了。
沸腾鱼和泡椒牛蛙一上,这红红的辣椒摆满了盆,还没开吃人就热火了起来。
陈年这一年来在国外吃汉堡牛肉居多,看到这美食早就迫不及待了,被辣得鼻尖冒汗却吃得欢,还不忘挑出沸腾鱼的鱼肚子肉、牛蛙的大腿肉放在简宓的盘子里。
“到底是祖国的川菜,正宗,”陈年感慨着,“国外的和这里都不是一个味道的,辣椒里能吃出一股子芝士味。”
“再熬熬,再有几个月就回来了吧?”简宓安慰道。
“其实也不算熬,”陈年正色说,“虽然吃的有些不习惯,也很少朋友,但我过得很充实,跟着导师一起做了几个项目,学到了很多这里没有接触到的东西。”
“那可太好了,”简宓替他高兴,“回来以后你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我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陈年的眉眼舒展,略带着几分傲然,“你都这么厉害了,我当然也不能太落后。”
获奖的消息简宓第一时间就分享给了陈年和几个好友,大家都闹着要她请客吃饭,说好了到时候等陈年回来了一起聚会。
“那我们什么时候聚一聚?明天还是后天?我赶紧联系一下范蘩林憩她们,看什么时候有空。”简宓热心地问。
“这次太仓促了,”陈年摇头道,“我趁老外圣诞假回来的,顺道要给导师带一份调研,还要回老家去看看爷爷和外公他们,这回春节回不来了,然后月底就得往回赶了。”
“这么赶那你还回来……”简宓无语了,“你不会刚下飞机就来找我了吧?”
从m国飞到际安直飞就要十几个小时,陈年的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这两天没有休息好。
“我想你……们了,回家放下行李就出来了,”陈年凝视着她,“不飞过来看看,我心里难受。”
简宓顿时想起临走前的约定,霍南邶的追求热烈,虽然此刻她并没有答应,可她的心有没有动摇,她清楚得很。
莫名地,简宓感到了一阵心虚,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陈年笑了笑:“你猜,前阵子谁去m国看我了?”
“谁?”简宓纳闷地问。
“霍南邶。”陈年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想起那个曾经骄傲跋扈的男人,在他面前诚恳的模样,心里五味陈杂。
“他?”简宓一下子有点懵了,“他去你那里干什么!不会是又去威胁你吧?”
“你别误会,”陈年连忙说,“他没有威胁我,只是和我道歉,说是以前不懂得尊重你和你的朋友,自以为是做了很多错事,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弥补。他还和我聊了很多……”
一开始陈年并不愿意见他,霍南邶锲而不舍在学院外等了他两天,最后两个曾经的情敌终于坐下来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聊天,聊简宓,聊生活,聊未来。
背井离乡将近一年,夜深人静时,从前很多看不透的其实都已经明了。虽然不想承认,可陈年心里已经明白,简宓对他,只有兄妹一样的亲情和友情,那绚烂的爱情之花,在一开始就已经为了霍南邶而绽放,他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
如果霍南邶还是那么混账,他就算誓死也不能让简宓再次掉进火坑;可现在,霍南邶再也不是那个让人恨之入骨的暴发户,他谦逊而诚恳,深情而内敛,如果他和简宓真的□□,自己又怎么能成为简宓幸福的绊脚石呢?
川菜很辣,辣得他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