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应该是紧张的。”刘维止说,“不过这血压降不下去后天就不能手术。”
余彤坐到病床旁安慰道:“您别紧张,就一个小手术,王主任亲自主刀,您睡一觉就过去了。”
外婆还有点不好意思,一边说着自己没紧张,一边又转了话题问起谈遇。
余彤切苹果的手一顿,说挺好的。
外婆斜眼看过来,欲言又止的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余彤哄着外婆睡着已经是傍晚,从十二楼的窗口望出去天边是一片瑰丽的晚霞。手机上有谈遇上午发过来的微信,是几张煤球的图片,缩在猫窝里探头探脑的。
余彤回了消息过去,也没想他会什么时候回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串,那边却打了电话过来。
余彤接起来喂了一声,问怎么有空。谈遇笑说你这是赶巧,一会就要集合了。
果然没几句就听他说要挂了,余彤“嗯”了一声,“我也去食堂吃饭了。”
到食堂的路余彤走的很慢,以前的时候也想过无数次如果他没有走,是不是每天都能像大学时候那样一起吃饭,有很多次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都会很难过。现在却觉得这样也很好,至少知道他在哪,能互相牵挂着。
那天余彤值班,半夜的时候接到电话说白天那个孩子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夜半的门诊大楼仍旧灯火通明,余彤赶到手术室门口看到家长哭的撕心裂肺,晃着乔暮云的肩膀又是跪又是求。
余彤走过去把人拉开,乔暮云直到回了办公室还有点魂不守舍。
“暮云。”余彤有点担心,叫了一声。
乔暮云起身开了窗,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车祸昏迷,当时没事之后情况急剧恶化的例子不少,小孩家长要出院的时候我应该再劝劝的。”
“医生是有尊严的,但我们那点尊严和生命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谢图南说得对。”她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穷骄傲。”
那晚余彤的心情也有点沉重,后半夜很困闭上眼却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出门,路过eicu进去看了看林风眠。
林风眠头上包着纱布,监护仪上数据平稳,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病房里异常的安静。
余彤不知不觉的发了会呆,一回神却看到林风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余彤一怔,少了眼镜的阻隔才发现林风眠的眼睛其实很好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林风眠整个人的气场都和平时不太一样。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第0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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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出了eicu后病房就在外婆隔壁, 余彤看过外婆后顺道去了一趟。他恢复的不错,见余彤进来笑吟吟的打了个照顾。
正好是探视时间, 谢图南也在,他起身把凳子让给余彤,聊了几句说去看看外婆。余彤想起乔暮云还在外婆那里,想开口又生生顿住。
林风眠等到谢图南出去才开口,问外婆是不是明天手术。
余彤点头“嗯”了一声, 笑说外婆还是有些紧张。
“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正常。”林风眠说,“更何况你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难免担心,病人是最敏感的,这些细微的情绪她们都能感觉到。”
余彤听了有些沉默, 外婆的手术她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只是更多时候觉得自己也是医生, 不应该多那么多无畏的担心,也自以为在外婆面前掩饰的很好。
林风眠的眼神像是能把人看穿, 余彤回过神听他又道:“其实生死面前谁都害怕,没经历过的时候谁都觉得能看开。”
“那你怕死吗?”余彤歪了头问。
“当然。”林风眠笑了一下, “怕死是这个世界上最理直气壮的事情。”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余彤, 似笑非笑的, 还带了三分的漫不经心。
这样的林风眠让余彤觉得有些陌生,这时候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几个人拎着果篮看着是学生模样,大概是林风眠在研究所带的学生。
余彤看了眼手机说先回去了,出门看到谢图南在走廊座椅上懒懒地翻着手机。
“怎么在这。”余彤问。
“外婆睡了。”谢图南说。
余彤挑了眉在谢图南旁边坐下, 抬眼看到走廊尽头一个人影,穿着白大褂也不知道是不是乔暮云。
谢图南异常的沉默,没话找话一般问最近忙不忙,余彤笑了一下,说没有不忙的时候。
走廊里来往的人都轻手轻脚的,护士偶尔急匆匆的跑过,医院就是这样,消毒水的味道常年如一,极致的安静或者极致的喧闹中人来了又走,不变的就是那些对生命的坚持。
“图南哥。”余彤轻轻的开口,“你怕死吗?”
“怎么了。”谢图南问:“担心外婆?”
余彤沉默着没答,半晌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扭头看着谢图南没头没脑地道:“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心里想的不行面上却往外推,暮云有多犟你比我清楚,这些年相互折磨又是何必。”
谢图南难得的没有吊儿郎当的一句话揭过,晃了晃车钥匙说走了,明天再来看外婆。
回科室之前又去了一趟病房,外婆睡得正熟,余彤帮着捻了捻被角,手机震了一下是沐暖的电话,余彤出了病房轻轻地关上门才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听着是在爬楼梯,高跟鞋用力的踩着瓷砖,嘴里碎碎念一般问候了采访对象的祖宗十八代。
余彤一边往电梯走一边问:“这是怎么了。”
沐暖气呼呼的:“我们台出了一个新栏目,我正好被派去采访,结果你猜是谁?”
“是谁?”余彤配合的问。
“上次酒吧那个男人。”
沐暖说着懊恼的跺了跺脚,“我也太倒霉了吧。”
余彤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道:“那不是挺好,好歹一夜露水情总不至于太为难你。”
“是啊,人家特别拽的敲着桌子说——”
沐暖学着那人的语气:“我想这篇采访稿沐小姐不用采访也写得出来,毕竟我们已经够深入了解了你觉得呢?”
余彤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现在在哪?”
“还在他公司呀。你说这破公司,电梯挤的要死,连助理的眼睛都是往头顶上长的。”
沐暖沐暖说着气愤地踢了踢墙,疼的她嚎了一声,索性坐在楼梯上揉着脚继续道:“还有那个时昭,不就是子承父业多了不起似的,胸无点墨的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破......”
“破产”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电话里多了个男人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说麻烦让一下沐小姐。
沐暖瞬间卡了壳,站起来呆呆的叫了一声时总。
时昭一个眼神都没给径直往下走,到拐角的地方又突然停下,眼神落在沐暖的脚上似笑非笑地道:“沐小姐还是保重,在这里就算踢断了腿也不能算工伤。”
余彤已经到了科室,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倒了杯水,电话里渐渐安静下来,沐暖哭丧着声音凄凄然问:“我还有救吗?”
余彤喝了口水有些同情地道:“要不你来北京找我?”
沐暖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说反正都这样了,我要是问他要我上次留给他那块手表他会不会还我?”
这时候护士来叫人,余彤挂了电话一直忙到晚上。晚饭是在食堂吃的,余彤专心地挑着香菜,一抬头看到乔暮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对面。
“我记得你今天不值班。”乔暮云咬了块土豆问。
“外婆明天手术我不放心。”余彤说,“今晚不回去了。”
乔暮云把碗里的鸡腿夹给余彤,嘴上道:“今晚我帮你看着,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手术完有你尽孝心的地方。”
余彤没拒绝,笑着说谢了,想起来又问:“你奶奶身体还好吧?”
提到奶奶乔暮云难得笑了,说挺好的,“现在院子里还能种两行菜。”
那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余彤半夜醒过来闭眼听着外面的雨声,半晌后侧了个身听到客厅里有些动静。她心里一惊,坐起来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口。
开了条门缝隐隐约约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煤球坐在茶几上叫了一声,那人拎过煤球轻声道:“别闹,煤球,妈妈睡着呢别吵醒她。”
余彤松了口气打开门,煤球挣扎着跳下沙发跑过来。
谈遇也坐起来道:“还是吵醒你了。”
余彤抱着煤球走过去,问:“怎么睡沙发上。”
“方便一点。”谈遇说,“明早五点就走。”
余彤瞪他一眼,这人压根就没想让她知道他回来了。
谈遇凑近了把人揽在怀里,轻轻道:“很累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招,压着声音半真半假的卖个惨,她总是心疼,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有时候倒是会怀念早些年他板着脸训人的样子,现在多半是没有了。
余彤起身回房间睡觉他又跟上来,手也不老实,余彤挑着眉问不是累了?
谈遇低低的笑了一下,说行动总是比言语诚实些彤彤。
做到最后余彤昏昏沉沉的,谈遇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彤彤,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顺利的话一个星期,不顺利的话可能久一点。”
余彤瞬间清醒过来,窗外雨拍打着玻璃,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人都是惧怕死亡的,她想,因为有所牵挂。
第0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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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遇什么时候走的余彤不知道, 早上醒来已经是七点,她看着窗外放晴的天微微出了会神, 匆匆洗漱后赶到医院。
手术室外的走廊异常的安静,宋怀信踱着步走来走去的被宋轶说了两句,他坐下稍稍安静了一会又起身说去趟卫生间。
余彤站在窗户边上,闭上眼脑子里一会儿外婆的脸一会又是谈遇低声说离开一段时间,吸了口气才稳住情绪。
手机上秦九九发了微信过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外婆手术的消息,问顺不顺利。余彤回说手术开始没多久,之后闲聊了几句倒让人觉得放松了不少。
美国那边应该是晚上,秦九九中间有安静了一会, 余彤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她又发过来一条:余彤,我想回国了。
余彤盯着屏幕还有些发怔, 半晌后只回了一个好。
她知道九九总有一天要回来的,心有牵挂的人走不了太远也不会离开太久。
余彤笑了笑想去卫生间洗把脸, 路过楼梯间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坐在那,垂着头靠着铁栏杆, 走近了才发现是宋怀信。
“怎么在这坐着。”余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