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疫情持续了整整二十天后,宫中传来令人震惊而喜悦的消息--疫情的解方制出来了!而研究出这种方法的,赫然是才被加封为女医不久的傅澜。
几乎和消息一起传出来的,还有每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城中有安子翩指挥,城外有沐水负责,而皇宫中则交给了安耀臣,众人纷纷喝下药剂,就算没有染过瘟疫的人,喝了也是百无一害。
成帝大喜之余,第一件事便是处理瘟疫后的惨状,下旨按每家死于瘟疫的人数赐与不等的安葬费,而死者尸体一定要家人掩埋,无人管者,由地方官负责安置烧毁,绝不能姑息疫症。至于那些患瘟疫家中留下来的遗孤,若是不满十二岁,一定要由亲属负责养育,官府提供两个月的口粮救济,孤儿名单要上报官府。
此间圣旨一下,所有百姓都直呼万岁,且不到半日,城门就大开,虽然士兵仍然很多,但为了落实到每一位百姓都喝了药剂,不得不逐一排查,而那些米行药行经此一事后,银两掠夺肆意,却皆被成帝下令,捐出三分之一的家当,给予灾民赐粥,但同样的他们也会获得成帝亲赐的牌匾,以光耀门楣。
此事落入云瑶耳中,不过微微一笑,这些事明褒暗贬,不过是控斥那些黑心店家在百姓无助时狠捞一笔,又怕瘟疫才解决民心不稳,这才有了这一招,而这样的计策,据说是安耀臣提出的。能懂得剥削百姓,又博得美名,只怕也只有安耀臣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当云瑶入宫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她才进宫,就被守候在那里的知桃带去了宸妃的宫殿。原来宸妃早就算准了她今日会进宫,当散朝之后,便将才被成帝褒奖的傅澜请到了宫中。
云瑶穿着一身十二破留仙长裙,发间插着镏金点翠钗,带着香寒先对宸妃行了礼,才将目光看向傅澜,今日的傅澜因得成帝赏赐,特许休假三日,下了朝便换了太医院的衣服,一件乳云纱对襟衣衫衬得她多了分英气,人也显得光彩照人。
傅澜感受她的视线,二人莞尔一笑,却不敢太放肆。
宸妃忙吩咐知桃赐座,盈盈笑着道:“你二人也算都有福的,在苏州便形影不离,如今在皇宫中,更是一段佳话,众人都说是静宛郡主慧眼识人,若没有你将傅姑娘带进京城,何来的这些荣耀,又如何能压制住病情。”
云瑶谦恭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一切都是傅姑娘的努力和医术得来的,不过是皇上慧眼识人才,又有娘娘这般菩萨心肠的人陪伴,连瘟疫都对抗过去了。”
傅澜亦恭敬地垂首道:“是宸妃娘娘抬爱,傅澜不过一个小小女医,这次能研制出药方,都是皇上和娘娘庇佑。”
宸妃听了很是高兴,“话也不能这么说,听说傅姑娘是前太医院判傅勃生的孙女,这青出于蓝,叫傅太医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从今这傅家的门楣,就得靠傅姑娘撑起了。”宸妃似在感慨,顿声道:“也可惜了傅太医,虽说是滑胎,可这事那年到底叫人想不通……”
话音一落,傅澜的脸色就变了变,“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云瑶敛了敛眉,微笑道:“左不过是为人臣子替天子效命,娘娘也是想起往事了吧。”
宸妃显然是认为自己说错话了,顺着云瑶的话点了点头,却在看了她一眼后,笑道:“倒是从未见云瑶戴过我赐的镶金翡翠首饰,可是不喜欢?”
云瑶微愣,继而起身行礼道:“娘娘所赐,云瑶不胜欢喜,恨不得每日戴着,只是这些日子瘟疫横行,娘娘尚且打扮朴素,云瑶哪里敢将心思花在这些上,何况日日戴着,不如收着来得更爱护。”
宸妃笑容愈深,“你这孩子,当真叫我喜欢。”
三人又是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散去。一出宫殿,傅澜便带着云瑶去了先前的居所,二人这才安心说话,就听傅澜道:“你觉得方才宸妃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两年前爷爷的死另有蹊跷?还是说璃贵妃的滑胎不是爷爷的问题?”
云瑶出声安抚道:“且不说这些是宫闱秘史,容不得我们猜疑和置喙,就算其中真的有隐情,那也已成定局,如今你成了女医,为傅家重振门楣,傅老爷子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她伸手提起壶,倒了两杯热茶,缓声道:“倒是宸妃,不得不防。”
傅澜诧异看着她,“宸妃娘娘温和亲切,对你我也算热情,为何你会这么说?”
“你权当听我一句劝,从今以后你身为女医,进后宫的次数远比我多,远离璃贵妃,更要提防宸妃,若真有事,便去找皇后娘娘。”云瑶递给她一杯,自己也将热茶捧在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微凉的心暖和起来,“宫中的女子,都不是为自己而活,自然对情也凉薄三分。”
傅澜略微蹙着眉,搭上她的手,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对云瑶说,“你我入了这宫中,便是为自己活,更要活得出彩,莫忘初心。”
云瑶这才笑了起来,她不过是因重生一世,许多事看得多了,也看得开了,反而傅澜年纪轻轻,却也能有所领悟,她一直认为傅澜清高如梅,不屈折自己,又有一身精湛的医术,眼界是很高的,可如今她才恍悟,再是高贵的女子,与这皇宫沾了边,也不过像是一方囚笼里的金丝鸟,飞不高,也飞不远。
想起她与安子翩的心愿,云瑶不免略叹一声,不说前方阻碍有多少,只要他们彼此有心,便足矣了。
“对了,虽说药方已经制出,可自昨日到现在,太医院就不断将药汤送给太子喝下,病情算是大好了,可听说人仍有些发懵,皇上去看了,却还认不得人。”
云瑶微一惊讶,“太子的疫情应当不严重,城外的灾民都大有好转,没道理太子还病怏怏着?”
“可不是么,不过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傅澜握着茶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云瑶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研究出这解决瘟疫的方法么?”
“难道不是你医术高超,又有傅老爷子的医书辅佐,同太医院诸位共同言商出来的吗?”
傅澜嗤笑道:“那不过是外界的言论罢了。”她顿了顿,起身从床上的枕头底下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面色沉重,“你瞧瞧这个。”
云瑶闻言接过来翻了翻,神色却依旧茫然,直到看到其中一页被划了又补,补了又划的字迹,这才不觉低呼出了声:“这是--”
“‘大黄四两、皂角二两,以上为末,水丸,每服一钱量儿大小与之,用无根水下’,这是治疗瘟疫的药方。”傅澜说着让云瑶诧异的话,也是缠绕了她这两日的痛心之事,“这是爷爷十年前的手札,上面写得格外清楚,爷爷早在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中,就想出了解救瘟疫的方法,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说?”
云瑶犹自心惊,心头辗转过千万种可能,最终化作平静的面色道:“如今最重要的,是治好太子,彻底杜绝疫情。今日的事,你我都要忘记,至于傅老爷子……深宫中的事既已过去,便让它彻底烟消云散吧。”
傅澜只得默声点点头,毕竟滑胎事小,隐匿药方事大。
得了这件事,二人的兴致也黯了下去,聚了一会儿也就散了。虽然成帝许了傅澜三日的假期,可太子的病尚未大好,傅澜自然得守在殿中。
云瑶回府时,杨政的脸色也是好了许多,因为疫情控制住了,成帝在前朝褒奖了所有有功的人,除了安子翩、沐水和宸洛书外,自然还有些朝廷命官,而杨政虽无建树,可傅澜说到底是从杨府送出去的,也受到了夸奖。
眼看着小锁快要满周岁,疫情又得到了救治,杨政高兴得很,便与关敏和宁氏商量着要给小锁取个正式的名字,云瑶只在一旁逗着小锁,偶尔听杨政等人赞同或否决的声音,天伦之乐,莫过于此。
最终,小锁的名字取为杨云琪,“琪”字有美玉和珍异的意欲,且又有“琪花瑶草”一词,与云瑶的名字遥相呼应,便当真是杨政和宁氏想象中的仙境了。
☆、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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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瘟疫得到控制后,杨政也轻松了不少,何况还被嘉奖了,关敏则越发信奉佛祖,几乎日日都在院子里念经还愿,云瑶的心却时刻高悬,最终放不下心思,掂量了一番,去了杨政的书房。
杨政正在伏案看书,见云瑶来了,扬了扬慈父的笑:“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找爹?”
云瑶娇笑道:“几时是我没空,是爹忙于政事,总无暇好好和爹谈谈话。”
杨政不免搁下书,笑容又深了三分,他也觉得这些日子在府中用心不足,一切事物都是亏得宁氏和他这个女儿撑起的,从两年前开始,他便觉得这个女儿长大了,稳重了,而且心思缜密,渐渐也能与自己商讨一些事,若是个男儿身,在朝堂上定能有立足之地,不由宠爱地道:“好,今天爹就和宝贝女儿好好聊聊。”说罢,拍了拍旁边的红木椅,示意她坐过来。
云瑶坐下后,目光就瞥到方才杨政看的书,饶有兴趣道:“爹在看什么?”
杨政见她有兴趣,就将书递给她,道:“这是陈国的经传书,虽然是邻国,可文化风俗都与我们相差甚多,所以我便拿来看看。”
云瑶细细翻着,待合上的时候,似不经意地道:“既然如此,爹可有北岐国的书籍?想来风俗不同,读起来应该很有趣。”
杨政微敛起眉来,“有是有,不过北岐国早在多年前就被皇上和陈国女帝灭了,这风俗文化不了解也罢。”
云瑶扬着甜美的笑,一副天真纯朴的模样道:“虽是被灭国,可北岐人却依旧无处不在,爹莫忘了,四皇子也算半个北岐人,如今皇上将云瑶赐婚给四皇子,云瑶总归要了解些才好。”说到最后,她垂下头,一副羞红脸的样子,杨政只当她小女儿心性,便应允她将北岐国的书籍通通借走。
话过茶凉,云瑶方才低了低眉,不动神色地问:“近日宫中,太子的病可大好了?”
杨政叹息道:“虽然太医都说瘟疫的方子极好,其余得瘟疫的人也都渐好了,独独太子始终不见好转,据说太医院的陆友明为此还特意在养心殿外跪了足足半日,才灭了成帝的火气,许他继续为太子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