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踱了几步,摇着头,“不知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尸体。”
“我怎么觉得这鬼地方怪瘆人的……”林秋寒道。
这话说得大家都有些不自在,阴气森森的感觉。
“师兄,”崔琰突然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迷亭先生曾经跟我们说到过南夷有一种极其阴邪的蛊术?”
“你是说……血婴蛊?”白苏问。
“血婴蛊?”众人齐声道,小六不由地往大刘身边靠了靠。
崔琰点点头,迷亭先生痴迷毒药,南夷的各种蛊毒他自然不会错过。他曾经到过南夷几次,发现了血婴蛊的存在,这种蛊术是就是用刚出生不久便死去的婴孩炼成,被用来炼蛊的婴孩因为不能转世投胎,怨念深重,所以有着强大邪恶的力量,生老病死、富贵贫贱都能控制。
突然,屋内阴风阵阵,几个大男人听得毛骨悚然,“这么邪门?”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崔琰却淡然地摇了摇头,“迷亭先生说所谓的蛊其实就是毒,他曾经给我们看过南夷最出名的金蚕蛊,其实就是毒虫而已。”
“可是,依迷亭先生所说,血婴蛊是不分男婴女婴的,”白苏思忖着道,“但是这四个全是女婴,最近也不是没有男孩出生,个个都好好的。”
这倒是个问题,众人也都陷入思考。不一会,只听林秋寒道,“不管怎么样,制蛊倒是个调查的方向,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从会制蛊的巫师查起。长宁,你看呢?”
听见他依旧叫裴川“裴长宁”,崔琰不禁抬头,显然是有些惊讶。
他笑着朝她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清亮无比,“你还不知道呢吧?他叫裴川,字长宁,山川长宁。呵呵……”
他的意思她何尝不知?裴川,字长宁,这便算不得欺骗。可是,他岂会知道他们之间的根本问题并不在此。
裴川表情僵硬,不敢去看她,“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听见门前大道上由远及近一阵敲锣声,从门前经过后又飘然远去,熟睡中的人被吵醒又在迷蒙中进入梦乡,不想那锣声接连往返了三四次,大家被吵得毫无睡意,干脆都起了身来至厅上。
“去看看怎么回事?”林秋寒吩咐着。
大刘赶忙小跑出去,不一会便回来,“回世子、大人,这锣声是召集寨民们今早辰时到祭祀台那边集合呢,具体什么事倒是不知,不过好像是挺要紧的事。”
闻言,林秋寒略想了下,向着裴川道:“你说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裴川微微颔首,显然也是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们是药商,理应四处走动走动,况且,既然是所有人都会去,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大家去了多留意。”
未到辰时,锣声便再次响起,大家混在人群中,顺着人流跟在那锣声后面走。
可以看出,当地寨民们的穿着隆重讲究,衣服不论新旧,都熨得妥帖整齐,男子都束发戴冠,女子的颈项和头上都戴着繁复的银饰,随着步伐晃动,在温柔的冬日下泛出耀眼夺目的光。
众人随着人流到了一处广场,外围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涌来,显然其他寨子的人也都来了,人太多,他们几个外地人淹没在人群里,倒也不十分显眼。
显然,这里是一处祭祀的场所,周围种着一圈粗壮高大的枫树,枝叶相连,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则是高高的祭台,台面上皆是浮雕,雕刻着当地百姓笃信不疑的各种图腾,祭台边缘等距离伫立着五座人形雕像,看不出是什么,想来也与当地的信仰相关。
不一会,有两个粗大的汉子押着一个少女走上祭台,那名少女穿着的也是同当地人一般的服饰,口中被塞了布条,他们将她绑在祭台上的立柱上,她试着挣脱了几次却都不成功,只好放弃反抗,沮丧地闭上眼。
那少女被绑好后,人群顿时便安静下来,都仰着头向着祭台上看去。在众人注目下,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白衣男子缓缓拾阶而上,他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一点声音。上了祭台,他先是挨个到那五座雕像面前恭敬地行了礼,嘴里念念有词,他每行一次礼台下的众人也跟着行一次礼,虔诚而麻木。
“敢问这位是?”林秋寒悄声问身边人。
“诸位是客,自然不知,这位是我们的大祭司。”那人介绍着,一脸恭敬。
行礼毕,那大祭司无声地停在少女身侧,抬起双臂,宽大的袖子几乎都要垂地。“五神有召,此女乃是天降灾星,若不除之,我南夷必将有大祸降临!”
“啊——”台下一片议论纷纷,个个面露惊恐之色。
大祭司双手向下摆了两下,周围便又安静下来。只见他走到祭台正中,甫一站定,便出掌将手中五张约莫四寸长的纸条向着五座雕像送去,一张张纸条稳稳地粘在每一座雕像的手中。
此人内力不低!裴川和林秋寒在他出掌的瞬间便对视了一眼。
接着,那五张纸条竟然不约而同地着了火,只一会便燃尽,余灰很快在空中散尽,不着痕迹。
“看!五神又给我等下了召!”说完,大祭司便交握着双手,双目微合,不去看众人的反应。
“五位神仙显灵了!”
“是啊!显灵了!”
“灾星,杀了她!”
“对,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
不过一会儿,台下便群情激奋起来,到最后就都异口同声地叫嚷着要杀了那个少女。
少女见台下众人都义愤填膺地嚷着要杀她,惊恐地扭动着身子,用力地摇着头,嘴里不住地发出“呜呜”声,像是要为自己辩解,怎奈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只见方才绑她的两个汉子又举着火把走上台来,大祭司只一个眼神,二人便伸出火把去点她身下架着的柴火。
“慢着!”
那二人看清来人,略略迟疑,暂且收了火把。
大祭司微微皱眉,不慌不忙转过身,“我当时谁,原来是陆乡司。”
“敢问大祭司,这是何意?”陆乡司愤然指着那少女质问道。
“噢,”大祭司面上毫无波澜,“近日在下得到神谕,此女是灾星,必须要拿她祭五神,否则我南夷必有大祸降临。”
“我南夷已有多年没有人祭,为何此番又要牺牲无辜的人去祭天神?”陆乡司道。
“怎么?陆乡司是说在下大逆不道、妖言惑众?”大祭司拂袖,面上露出愠色,“方才大家可是都亲眼看见五位神仙一一显灵了的!”
“是啊!是啊!”台下众人附和着。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面对台下对大祭司盲目遵从的众人,陆乡司无可奈何,“不过既然五位神仙消灾度人,造福苍生,又怎会有意要伤无辜之人的性命?”
大祭司呵呵笑了,缓步踱至那少女身侧,“无辜?此女克父防母,生下来不到一个月,双亲接连去世,接着养父母也无一幸免,五位神仙已经慈悲为怀,容她多活了十几年,不想她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即便是神仙也难压制,再不处置,我们大家都会有灭顶之灾。”
众人惶然,又开始叫嚷起来,急得陆乡司无计可施,只能怒斥道:“无稽之谈!”
“在下知道陆乡司你一向鄙夷在下,可你不信不代表它不存在不是?”大祭司向着台下压了压手,众人便同时住了嘴,他甚是得意地瞥了眼陆乡司,“这样吧,在下提个法子,把她扔到老虎涧去,若她活得了命,在下便作法请求五位神仙收回成命,且替她除煞,如何?”
“你明明知道老虎涧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家哪有机会活命?”
大祭司眸色忽地一冷,他凑在陆乡司耳边,“陆乡司可不要得寸进尺了,惹怒了这些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乡司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怔怔地立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祭司示意那两个汉子将人带走。
“大祭司仁慈!”台下又有人高喊着,接着众人都匍匐在地,跟着高喊起来,叫声如潮涌,一浪高似一浪。
裴川他们立在匍匐的人群中,很是显眼。大祭司刚要转身,无意间看见了几个外地人,默默地打量了一会,方才离去。
“怎么样?救还是不救?”林秋寒问。
“救。”裴川面色冷凝地看着大祭司离去的方向,“邢鸣,你带两个人去。”
“呦呵,”林秋寒惊奇地叫道,“多管闲事可不是你的风格。”他笑着搂着裴川的脖子,向他要一个解释。
裴川甚是嫌弃地推开他的手,“你不觉得我们在这需要一个当地的向导?”
“一个怨念深重的向导?”林秋寒沉吟着,“妙啊!”
交午时的时候,邢鸣他们扛着个麻袋回来了,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将那姑娘装在这个袋子里,看起来像是沉重的药材。
“人救回来了,”邢鸣一边解开袋口,一边道,“放心,没有人发现。”
那少女眼眸紧闭,脸上有几处擦伤,衣服也撕了好几处口子,身上的伤倒看不出来。
“快!将她抬到我屋内。”崔琰道。
不一会,她掩门出来,“不妨事,身上有几处伤,好在都是皮外伤,应该是受了惊吓,所以暂时昏过去了,想来也快醒了。我去煎药。”
“我同你一起去。”裴川道。
“不必。”她淡然回绝。
☆、巫女桑玉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将至冰点,众人都偷偷瞄着裴川,只见他背身而立,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向来气势如虹的背影显得有些泄气。
这丫头,还以为那晚同她说的话起作用了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林秋寒暗暗吐了口气,转而故作轻松地向着邢鸣道:“怎么样?那老虎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邢鸣会意,“噢、噢”了两声,同大家讲起老虎涧救人的情景,“说白了那地方就是悬崖底,到处都是毒虫,据说还蛰伏着不少野兽,多亏了崔大夫给的药粉,那些毒虫才不敢靠近。”最后他说道。
“你们去救人的时候,没有遇到阻挠?”裴川转身问,他向来沉稳内敛,方才的小小失落很快便被他消解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没有。”邢鸣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我们先那两个汉子赶到崖底,直到救了那丫头都没有遇到可疑之人。”
闻言,裴川便默不作声,敛眉陷入沉思。
“怎么,你怀疑林子里袭击我们的那伙人是大祭司的手下?”还是林秋寒懂他。
他微微点头,“你也见了,那大祭司动力深厚,我想不出在这里,还有谁会养这么些训练有素的杀手。”
“唉——”林秋寒长叹,“别想了,等那丫头醒了,说不定能问点什么出来。小六、大刘,快弄点吃的去,饿死了都!”他哭丧着脸,想想自出了南临府还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虽然他向来不娇气,但几个大男人整出来的东西真是……一言难尽……
崔琰守着台上的小火炉,先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手中小小的蒲扇,可慢慢地便住了手,眼睛盯着炉火出了神。
她不明白方才她为什么会对他是那个态度。明明她觉得已经将自己的心看得很清楚,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而已,可是她却抑制不住地生气了。那么她又是在气什么呢?气他竟是南临世子?还是气他直到她死去都没有出现?
这个看起来清冷难近的姑娘心里乱作一团,那些前尘往事再次一同涌进脑海,将她淹没,连透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忽地,砂锅内积蓄的热气将锅盖顶得“咯咯”响,她一个回神,颇为慌乱地掀起盖子,接着定了定心神,将汤药倒出给那姑娘送去。
至傍晚,被救回的姑娘便下了床,感恩戴德地对众人道谢。众人相询,她甚是悲切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叫桑玉,正如大祭司所言,自幼爹娘早亡,后被一对好心的老两口收养,不想收养她不久便也相继离世,她便被世人冠上了“灾星”的名头,无人敢亲近。在各个寨子里游荡了许久,才最终被一个巫女收留。上个月,巫女病逝,她的身世又重新被人提起,恰巧大祭司经过占卜,说五神警示近日南夷将遇大难,便将她抓了去祭神。
“五神?就是祭台上五个大柱子?都是些什么神?”林秋寒问。
“噢,就是土地神、雨神、火神、猎神还有月神。我们这里家家户户信五神。”桑玉回道。
也许是自小生活颠沛流离的缘故,她身量较小且瘦得厉害,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看起来就像个未发育的小女孩,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还透着女孩家的清灵。
“你方才说最后收留你的是个巫女,那你们这里到底是信那大祭司还是巫师?”裴川盯着她道,眼中透着审视的味道。
桑玉只敢快快地同他对视一下,这一群人里,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人了,“当然是大祭司!”她眼中闪过一丝惧怕,随后便是无法掩饰的恨,“大家都相信巫师会制蛊,会害人,所以将巫师驱赶到很远的地方独自居住,但是最坏的就是他们自己,一边恨巫师,一边还找巫师求蛊。哼!我就见过寨子里许多人来找英婆求蛊去害人。”
大家心里明白,英婆大概就是收留她的那个巫女。
“那你一定知道这些巫师都是哪些人了?他们住在哪里你也知道?”邢鸣问。
“自然,”桑玉不假思索地道,刚出口便提防地看着众人,黑眼珠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但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