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文心“信口雌黄”对读书人来说非常重要,若附加在攻击战诗上,能如同雌黄在黄纸上涂抹改字一样,抹除敌人身上部分的防护力量,而若是附加在防护战诗上,则能抹除敌人部分的攻击力量。
品级越高,信口雌黄所能抹除的力量越多。
这仅仅是下品的信口雌黄鱼,方运只是看了一眼便放到船上,对于用惯了好文心的他来说,非上品信口雌黄不用。
反观其他读书人则羡慕方运的洒脱,换做别人必然像宝贝似的放在身边。
两个时辰后,方运突然收起龙鳞钓竿,望向前方。
外海风浪虽大,但天空还是晴的,而前方一片乌云密布,云层极厚,云下几乎成为黑夜。
在视线所及之处,足有九道粗细不一的台风,而同时有几十道龙卷风在海洋中移动,形成了龙吸水的奇观。
前方的海浪彻底脱离了蓝色,几乎是黑的,最低的海浪也超过一丈,最高的甚至有三丈高!
明明离得极远,每个人都好像听到巨浪拍击海面、强风呼啸而过的轰鸣。
“这……哪里是海洋,简直是末日。”
“诸位……你们上吧,我们这些坐帆船的哪怕得到第三首学诗增强,也没几艘能在内海航行……”
“内海太可怕了,海浪比船都高,这还怎么玩?交给艨艟和楼船吧。”
众多帆船的船主没有丝毫想进入内海的意图,那实在不是帆船能航行的地方。
连艨艟的船主们都皱起眉头,艨艟也很难在内海中航行。
有些船的第二首学诗有突破风浪的力量,但也只是有限度的,到了现在的外海尽头,只能减弱七成的风浪,到了内海,恐怕只能减轻两成的风浪。
“诸位……内海不比外海,若是没有十足的信心,我看还是不要闯了。很可能一个浪头打下来,整艘船就四分五裂,至于那台风和龙卷风更不用说。”
“台风太强了,据说最强的台风的风速一个时辰可达两千里,那接近于一鸣,在场的所有船都顶不住。”
“未必吧,只要能写完第三首学诗,就有机会深入内海。”
“那也只能在内海边缘。一般来说,只有四首学诗全部完成而且有抗风浪能力的楼船,才能进入内海的中段,至于内海的深处,只有五层楼船抵达过。而海心,这么多年好像只有三艘到过。”
“快了,希望第三轮的学诗能抵抗风浪。”
“宗雷两家的船队,已经领先五十里了!大概快引发第三轮学诗了。”
众人正聊着,天空第三次传来声音。
“第三轮学海诗词为‘智学’。”
这次的声音干脆利落。
众人听完后,不仅皱起眉头,智学诗在学海中非常少见,而每一次出现都会哀鸿遍野。
因为连巧学都异常难,智学更在其上,至少要悟通一种特别的道理才能写出智学诗。
历次学海中,许多年轻进士要么很久才能憋出一首智学诗,要么写出来后因为太过浅显对船没有太大的助力。
仅仅几十息后,众人就看到一道光芒突然落在笨大儒田松石的帆船之上,随后,一波波奇异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扩散。
虽然笨大儒的声音被风浪掩盖,但只看这镇压风浪的力量,就知道他的学诗绝非寻常,那外散的气息,差一点就能形成大道之音。
“老夫先走一步!”众人听大儒田松石一声舌绽春雷,就见他的帆船向周围散发着淡淡的白光,白光之中,风浪竟然全部止歇,船速因此加快,超越所有楼船。
众人又惊又羡慕,但随后转化为敬佩。
老大学士沈沛叹息道:“笨大儒,笨大儒,人笨却有智学之道,否则绝无可能成大儒。”
方运若有所思道:“别人都以为他很笨,认定他所有的成就都是靠死读书苦读书得来的,但却忽视了一点,秀才举人甚至进士可能靠死读书苦读书获得,但再之上,却必须闯出属于自己的道路。他一定是在大量的学习中,发现了适合自己的技巧,然后巩固这种技巧,并以这种技巧为核心,逐渐填充自己的学问体系,从而触摸圣道边缘,成就大儒!”
“方虚圣果然慧眼如炬。这个道理,老夫在刚成大学士的时候都没有悟通,直到近些年探究圣道有心得,才意识到笨大儒虽笨,但必然掌握了学习之道,从而成就大学士乃至大儒。”武国的吴大学士道。
“这样的人,才是人族的楷模,是榜样,是丰碑!”方运望着笨大儒,轻声感叹。
众人都以舌绽春雷说话,各处的读书人听后深思,琢磨自己是否可以像笨大儒一样,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之道,从而触摸圣道边缘,成为大儒。
宗雷两家之人哪怕很讨厌这个帮助方运的笨大儒,在这个时候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除了笨大儒,其他人都没有立即吟诵智学诗,因为这种层次的诗千万要反复斟酌,稍有不慎就可能失去了“智”,哪怕诗再好也无用。
颜域空舌绽春雷道:“方运,能不能超过对面的船队,全靠你了。这次你一定要舌绽春雷诵诗,气势上压过对方!”
众人一听便明白,方运之前一直不说话,虽然有君子之风,但却少了悍勇之气,颜域空这是在提醒方运,不要顾此失彼。
方运道:“我刚想诵诗,既然你这么说,就改成舌绽春雷吧。”
众人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快?
第1057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众人疑惑不解。
只用这么点时间就想出好的智学诗?不是至少应该等半刻钟吗?这种时候怎能跟大儒比,大儒头脑和神念十分强大,眨眼间思考的事情比进士一个时辰思考的事情都多。
方运的友人们无奈地摇头轻笑,认识快两年了,可还是摸不透方运的做事风格。
“方运,你来真的?”李繁铭再次求证。
不等方运回答,五十里外传来舌绽春雷。
“那就请方虚圣巧舌诵诗,万万不可言而无信。”雷龙阔的声音传遍数百里。
一些读书人急忙给方运使眼色,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要被雷龙阔激将,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方运不理雷龙阔,道:“当然是真的。我本来正在思索如何写智学诗词,但在看到大儒松石先生一叶孤舟破风雷,又想起他老人家的种种事迹,突然明白了最高境界的智学是什么。”
“哦?”众人眼中的担忧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之色。
“可否说说?”
方运点点头,舌绽春雷道:“第三轮的题目是智学,我原本只想写巧或智,但在看到松石先生前行后,突然有所领悟。智学,非简单的聪慧,亦非单纯的技巧,最下等的智,是本身的才智,而更上层的智,是智慧!人可生而聪慧,但无法生而智慧。私以为,智学之前,必须要有足够的苦学勤学垫底。”
读书人们纷纷点头,方运这话点出了智学诗词的重点所在。
前方的笨大儒田松石回首遥望,面带微笑。
方运继续道:“智学之道或许很多,但我从松石先生身上学到了一种只要努力,人人都可以做到的智学之道,暗合孔圣‘有教无类’与孟子的‘人皆可以为尧舜’,正确的勤学与实践,便是一种智学之道。”
“请方虚圣诵诗!”一个景国人激动地拱手。
“恭听方半诗教诲!”一位年轻的进士微微低下头。
哪怕是一些七老八十的翰林大学士,也颔首低眉,目光中充满了尊敬和期待。
宗雷两家船队中许多人表面上是嘲讽之色,但眼睛深处暗藏着警惕。
方运望着前方笨大儒田松石的背影,舌绽春雷。
“古人学问无遗力,
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
绝知此事要躬行。”
此诗一出,无人叫好,每个人都在仔细思索。
一些人不断用舌绽春雷交流,希望可以得到别人的指点。
“诗中的古人显然是指先贤,甚至像笨大儒田松石在内的前辈也在其列,称赞那些人在读书学习的时候不遗余力,专心致志,往往到老了才有成就。”
“这后两句同样浅显易懂,是说从书本上得到的知识并不牢固,需要亲身实践才能真正掌握学问,此乃真知灼见,千古不易之真理啊!不过,似乎还差点什么。”
大学士沈沛道:“读诗,自然要从全局思索。诗词的结构与文章有所差别,不能根据原本的语序来理解,你所言差点什么,就是因为读诗过于古板。这首诗若是写成文章,不管韵律,语序可以换成‘古人学问无遗力,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少壮工夫老始成’。”
众人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对方是大学士。
颜域空道:“用这种语序来理解,就水到渠成了。古人读书学习不遗余力,十分刻苦,但仅仅刻苦读书并非是追寻学问的全部道路,只有结合书本的学问,亲自实践,再经过时间的沉淀,到将来才有大成就。”
“借用方虚圣在论榜的话,赞一个。此诗正序,只能学得‘此事要躬行’的道理,但若重新排序,则形成一段读书人获得成就的完整故事。道理如同纸上的学问,更加形象的故事则如同亲自实践,相互结合,才能看透此诗。”
“书本与实践结合,这才算智学,否则便是读死书。跟此首诗比,以前的智学诗,便显得过于‘巧’。”
“真正的智学,必然是毫无花俏。”
读书人们再次点头,同时看向方运的眼神非常复杂,有崇拜,有疑惑,有景仰,有感慨。
谁能想到这等蕴含智学的道理出自一位少年之口。
“咦?不对啊。此首诗哪怕形不成大道之音,也不会比松石先生的差,怎么没有丝毫圣道气息?”
“好像……也没有光芒落在龙船之上。”
众人疑惑不解,议论纷纷。
龙船之上,方运垂手而立,一切与诵诗前毫无二致。
宗雷两家人小心翼翼,等反复确认真没有光芒降临后,许多人放肆地大笑起来,还有一些人甚至笑出眼泪。
“哈哈哈……谁曾想方虚圣竟然在学海作诗失败!这明明是苦学诗,算什么智学!”
“之前那些人分析半天,得到的却是这种结果,不知道诸位面赤否?脸痛否?”
“那首加强钓竿的‘一寸光阴一寸金’虽好,可此诗跑题,最后钓的鱼再多,终究也是为我们做嫁衣啊!”
宗雷两家人长长松了口气,方运这首诗很厉害,但应该是跑题了,无论是在学海还是在科举中,跑题都无比致命。
在科举中有半圣判断是否跑题,而在学海,光芒降临可以判定是否文不对题。
方运船队陷入沉寂,只有狂风怒号、海浪拍击之声。
没人想到,方运竟然出现如此大的失误。
许多人看着方运,但方运面不改色,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不断挥动钓竿,在惊涛骇浪中练习垂钓。
此刻还没到达内海,但所有船只的摇晃幅度都在增大。
前方,台风密布,更有不断形成的小型龙卷风,几乎是绝地。
“诸位不要分心,尽快构思智学诗词,以免连内海都无法进入。”大学士沈沛道。
众人这才找到借口,不再关心此事,默默思索智学诗。
方运的船队越发寂静。
“现在不说话了?方才说什么来着?”雷龙阔舌绽春雷,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