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人心下微微算了算,说:“可以让百姓用其他东西换取建房子所需的材料,比方说,建一栋宅子需要一万块砖,就让他们去挖二十车土来换,要一袋水泥就让他们用石头或者石灰来换,并不是完全免费提供给他们。
材料换齐后,他们也要自己出力建宅子,一个村子里如果有十户人家受灾,就让全村的人一起帮忙,凡是出手相帮的,都可以记录下来,以后出借农具时,由他们优先使用,以后凡是遇到征兵、进学这样的事情,也可以优先录取他们家族子弟,有这样的便利,相信村民会很乐意帮忙。”
雷阳还是不同意,“纪大人给出的条件过好了,邻里间互相帮忙本就是应该,建宅子是这样,农忙时也是这样,没听说过帮个忙还要如此多条件的,长此以往,是否没有优惠就没人愿意出手相帮了?”
纪韩宇闻言愣了愣,确实,如果凡事做点好事就要给甜头,那以后是不是没有甜头就没人做好事了?
他自觉自己想的不够周到,低头认错:“雷大人说的有理,是我考虑不周。”
李煦默默写了几行字,手指在纪韩宇说的几个条件下点了点,抬头说:“换材料的事情可行,而且不要勉强,由他们自愿,他们愿意盖什么样的房屋就盖什么样的房屋,有需要盖砖瓦房的让里长报上来,本王会派人去现场教学,凡是想学的都能学,至于房子怎么盖就让他们自己去完成,官府只保障他们房屋建成前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大家一听这话,齐齐反驳:“王爷不可,这建房子的技术怎么能随意交给普通百姓,而且谁都能学,万一他们传出去,这技术可就不保了。”
李煦并不关心这个技术,“只会盖房子没有砖瓦没有水泥也没用,不过你们也别想的太美好,这些东西只要一流出去,很快就会有人参透的,别小看民众的智慧,还是那句话,任何技术都是捂不住的,只有不断提升不断成长,让别人永远追着你的脚步走,才是盈利的根本。”
遣散了这些官员后,李煦独独留了纪韩宇,说:“雷阳的话虽然直,但也没有私心,你别在意。”
纪韩宇眨眨眼,突然笑了起来,“王爷是以为下官会在意雷大人的直言吗?大家同朝为官,只是正常商议事情,连政见不同都算不上,又哪来的芥蒂?您多虑了。”
李煦也是担心他年轻气盛,加上雷阳又是商转官,身份特殊,怕他被人顶撞了颜面受不住。
纪韩宇轻轻叹了口气,“王爷此话可真让人伤心,在您眼里,我就是如此气量狭小之人吗?”
李煦笑着打趣道:“那又是谁因为姜秋明半个月没给你回信就气了好几天的?”
“这……王爷哪听来的流言,没有的事!”纪韩宇举手捂脸,起身告辞,“王爷,下官去办事了,告辞。”
“哈哈……”李煦看他落荒而逃的模样,心想:就是个小年轻嘛,看看这脸皮薄的。
第255章慈悲
“快快快,这里有孩童生病了,快叫医匠来!”瑞金寺里,新来了一批灾民,一对老夫妻带着孙儿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再也撑不下去了,倒在地上,他们怀中还抱着一个发烧的小男孩。
有民众自发地将这一家三口抬进寺庙,然后飞奔去请医匠来。
严琛背着药箱跑来,他一脸憔悴,已经在这寺庙里呆了快十天了,总共没睡几次觉,这些灾民长途跋涉逃难而来,身体多少都有损伤,严琛带着三名医匠驻扎在这,着实忙碌了好些天。
先看过那个孩童,严琛见他骨瘦如柴,知道这多半是饥饿和寒冷导致的伤寒,把了脉,写下药方让随从去抓药煎药。
那随从不解地问:“公子,伤寒的药锅里还有,不能直接端来喂他喝吗?”
严琛摇头:“不可不可,这孩童年岁小,那些药下的太重了,他喝不得。”
随从恍然大悟,急忙拿着药方去抓药,严琛让人端了凉水来,替男孩脱掉衣裳,给他擦拭身体,希望能给他降温。
另外那对老夫妻就由其他医匠诊断,过了一会儿,两人垂头丧气地过来,摇摇头道:“年纪太大,身体损伤也太大了,就算醒来也活不了几天。”
严琛这几天见多了这样的生死离别,手中动作不停,平静地吩咐下去:“那去慈幼局那边报备一声,等这孩童病好了就让他们过来接人。”
又过一会儿,随从端着刚熬好的药过来,严琛帮着一起把药灌进那孩童嘴里,也许是太久没喝水了,男孩并没有拒绝药液的味道,而是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喂完药,严琛让人去端碗稀粥来,隔一刻钟又给他喂进去,肚子里有了食物,男孩慢慢转醒了,看到一群陌生人围着自己,小声地哭了起来。
严琛自己还是个少年,不懂得怎么照顾小孩的心情,虎着脸说:“别哭了,你祖父祖母千辛万苦把你带到这里,你若醒了就去看看他们,能多一眼是一眼。”
三岁的孩童本不知生死为何物,但这段日子一路走来看到的实在太多了,已经懂事了。
那对老夫妻最终没能熬过三天,去世前回光返照醒了一会,抱着孙子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死后,这个仅三岁的孩子该怎么活啊。
严琛大概知道他们放心不下,让人将慈幼局的人提前喊来,当着老人家的面说:“你们不用担心孩子的将来,在南越,凡事孤儿皆可由官府抚养长大,他十岁前只需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还能读书识字,如果他肯努力,将来慈幼局会给他安排工作,你们可以将自己的家族信息留下,等他长大,也可以去寻找你们的家乡和亲人。”
两位老人热泪盈眶,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并且留下遗言:“以后他一人独活,就不要让他去寻找家乡了,他的亲人都不在了,没必要,他原名叫王小庄,希望你们给他改个名字,以后告诉他,他不是被家人遗弃的孩子,是我们无能,再也照顾不了他了……如果有遇到好人家愿意收养他,你们就送他去吧,我的儿啊……”老人一声悲戚的哭喊,抱住孙儿的手突然一松,人也没了气息,他的老伴艰难地爬过来,干枯的手掌摸了摸孙子的脸颊,对周围的人磕了个头,然后也随老伴去了。
男孩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应该知道一点,他没有哭,只是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人抽搐着倒下。
“不好,他脉象很乱,看样子是刺激过度了!”严琛急忙将他抱回床上,给他施针,又灌了一碗药,这才让他平复下来。
李煦站在门口许久,他不是软心肠的人,但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依旧让人心酸。
寇骁揽住他的肩膀,给他无声的支柱,李煦回神,淡淡地说:“走吧,去拜会方丈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