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兆中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说话,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盛兆中看一眼谭经纬,起身打开房门,门外除了站岗的狄震等人,刚刚被他吩咐下去买烟的两名文职人员已经回来,把两包长寿牌香烟递给盛兆中的同时,其中一名文职人员又对盛兆中说出一个消息。
“盛先生,泰国来的那位塞将军现在就在楼下,他说想跟谭先生聊两句。”
盛兆中下意识转过脸去看谭经纬,谭经纬虽然坐在房间里,但手下文职人员说的这句话却一字不差落入耳中。
“泰国人要见我?
看来朱秘书除了给我打过电话,也已经跟泰国人商量好了。”
谭经纬抓起床上的外套随手披在身上,迈步就往房间外走去,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冷意:“四哥,走吧,跟我一起下去看看,上面跟我们安排的这位合伙人究竟有什么话要讲。”
谭经纬带着盛兆中一同走出,狄震和手下几个弟兄交换一下眼色,也迈开步伐跟在两人身后,一行人踩踏着酒店木制的楼梯阶层,一步步往楼下走去。
酒店一楼大厅,塞—乍仑旺和几名泰国手下正毕恭毕敬的等候着,听到脚步声响起,塞—乍仑旺抬头看一眼楼梯口,见到一马当先的谭经纬后,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冲谭经纬双手合十:“萨瓦迪卡,谭长官。”
谭经纬笑着走到塞—乍仑旺面前,伸手和他握了握,亲昵的揽住塞—乍仑旺的肩膀就往角落一张餐桌前走去:“塞将军别来无恙啊,朱秘书刚刚已经打电话跟我交代过了,将军你也实在不够意思,认识朱秘书这件事怎么不早点跟我讲?
来,坐下喝点东西。”
塞—乍仑旺被谭经纬揽住肩膀,脸上笑容不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谭经纬的问题,而是笑着问道:“谭长官身上好大的烟味,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我已经按照你之前的吩咐将香港本地帮会收拾了大半,现在在香港勉强站住了脚跟,如果您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一点小麻烦,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就不麻烦将军了。”
谭经纬笑笑,向一旁的盛兆中招招手:“四哥,一起过来坐。”
盛兆中应声走向餐桌,冲塞—乍仑旺打个招呼,心中暗自冷笑。
谭经纬的确不用你们这帮泰国人来解决麻烦,因为现在对他来说,你们这群制毒贩毒的王八蛋比宋天耀还要麻烦!
五四二章 暹佛居
皇后大道车水马龙,来往行人穿梭,靠近街边的一家名为暹佛居的泰国风格佛牌店里,不时有人进出,神色匆匆。
佛牌店中,塞—乍仑旺两名手下猜豹和汶仁正百无聊赖坐在柜台里,用泰文互相交谈着,等候顾客上门。
“今天来了不少客人,放出去的钱保守估计,至少有七万块港币。
仁,要是早知道香港的钱这么好赚,我们半年前就应该过来。”
猜豹翻看着手中一本账簿,上面清楚地记着这些日子里香港烂赌鬼们来这里借的高利贷数目,除此之外,上面同样还写着对方的家庭住址和家中成员等隐私记录,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借钱不还从香港销声匿迹。
假借佛牌店的招牌,暗中发放高利贷,这是泰国人在香港站稳脚跟后做的第一件事,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已经放出去将近一百万的账目,收回来足足七十多万。
这笔钱要是在泰国,他们这些人加起来拼死拼活三五年也未必能赚得出来,也难怪猜豹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汶仁嬉笑着抢过账本,冲猜豹晃了晃:“半年前?
如果不是塞爸打通台湾和金三角的关系,又给了香港这些地头蛇一个狠狠的教训,我们半年前冒冒失失闯过来,现在已经被人连皮带骨头都吞了下去,连命都保住不啊!”
“我当然相信塞爸的布置。”
猜豹显露出对塞—乍仑旺的尊重后,然后不屑的吐口口水:“不过这些香港本地帮会有什么了不起的?
上次砍死那么多帮派大哥,我都准备要跟这些地头蛇好好打一场,结果到现在都不见有人来找麻烦,一群缩头乌龟而已。”
猜豹这番话说出来,就算汶仁也无法反驳,金牙雷、陈阿十这些所谓的江湖大佬,他们抵港后就先后去拜访过,原本还以为这些声名显赫的地头蛇一定有过人之处,后来才发现这些江湖人根本就是一盘散沙,所以才会在塞—乍仑旺的吩咐下毫不犹豫将一批江湖大佬枪杀。
本以为此举一定会招致报复,但事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现在也没见过有人上门闹事,那些江湖人好像从香港销声匿迹一半,消失的无影无踪。
汶仁耸了耸肩膀:“好吧,我承认你的看法,因为香港的江湖人的确是一帮只会虚张声势的废物。”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满满的桀骜以及对香港本地帮会的不屑。
“喂!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啊?
要不是香港现在是多事之秋,没人顾得上理会我们,你们能安安心心坐在这里说笑?”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汶仁和猜豹的笑声,佛牌店后堂的门帘被挑开,塞—乍仑旺的儿子乃坤从后堂走出,将柜台敲得砰砰作响:“才赚了几十万你们就嚣张成这样,如果在多赚一点是不是连自己老爸老妈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不要忘了塞爸的嘱咐,在香港要低调做事,高调赚钱,随时小心这帮中国人。”
汶仁和猜豹收起笑容,垂下头去:“知道了,乃坤少爷。”
乃坤扭了扭手腕,活动着十根手指:“后面的现金不够用了,豹,你去日本人住的地方找一趟派吞。”
“知道!”
猜豹点点头,一手撑着柜台,身子轻轻一展就从柜台中跃出,快步往佛牌店外走出。
就在猜豹刚刚走到店门口的同时,一名贼眉鼠眼的烂仔正好从店外走进来,两人擦肩而过之时,不小心碰在了一起,还没等猜豹开口,那名烂仔就忙不迭开口致歉:“对不住,对不住。”
猜豹满脸是笑,用还不太熟练的白话回答道:“没关系,先生如果要买佛牌,请进店挑选。”
烂仔连连点头,迈步走进佛牌店中,猜豹回头笑着递给乃坤和汶仁一个又有生意上门了的眼神,转身离开。
汶仁的白话水平显然要比猜豹更高,不然乃坤也不会让他留守柜台,见烂仔进店后四处打量,立刻上前打招呼:“先生,来看佛牌?
有没有认识的人介绍呀?
如果有人介绍是有折扣的,而且我们可以保证,全香港的佛牌,就属我们暹佛居的价格最公道。”
烂仔看了不看店里四面悬挂的各色佛牌,望着汶仁小心翼翼开口询问:“我听朋友介绍,这里有贵利可以借?
而且利息很低?”
汶仁露出会心笑容,看了一旁的乃坤一眼,笑着回答道:“一万块,实发九千五,每个月只收十块钱的利息,如果借的多,还有的谈。”
听到汶仁的介绍,烂仔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比起香港放数佬现在奉行的九出十三归计息法,这些泰国人根本不是在往外借贵利,而是大把往外撒钱啊!所谓九出十三归,就是找人借一万块钱,实则到手只有九千,而一个月后则需要偿还一万三千块的本息,简直是血盆大口,重利重剥。
这也是香港放数佬们又被称为雷公轰的原因,穷人们为解燃眉之急,不得不找这些吸血鬼借钱,等到还账的时候往往落得个倾家荡产、卖儿卖女的下场,恨而无奈之下,只能祈求雷公将这些放数佬劈死。
而现在这些泰国人借一万实发九千五,一个月的利息加起来也只有五百一十块,和香港本地的放数佬比起来,简直就是在做慈善。
“是不是真的啊?
真有这么便宜?”
烂仔咽了咽口水,试探着询问道。
这次没有轮到汶仁说话,一旁的乃坤上前拍了拍烂仔的肩膀,笑眯眯开口说道:“老板,真还是假进来看看不就知道喽?
我们大老远跑过来也是为了讨口饭吃,以后还得靠您带朋友过来多多关照啊。”
烂仔懵懵懂懂跟着乃坤撩开门帘走进后堂,不多时,两人再度走出,烂仔怀里已经多了一捆崭新的港币。
“这位老板借了两万块,第一次来,我发足他两万块。”
乃坤向柜台前负责记账的汶仁招呼一声,然后转过头来看向还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烂仔,笑呵呵开口:“老板,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的人想送你回一趟家,免得你独自一人带这么多钱走在路上不安全。”
护送对方回家显然是幌子,真实目的自然是为了摸清楚眼前这家伙住在哪里,家里有几口人,以免到时候要不到账无处可寻。
虽然这些钱都是从近藤公平那里成箱成箱运来的假钞,但同样也需要考虑成本问题,乃坤现在做的就是确保假钞在香港流通的同时,将它们转换成真钞落入自己的口袋里。
至于对方借钱时向对方收的这一丁点利息,纯粹是打着高利贷的幌子行事,加上的一点儿添头。
如果对方连这点儿利息也还不起,那也没关系,只要他能把本金偿还清楚就可以。
当然,借出去的是假钞,收回来的本金必须是真钞。
“应该的,应该的!”
烂仔显然也极懂规矩,立刻点头答应了乃坤的要求。
乃坤用泰语冲帘后招呼一声,两名专门负责陪同客人回家的泰国人从后堂走出,一左一右来到烂仔身边,姿态恭敬:“老板,请。”
烂仔低头望去,瞳孔微微一缩,赫然看见两名泰国人后腰都高高鼓起,显然藏了家伙。
“好,麻烦两位了。”
烂仔挤出一个笑容,当先走出,两名泰国人亦步亦趋跟上他,一同走出佛牌店。
汶仁在账本上记下数目,将账本合上,目送三人离开后,转过脸去和乃坤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五四三章 官字头
“乜话?
借一万块实发九千五,一个月只收十块钱的利息?
泰国佬钱多花不出去乜?”
毗邻皇后大道山侧的大王洪圣庙外,之前从暹佛居中借走两万块高利贷的烂仔正被一群人围在当中。
同新和的白纸扇师爷华听完烂仔所说的话,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不可思议的事。
围在他身边的,还有和合图的癞痢炳以及和盛义的烂口渣,这三个人分别是来自三个不同的堂口,同样是字头里的放数佬。
如果放在平时,三人绝对不会同聚一堂,见面后说不定还要大打出手,指责对方抢了自己的生意。
不过自从楼凤芸在半岛酒店会议厅里,指示师爷辉动用驻港英军将二十多个社团大佬全部抓走之后,现在整个香港社团的格局发生变化,虽然没有像之前和盛义坐馆烟枪伟说的那样,楼凤芸一统江湖搞出个芸字头那么夸张,但香港这么多字头现在的确有种互相抱团的感觉,抱团自然是为了取暖,只是是为了应付眼下各方势力风起云涌的变化,而现在则又加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好似散财童子一样的泰国人,这才是的师爷华、癞痢炳和烂口渣这三个平时势同水火的家伙共同聚首。
此时三方听完派出出小弟带回来的消息,纷纷感到不可思议。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烂仔从怀里掏出一捆用橡皮筋扎好,全都是面额五百块的两万块崭新港币,由不得这三位大字头的放数佬不信。
“炳哥,是真的。”
烂仔把两万块港币递上前去又补充一句:“而且泰国佬说因为我是第一次来,所以发足我两万块,下个月只用多还二十块就好。”
癞痢炳接过烂仔手里的港币,仔细翻看一番,仅仅从外表看来,根本没有丝毫端倪。
“我叼你老母!不怪得最近的客人越来越少,泰国佬这是要赶尽杀绝呀!”
癞痢炳抬头望向师爷华和烂口渣,眼眸中带着些许冷意。
师爷华摸着下颌的几根胡须,嘬着牙花子:“这么搞下去,大家都不用做了,以后香港的放数生意肯定是泰国佬一家独大。”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私设钱装,当我们这些本地字头是死的?”
烂口渣吐了口口水,愤愤不平:“食屎鬼!正扑街!不用讲,总之我的堂口没得谈,明天我就带人烧了泰国人的铺头!”
癞痢炳和师爷华冷眼看着口出狂言的烂口渣,不屑地笑笑。
师爷华慢悠悠开口:“烂口渣,你在我们面前讲大话啊?
够胆你就去喽!”
“阿华,话不是这么说的,阿渣怎么会不够胆,你让他去试试也好嘛!”
癞痢炳脸上带着坏笑,开口怂恿烂口渣:“渣哥,呐,话做兄弟的不撑你,我借给你二十个人,全部带家伙,明天跟你一起出发。
不过这件事如果衰咗,追究起来我乜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