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就好。”云迟将她一缕散乱的发丝拢在耳后,目光看着她温柔缱绻,“我生怕照顾不好你,总觉得,怎么对你好都不够。”
花颜抿着嘴笑,“你对我够好了,再这般下去,我指不定娇气成什么样。”
“你若是真娇气,反倒好了。”云迟轻叹一声,眸光凝定地看着她,“花颜,你其实不娇气的,我其实也未将你养得娇气了,你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你我在一起的时间这么短,还没足够到给我将你养娇气的时间。”
花颜看着云迟,心里丝丝地泛起疼,是啊,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才这么短,她以为有五年,原来不是的,她灵魂深处有个催命符,催着她吞噬死灭,她面上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对着他浅盈盈地笑,“我们来日方长,总有被你养娇气的时候,急什么?”
云迟看着她,伸手抱住她,低声说,“今日你见了大舅兄,他忽然要去荒原山,我十分不踏实。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花颜心下一紧,云迟这般聪明敏锐,是察觉到了什么了?也怪她早先说让哥哥陪着他去岭南,如今一日之间改了主意,她语气软软地说,“今日见了哥哥,他问起了我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子斩。哥哥觉得去荒原山是个机会,他去岭南帮你,不及去荒原山救出子斩一起帮你。届时,你到岭南,哥哥在北地,南北分而击之,总好过你一个人顾得了岭南顾不了荒原山。”
“是这样?”云迟咬花颜耳朵。
花颜激灵了一下,没躲开他,撒娇耍赖,“自然是啊,哥哥比我冷静,我对你关心则乱。哥哥虽然灵力没了,但武功还在的啊,他如今虽然身子骨还不算好,但十六在庆远城,他身边也会带着花家暗卫,即便不跟你一起,我还是放心的。”话落,又软软地说,“况且,你忘了十五伯吗?身为花家的人,不会不管自己人死活。哥哥也是为了救十五伯。”
云迟放开她,“也罢,你说是便是好了,总之,你记住,我当初说的话,从不是玩笑。”
花颜心里“咯噔”了一声,伸手捶他心口,“好好的,你别疑神疑鬼,弄的我心里也跟着你紧张兮兮。”话落,她转移话题,“今日肚子里的小东西踢我呢。”
云迟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天不绝可说了是男是女?”
花颜断然道,“自然是男孩。”
云迟挑眉。
花颜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
云迟看着她,忽地笑了,揉揉他的头,“在我出京前,给他想个名字。”
花颜很高兴,“好啊,你想个好听点儿的名字。”
云迟点点头。
二人一路说着话,回到了凤凰东苑,花颜迈进门槛,对云迟摆摆手,“你快去吧,别让哥哥久等。”
“嗯。”云迟停住脚步,“你累不累?”
花颜转回头,“不累了,睡的太久,已歇过来了,我等你回来。”
“赵清溪昨日就想来看看你,知道你累得歇下,便忍着没来,白日里,她又没空,只能晚上见你了。你若是不累,就命人去喊她过来陪你说话。”
“行啊。”花颜也想见见当了官踏入了朝堂的赵清溪,周红梅的事情她还要找她谈呢。
云迟见她答应,道,“我让小忠子去知会他。”
花颜点点头,“好。”
云迟出了凤凰东苑,对小忠子吩咐了一声,小忠子一溜烟跑了,他径自去了书房。
云迟到书房时,花灼已到了,站在门口等着他。
云迟见到花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声音不高不低,“大舅兄,你去荒原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花灼眯了一下眼睛,“呵”地轻笑,“看来你对苏子斩还是如此在意。”
“不是。”云迟否认,盯紧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还真听不明白。”花灼上前一步,伸手拍拍他肩膀,“你身为太子殿下,想得多虽然是应该的,但也不用这般疑神疑鬼,妹妹待你之心,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迟抿唇,薄薄的唇角抿成一线,“这世上,从来没有太简单的事儿,哪怕表面简单,内里也不简单。”
花灼瞅着他,挑眉,“你这是不相信我?若不然,咱们俩换换?我去岭南给你收拾苏子折?你再去荒原山一趟救苏子斩?当然,还有花家的十五伯,必须也要救出来。敢不敢换?反正都是为了你南楚的江山,我做哪个都行。”
云迟闻言笑了笑,“自然不用,我相信大舅兄就是了。”话落,他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无论如何,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她好,我就好,她不好,我自然不好。也没什么可怕的。”
花灼一时间没了话。
云迟抬步进了书房,花灼瞧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跟着他走了进去。
赵清溪昨日就想见花颜,忍了一日,今晚没得到云迟的传信,也不敢轻易来打扰,如今见小忠子给她传话,也顾不得收拾,匆匆跟着小忠子来了凤凰东苑。
花颜坐在画堂等着赵清溪。
赵清溪走了一身的汗,来到门槛,才缓下了脚步,理了理衣仪容,进门见花颜,对花颜行了一个标准的朝廷官员叩见之礼。
花颜瞧着赵清溪,眼睛一亮,想着朝堂果然是个锻炼人的地方,短短时间,赵清溪已不是原来的赵清溪了,她身上多的东西,是别的寻常闺阁女子没有的。比以前看起来更美,更亮眼了,梅舒毓能得了她的心,确实好福气。
花颜站起身,上前一步,伸手扶起她,笑道,“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赵清溪顺势起身,看着花颜,眼眶也有些发红,“太子妃和小殿下母子平安,臣也高兴。臣这一礼可不止是给太子妃行的,也是给小殿下行的。”
花颜笑开,伸手拉着她坐下。
二人本就熟识,除了昔日的柳芙香,花颜在京城还没与哪个女子交过恶,尤其是后来觉得赵清溪真不错,一心想帮她,也算暗中给梅舒毓打过气,撮合了她和梅舒毓,如今许久未见,虽赵清溪身份已改,但更能容易让二人敞开了说话。
赵清溪与花颜说了京中诸事儿,朝堂上的事儿,那些花颜没从旁人口中听的细枝末节,花颜了解了个透彻,又与她提了从庆远城带回来了周红梅,说了周红梅与她的渊源,以及昔日周红梅的志向。
赵清溪听了很高兴,“太子妃您带回来这个人可真是最好不过了,臣手下正愁无人可用呢,身边侍候笔墨,寻常交代些事情,臣还就需要这样的人。”
花颜当初就是考虑了她,才不怕麻烦带回来了人,如今见她似乎颇有些迫不及待要见周红梅的架势,便对方嬷嬷说,“嬷嬷,劳烦您亲自走一趟,带着赵大人去见见周小姐,先让她们认识一下也好。”
方嬷嬷点头,赵清溪也不耽搁,说走就走,丝毫不拖着,当即跟花颜告辞,由方嬷嬷领着,去见周红梅了。
解决了一桩事儿,花颜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只等着云迟回来歇下。
第七十二章
周红梅跟着花颜进京这一路都是十分忐忑的,周锐也心里颇有压力。
他们从小待在偏远的庆远城,周红梅几乎没踏出过庆远城,周锐小小年纪,也顶多跟着父兄狩猎时出过城方圆百里,所以,长途跋涉进京城这一路,周红梅坐在车里,时而往车外看一眼,周锐跟着护卫骑马,更是领略了一路的风景,二人才是真正地见识了南楚天下之大,地广物博。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周红梅一直压抑在心底的那些年想出庆远城走走看看的心思到底随着每行一段路冒了出来。她想着,原来书卷游记上记载的那些,也是多少有些出入的,不如亲眼所见。
一路来到京城,才彻底知道了京城有多繁华,踏足了东宫,才领略皇权之贵。
福管家亲自将姐弟二人安排了住处,因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特意交代,所以二人是东宫的贵客,享受着最好的待遇,丝毫没有怠慢之处。
周红梅总感觉像做梦一样,这样的梦境,让她心里愈发地不踏实,她设想过很多次走出庆远城的家门,去看看天下之大,设想过自己若是男子,要考科举走仕途,她一定要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廉洁的好官,要比父亲做的更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可是,那些也不过就是想想罢了,她是女子,不是男子,似乎注定得不到。
不过,她想的再多,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跟着花颜进了东宫。
而花颜还是为了给她选婚。
嫁人生子,是每个女子都要走的路,从她及笄后,她的父母便愁她的婚事儿。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急,她虽也想过嫁人,但丝毫不期待。
如今,她在东宫休息了一日,更有些迷茫和惶然,不知花颜会给她选个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夫婿,她的身份,毕竟是一个小城小官的女儿,配不上那些高门望族的公子。
周锐却体会不到姐姐的心情,他一颗心都处于极度的兴奋中,他拉着周红梅说话,“姐姐,我今日见到书离公子了,传言中的书离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但没有传言中说的那么温和,让人瞧着,很有压力,我都没敢多看他一眼。我还见着梅舒毓梅将军了,与传言也有些不一样,传言说他锋芒毕露,一身血气,我看着不是,他笑容很是和煦,还与我说了几句话,问我是谁,我告诉了他后,他竟然还问我,要不要跟着他去军营玩。”
“是吗?”周红梅也有些意外,“你怎么跑出去了?可千万别给太子妃惹麻烦。”
周锐嘟起嘴,“姐姐,你也太小心翼翼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并没有说不让咱们哪里也不准去,我特意问了福管家,福管家说若是在宫内,我们可以四处瞧瞧,不让人跟着也行,但是若是出宫,要告诉他一声,他还是派人跟着的好,毕竟我们初来乍到,刚进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东宫的人跟着,就不怕了。”
周红梅点点头,既然福管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谴责弟弟。
“没想到书离公子和梅将军都那么年轻,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就这么厉害了。”周锐一脸的推崇仰慕。
周红梅轻声说,“安宰辅和梅将军与太子殿下年岁相差无几。”
“是哦,太子殿下更厉害。”周锐一拍脑门,嘻嘻一笑,“颜姐姐更厉害,太子殿下对她十分好,十分爱重,东宫除了太子妃,没别的女人呢,把太子殿下的心栓的死死的。”
周红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捂周锐的嘴,白着脸说,“不许胡说,不能背后妄议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你要记住,这里是京城,是东宫,祸从口出。”
周锐说出口,被周红梅提醒,也吓了自己一跳,连忙四下去看,他们姐弟二人进京什么人也没带,本来周夫人和周大人是要给他们安排几个小厮和婢女的,二人自小贴身侍候的人也要带着,但是周红梅和周锐合计之下,觉得他们身边的人都没有见过大世面,怕乍然进京后惹出麻烦,被人笑话太子妃,也给太子妃惹麻烦,不如一个也不带,等到了京城再买。
当时,周红梅将此事与花颜说了,花颜笑着点头,告诉他们不带也好,等到了京城也不必买人,既然他们姐弟二人是她的人,等到了京城,她自会给二人安排人。
于是,进了东宫后,福管家调了几个人给二人用,天色已晚,二人都让侍候的人去歇着了。这话没人听见。
但即便如此,姐弟二人也吓了个够呛。
周红梅松开手,对周锐警告,“太子殿下宽容,太子妃良善,就算被人听到,禀告给殿下和太子妃,也不见得治罪我们,但我们还是要谨记,京中不比家里,以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可不能再像刚刚那样,什么都往出说了,嘴没个把门的。”
周锐点头,心有余悸,“姐姐教训的是,弟弟再也不敢了,一定时刻谨记。”
周红梅知道这个弟弟聪明,也不再多说,就连她自己,也要时刻提醒自己。
方嬷嬷带着赵清溪来的时候,周锐正要回房去休息,当看到方嬷嬷带着一个女子前来,一口一个赵大人,周锐睁大了眼睛。
女子被称呼为大人,身上有官职的,南楚建朝以来,只一个前不久被太子殿下提拔的赵清溪。
在进京的路上时,他记得姐姐不止一次悄声跟她说,“我若是能如赵大人一般,就好了。”
他不想打击姐姐说你别做梦了,太子殿下破格提拔女子入朝,哪怕是赵清溪出身宰辅府的身份,据说也是好生地费了一番力气,当时力排众议,震动朝野,甚至天下。就连庆远城都轰动了。
说什么的都有,有支持太子殿下的,有不相信赵清溪的,明明好好的大家闺秀名声,如今真是毁誉参半。可想而知,赵清溪何等的举步维艰。
他真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们刚来京城不过一日,这位赵大人亲自上门了。
周锐真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家与这位赵大人有渊源,他只记得颜姐姐的那桩对姐姐的救命之恩。
于是,周锐在看到赵清溪的时候,就有点儿呆,当方嬷嬷笑着介绍时,他甚至都忘了见礼。
赵清溪含笑看着周锐,“这位就是周小公子吗?看起来就聪明机灵,臣回头得恭喜殿下又得了一个人才培养。”
方嬷嬷笑着点头,“正是周小公子,福管家见了后夸了好几回。”
周锐回过神来,脸顿时红了,他这时候可不聪明机灵,太失礼了,连忙见礼。
赵清溪笑着受了礼,抬步进了屋。
周红梅迎了出来,也没想到赵清溪会来见她,她看着赵清溪,见了礼后,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赵清溪来找她做什么,但赵清溪是如今她敬佩的人,乍然得见,真是心情十分难以平静。
赵清溪本就是被赵宰辅和赵夫人自小培养得八面玲珑的人,经受了太子选婚,她深受非议,赵宰辅突然死亡,她咬牙支撑起赵府,如今入朝,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出错等着弹劾她,她咬牙一步步坚持得短短时间在朝堂上站稳脚跟,这么长时间,她算是一步步成长起来了。
所以,面对周红梅,她懂得用什么样的方式与她相识闲聊了解深入,甚至,把她很快就摸透了后,让她容易地对她敞开心扉,也能握住她的七寸,直指要害,捏住她心中已沉在心底的那个志向,揪出来,达到花颜带她来京的隐晦目的,也达到她自己考验成功后要这个女人帮她的目的。
赵清溪聪明,又见多识广,加之自小成长环境足够她懂得用什么样的方式对什么样的人,所以,对于周红梅,她把握的很准。
她分毫不提花颜从没在周红梅面前说过的隐晦心思,只说了她自己,又感慨周红梅有才华,又说了朝堂天下,谈了太子殿下励精图治,想振兴南楚,为百姓造福等等。
最后,天色已晚,她第二日还要上朝,说改日再与周红梅叙谈,便在周红梅依依不舍下告辞了。她走出院落,见周红梅一双眼睛明亮地送她,她抿嘴笑了起来。
怪不得太子妃喜欢这个小姑娘,弄来京城,果然是一块未雕琢的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