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晨时分木木才睡着,等醒来时天已大亮,伸手一摸,身边的被褥冰凉,沈昂早已不知去向。
这男人怎么吃完就跑?太没品了。
木木边咕哝着,边步出房间,岂料却听见楼下厨房里传来熟悉的中国语言。赶紧跑去一看,竟发现了在厨房小桌边饮茶吃点心的严妮与陆遇。
更古怪的是,沈昂正挽着袖子在揉面团。
看见木木,严妮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林,昨天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买个面粉就被人绑架了。我们到处找你,差点就要报警,还好沈先生及时派人来通知我们,说你在这里。”
木木低调地瞪了沈昂一眼。
可不是绑架嘛,而且绑匪要肉不要金。
严妮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样,继续道:“林,你男朋友真不错,帅就算了,还有厨艺,你看他这架势,我们今晚肯定能吃上正宗的饺子。林,有夫如此,你可真幸福!”
“他就是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好而已,私底下可差劲了。”木木谦虚。
“我在其他地方也表现得不错啊。”沈昂笑道。
那笑容颇为意味深长,只有木木才明白他的潜台词——这厮夸自己床0上运动表现不错来着。
简直就是自负狂。
不过他确实有自负的资本——即使是在揉面团时,都揉得像艺术家在进行创作——衬衣卷到手肘处,小臂线条肌肉美好,有一种成熟男人才能散发的强壮。
一言蔽之,沈昂就是雄性荷尔蒙如趵突泉般不断往外涌现的一种生物。
她走到沈昂身边,装作帮忙,实则悄声问道:“你让我前男友来,到底有什么打算,是想显示你的大方吗?”
“他是个好人,我觉得至少我们不是敌人。”沈昂道。
“你该不会是想暗示,让我也去和莫娟做朋友吧。”
只要沈昂敢点头,木木发誓自己绝对会把他的头砍下来剁成饺子馅。
沈昂自然不会自寻死路,他用沾满面粉的手指在木木鼻梁上一划,批评道:“你太小人之心了。”
严妮的预感是正确的,沈昂做出的饺子果然是色香味俱全,正宗得要命。
皮薄嫩白,馅香多0汁,吃着口齿留香,欲罢不能。
四人吃了不少,严妮的肚子都快涨破了才放下筷子,摸着小腹艰难地道:“林,要我是你,肯定会尽快把这个男人套牢。”
正在收拾碗筷的沈昂听见这话没有骄傲反而谦虚道:“哪里,应该是我要想着怎么把木木套牢才是。”
木木默默地想,哪里还需要沈昂努力,就算他是棵歪脖子树,她这一辈子早就心甘情愿套在上面了。
饭后,四人来到别墅后院坐着,饮着地窖里酿造的葡萄酒。酒微甜带酸,层次复杂,喝多了带来微醺的感觉。
身后的英国别墅带着历史的沧桑感,木木裹着披肩,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于简奥斯丁的小说里。
“人生果然奇妙,没想到我们四人会在这样的地方相聚。”木木叹息。
“我就是因为这才喜欢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无数的未知可能性。”严妮扬起脖子,将一整杯酒饮下。
她的脸颊红0润饱满,看上去让人恨不能啃上一口。
酒很快饮完,严妮还不罢手,嚷着不过瘾,还想喝,沈昂只能带着她去酒窖自行选酒。
此刻,葡萄藤下就只剩下木木以及一直沉默的陆遇。
“怎么从刚才就不做声?”木木问。
稀薄的阳光将葡萄藤的阴影纹路记刻在他脸颊上,陆遇声音轻缓朦胧:“我在记住这些回忆,这些都是很美好的东西。”
“在现实已经改变的情况下,我很害怕回忆,害怕想要的人事再不可得。”木木伸出手,想要抓0住阳光,但阳光次次都跳出拳头。
“但整个宇宙都是不断变化的,如果要求所有事物都一成不变,痛苦的只会是自己。”陆遇开解。
“可是感情呢?”木木问。
“感情也是一直变化的,当然不单单只是变坏,也可能往更好的方向进步,例如升华。”陆遇答。
木木不做声了。
“你和他之间的误会解除了吗?”陆遇问。
“只解除了一部分。”木木摊开手,放弃了掌握阳光。
“我认识的林木木不是这样轻易放弃的人,为什么不继续将事情弄清楚?”陆遇晃动着酒杯中的红酒,折射着阳光,显出了流光溢彩。
“可能就像你说的,整个宇宙都是不断变化的,我也一样在变。我变得懦弱了,我不敢承受失去他的痛苦。”木木捂住脸。
她只能默默安慰自己,也许都是她多想了,也许沈昂与莫娟之间根本就什么事也没有。
“沈昂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并不能称得上是个好人,但我相信他对你的感情。”陆遇开解。
木木当然相信沈昂对自己是有感情的,但她无法接受的是,他在爱着她的同时心里还存有另外一份感情。
不止是她,任何一个深陷于爱情中的女人都无法容忍。
木木喃喃问道:“男人可以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吗?”
“因人而异。”陆遇实话实说。
木木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对着前任聊着与现任的感情。这也未免太粗神经了,木木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不,”陆遇制止她的歉意:“木木,我很开心你能把这些告诉我。就像刚才说的,这说明我们的感情已经升华——真正的朋友之间是无话不说的。”
木木将眼睛转向远处的山,眼内迅速升起红膜:“我一直都觉得,能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木木,当初你的心选择了他,说明你对你们的感情是确定的。”陆遇嘱咐:“所以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沈昂,也相信你们的感情。”
木木点头答应。
但是心里仍旧浮上一层雾霭。
曾经的她对与沈昂的感情无比确定,可是现在,她却做不到了。
付老爷子病重,已经进入重症监护室,公司事物表面上在紧张有序进行着,但实际上私底下里各种势力相互对抗,矛盾即将喷发。
沈昂只能尽快回去。
机场里,严妮与陆遇前来送别。
严妮拥抱木木:“林,就像陆遇说的,你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
“你相信我从不撒谎吗?”木木忽然问。
严妮愣了下,忙点头。
“那你应该听我的话,早些与陆遇在一起。”木木眨眨眼。
严妮不置可否,只道:“如果可以,我一定会的。”
“时间快到了,沈昂呢?”
木木四下张望,却发现沈昂与陆遇正在另一边谈论着什么,她走过去,两人同时止住了话语。
“两个大男人还有什么悄悄话?”木木抗议。
“不是在说悄悄话,只是在说你的坏话。”沈昂笑着揽过她肩膀:“好了,登机时间到了,走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木木与陆遇严妮挥手告别。
在木木与沈昂的背影消失时,严妮放下笑容,对陆遇道:“有你爱着,她真幸福。”
陆遇垂下头,睫毛遮住眼睛,清秀的面颊带着丝落寞:“严妮……”
接下来的话,他却说不出口。
严妮帮他解围:“好了,是我主动要假装成你追求的人,是我主动要帮你的忙,是我自己要爱你,与你无关。”
陆遇仍旧垂着头。
那天他接到了木木的电话,那面的她泣不成声,他在这面焦急万分,却没有任何办法。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让她过来。而面对她的犹疑,他撒了个善意的谎——他有了喜欢的女生。
陆遇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木木放下戒心。
而得知这个谎言后,严妮出动提出帮他的忙,演他心仪的那个女生。
他对严妮是愧疚的,因为无法回应她的感情。
可是严妮却很释然,求仁得仁,她至少在这两天里扮演了自己梦想中的角色——他爱的那个她。
她觉得此生无憾。
“我唯一觉得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愿意就这么放弃她,就因为一次误诊?”虽然严妮不想承认,可是她看得见陆遇每每注视着木木的眼神,是那样专注。
那是一种全心全意。
误诊是在前段日子发生的,当时陆遇发现身体不适前去医院,医生却告知他可能是癌症复发。
虽然后面经过检查得知这不过是误诊,可陆遇却害怕了。
再然后,他提出了与木木分手。
“其实今后随着医学发达,癌症自然会攻克。再者这些年来你定期检查,也没有复发的迹象。既然爱着她,为什么还要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分开?”严妮问。
她希望陆遇与林木木能在一处。
她爱他,可是却害怕见到他落寞的神色。从首次在医院里撞见他做化疗开始,他便是这样地寂寞。
寂寞仿佛驻扎在他的血液里,浓得化不开。
只有林木木在机场出现那次,她看见了他眼中的光亮,那样耀眼夺目。
这才知道,原来不是他天生孤寂,只是能冲散他孤寂的人不在他身边罢了。
“我离开她,并不只是因为害怕癌症复发拖累她。更重要的是,我在她心目中只是回忆,而她的现实与未来则是另外一个男人。”陆遇声音低低地。
他看着翱翔在天空的飞机,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不过,即使只是回忆,也是好的。”
“只有回忆也是好的。”
严妮抬起头。
她想,自己会永远记得这几天的回忆。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