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迷茫地交换着眼神,面面相觑。
还不承认?王勋林气笑了,行啊,你们一个个的,搞科研胆子都搞到狗身上去了,一个小实习生闯了祸不敢认是吧,生怕牵连自己?
我今天倒要好好煞一煞你们的风气,看看谁还敢
那个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迟疑地打断他。
被抓包的男生轻拉住他的胳膊肘,声音温和干净:您怕是搞错了。
叶尧对上王勋林转回来喷着火的眼睛,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实习生。
王勋林一个呵字几乎怼到他脸上:你不是实习生你还能是
喏。叶尧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小声叹了一句,还好来之前拿上了
王勋林冷冰冰地看着这个不怕天高地厚又不怕死的小子,事情败露不赶紧道歉做检讨还敢装神弄鬼试图逃避责任。
什么东西!他斥了一声,随手从叶尧手里接过来,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是谁家推荐进来的,今天立刻马上就让这混小子滚回他该待的地方去,拿个纸片糊弄谁?我看你就是
嗯?
他的话顿在口中,尾音缓缓飘散在空气里。
姓名:叶尧
职位:ix小组负责人
天恒特聘顾问,项目委员会副委员长。
不好意思啊。叶尧对他抱歉道,来的时候看你们都在忙,没好意思打扰,造成误会是我的错。
他伸出手:王院士,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指教。
第五十八章
长达一分钟的寂静,仿佛把人的思维都蒸发干净了。
半晌,王勋林才从虚空当中拉回了自己魂飞魄散的理智:你你是?
他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言辞来体现自己的心情,脑袋轰隆轰隆地奔腾着血流:我们组新来的负责人是你!?
叶尧点头:是。
我你这不是王勋林摸着胸口,有点梗塞。
知识量的积累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为什么科研界要论资排辈,本质上来讲,你活不到那个岁数就没法做到开阔的眼界、丰富的经验、熟练的技术。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
王勋林无法接受。
你、你等等!他喘着粗气道,我得打个电话找人过来确认对,得确认!
然后可怜的闫助理听到风声,硬是又亲身实地地跑了一场。
当他清晰又沉稳地声音在实验室里响起的时候,那些疑惑惊讶奇怪于王院士突然发狂的人们终于明白了缘由。
轰地一声,像在实验室里空投了易燃品并且结结实实点了一把火。
新负责人!?
???我是不是耳蜗变异了听不清楚?你快给我看看。
他看起来才多大?二十满了吗??负责人?组长!?
碍于礼貌素质压低的窃窃私语,太多混在一起依旧嗡嗡作响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叶尧泰然自若地在一干人等的热烈注视下把象征身份的金属辨识卡往胸前一别,朝他们淡淡一笑:初次见面,希望以后能和睦相处。
你们这也玩得太大了,事先一点准备都不给别人的吗?叶尧把外套一脱,对着门外的人说道。
步重坐在轮椅上,对他一笑:但我看你挺开心的。
污蔑。叶尧睨了他一眼,嘴角却噙着笑意。
两人说着就准备离开。
叶尧今天过来本来只是为了打个招呼,具体的实验进程资料他粗略地看了一遍,还要好好研究。
他跟步重商量过,三天过后正式上岗。
等等!背后门哧的一声打开,王勋林从里面急急匆匆地追出来,叫住叶尧。
你他眉眼间显得有些迟疑,额头的皱纹拧起来,又隐约含着点焦虑,你是不是
他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开头,又闭上嘴。
叶尧瞧他那挠心挠肺的纠结样子,很体贴地静静站着等他组织语言。
在他背后看不到的角度,步重摩挲了一下腕表,垂下的眼眸中依稀有一丝凛冽幽光被敛下。
冒昧问一下,你您的家人王勋林丝毫不介意面前的人比自己小上好几轮,板正地对叶尧用了尊称。
叶尧一愣,赶紧道:别,没什么您不您的,以后您老叫我名字,叫小叶也行。
王勋林微微点头便急切地盖过了这个话题:我是想问,你的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叶尧:亲戚?
王勋林:对,就跟我差不多年纪的。
他神情越来越古怪,紧盯着叶尧的眼瞳中闪着光。
叶尧下意识就想到了过世的外公。
他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没有吧,父亲、哥哥什么的那也跟您不是一辈的。
步重的手指尖已经有些发白。
王勋林甚至往前跨了一步:那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吗?
叶尧的心跳渐渐快起来,隐约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什么。
掩藏着秘密在他面前展开一条缝隙,后面或许是缠绵的黑暗,但更有可能是沼泽。
但他想知道。
没有了。他直截了当道,其他人都过世了。
王勋林手指微颤:什么时候?!
叶尧似乎没发觉他的异样,配合回答:我很小的时候吧,算算时间,十几年了。
王勋林:那去世的是你的
母亲,还有外公。叶尧接话,然后疑惑道,您问这些,是有什么事吗?
话没说完,王勋林已经面色骤变踉跄着退了一步,望向叶尧的神情瞬间复杂得天崩地裂。
叶尧:
虽然真的挺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这一副表情突然让他有些不忍卒睹。
那个
真的是,居然真的是王勋林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神飘得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别人,丢了魂一样地喃喃,像,太像了
不等叶尧叫住他问个究竟,老头猛地一扭身,就这么踉踉跄跄走进了门。
叶尧:??
遛谁?
铺垫了半天以为要来个高.潮结果您老一言不发就走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跟上去抓住王勋林问个清楚。
叶尧。身后有人叫他。
步重漆黑的眼眸定在他背影上,出口的语气却和眼中流转的幽暗阴邃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不走吗?
叶尧追出去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现在不行。
等回头都在一个实验室了,还怕问不出究竟?
他强行按捺下心中的焦急和强烈求知欲,转身低低地道:走啊,当然走。
叶尧勉强朝步重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都快饿晕了,今天你请饭。
门被咔嚓一声推开,满室寂静。
叶尧静静站在门口,看着月光透过窗户投进来,如洗如练,却透着白惨惨的冷。
如果,她还在,他还有母亲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深深浅浅浓墨般的弧度,晕染开来难以言说的一点凉薄的孤寂。
没有温暖的灯光,没有腾着热气的饭菜,不会有人转过头来对他笑吟吟地说一句你回来了。
从来都没有。
叶尧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月光被他的脚步踩在脚底,眼前的东西都朦胧地笼上了一层光晕。
他走到墙边,刚准备开灯,余光却忽然瞥见客厅里有东西闪了一下。
叶尧动作一顿。
什么?
他皱起眉。
客厅做成了电视墙,只在角落摆了一张小台柜,上面错落地做了些摆设,没有能反光的东西。
借着他敏锐的目力,微弱的光亮隐隐绰绰,随着他的脚步晃动,偶尔陷入完全的黑暗。
叶尧停下脚步。
他面前安安静静躺着那张熟悉的照片,上面的女人温润地笑着望着她。
然而
叶尧伸出颤抖的手指,摸到了相框。
隔着玻璃冰冷的触感,闪烁着微光的字迹落在女人起伏的发丝间,在他心底霍然撕开一道大口,连同沈清琼的微笑都仿佛带上了深意,隔着十几年的岁月对着成年后历经三世的他幽幽展开了一个角落。
银城东路,101号森茂公寓。
第五十九章
CBD中心,寸土寸金的商业街,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银城大厦的后面被遮掩住的盆地区绿树掩映着一个极壕住宅区。
叶尧也从没想过自己清贫的母家会跟这里搭上关系。
金属色的门看起来无比厚重,但整栋屋子的外表都美轮美奂,被小区定期清理的物业保护得干干净净。
叶尧缓缓伸出手,按在门口的电子锁上,扫到他指纹的门啪嗒便打开了。
一个他从没来过的地方,顺理成章得让人觉得荒谬。
叶尧甚至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摸着口袋里揣着的那张照片,如果现在拿出来,它就只是一张普通的人物照,在奇特的角度和光线下会出现的、不知道用什么材料书写的字迹已经消失得干净,不管怎么试都没法再让它出现。
如果不是他眼前的屋子清楚地提醒着,仿佛就只是一场幻觉。
难怪这么多年叶家人怎么找都找不到,难怪那本日记明明没什么内容却要藏在相框的后面。
叶尧推门走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外面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建筑里什么都没有。
沉闷的尘土味道裹挟着湿闷扑鼻而来,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呼不出来。
叶尧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跪在病床边的时候,那种压抑得整个房屋都倾倒过来的感觉。
一楼一整层都被打通,一览无遗,叶尧毫不迟疑地上了二楼。
木质踏板在脚下咯吱作响,墙壁上发暗的花纹洇着潮湿的暗暗霉气。
越走,上面越黑,似乎整个二楼都没有光源,渐渐把视线拖入模糊当中。
叶尧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面前已经只能看到隐约一点光从十几米远的厚重窗帘的下角透出来,他伸手摸索隔壁。
这片小区建造得很早,再加上这一栋除了基础装修别的什么都没做,像是把时间倒退了十年,一些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的科技设施全都没有配备上,他刚才在楼下就观察过,屋里的开关是老式的墙上按钮,不能声控,也不能遥控。
啪嗒。
一声轻响,屋里顿时流泻下暖黄的光。
叶尧眯了会眼睛,才看清眼前地板的花纹和微微龟裂的纹理,罩着厚厚的灰尘。
细小的微尘带着光在眼前飞舞,叶尧情不自禁地追随着目光看过去,直到落在同样空旷旷的二楼中央
一瞬间,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这是!?
被刺穿琵琶骨的怪物被横吊起来早已风干成了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然而他鼓胀的肌肉嶙峋起伏宛如铠甲的皮肤却依旧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逼人气势,刮过来刺得人生生要后退的生疼,身后垂落的尾巴宛若迭起的山峦一样以一种难以忽视的长度盘踞了整个房间的地面。
庞大、恐怖。
和他之前见过的变异人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容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的东西。
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修真界。
边界之地。
半妖。
步重从车里下来的时候,照例扫了一眼叶尧的屋子,然而很快皱起眉。
夜已经深了,按照往常,叶尧一定是待在他的书房处理他那些直播的发货留言,二楼东边的窗户总是透出暖洋洋的灯光来,倒像是给他晚归的路途点了一盏灯。
但今天别说是书房,整个房子漆黑一片,丝毫没有人气。
他停了轮椅,转头问:他出去了?
闫旭道:是,叶少爷上午出门了。
到现在还没回来?
步重眸色微沉。
闫旭敏锐察觉到他的不悦:但我看叶少爷出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或许只是
步重:我让你安排的人呢?
自从您决定让叶少爷进实验室,我就准备了暗中保护的人
闫旭露出一丝难色:但叶少爷感觉很敏锐,第一次跟上去我们的人就被发现甩开了,因为怕让他反感,之后派的人我都让他们离远一些,所以
被发现了就准备更高级别的安保,总有人能做到让他感觉不到。步重手一推,轮椅冷冷停在了原地,他现在什么身份?整个绝密项目分组负责人,我们天恒特聘的顾问,委员会副委员长,他的安危性命已经在国安里挂了号,结果你现在跟我说
步重低沉的声音带着鲜少却明显的怒意,闫旭自从升任他的助理以来,第一次被他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一瞬间便冷汗浸透了背心。
你跟我说人跟丢了?步重瞥过来的眼神淬着冰,去找。
是。闫旭微微躬身,一个字都没多说。
他刚转过身
叶先生?
闫助理巍峨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缓缓朝他走过来的身影。
路灯下面,叶尧微垂着头,看起来似乎在想着什么,听到闫旭的声音,他抬起头,眼睛里还残留着没来得及褪去的一点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