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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默脸上和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有的甚至开了口有些渗血,这还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肤,衣服下的伤口根本看不见。他的头发本来就是依靠体内的能量增长的,如今也没有了原本乌黑莹润的光泽,有些地方甚至能明显看到折断的痕迹,女人似乎一直没有让他吃饭,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被枫无凛娇养得稍微长了一点肉,如今也不再圆润,下巴都尖了。
  低头吻了一下风默的额头,枫无凛让风默的头靠着他的脖子,伸手像抱小孩一样将他托抱了起来。
  这个姿势是风默最喜欢的姿势,因为枫无凛臂力惊人,总能单手就抱起他来,每次抱的时候还会掂一掂估一下他的体重,重了还是轻了一测一个准,从来没有出错过。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最安全的相处模式,仿佛一直这样抱下去,就能一直在一起一样。
  抱着青年转身,枫无凛看了一眼门外的人,接到讯息的秦风连忙带队走了进来,一部分人负责检查房间,一部分人则将墙角昏迷不醒的女人看管了起来。
  他们谁都没去动她,因为枫无凛下了死命令:他要亲自来。
  抱着人走近,枫无凛低垂着血红的眸居高临下地盯着瘫软在地的女人,面容沉静俊美,然而他的眼神已经完全没有了情绪波动,明明躺着的人还微微发着抖胸膛也在起伏,他却仿佛看着死物。
  在那样骇人的视线盯视下,女人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不由自主醒了过来,只是她一睁眼对上枫无凛赤红的眼睛,就恐惧地尖叫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往后退,双手胡乱地挥动试图挡住男人看她的眼神。
  “走开走开!!不要这么看我!我没错你不能这样对我!走开!风默本来就该死我没做错!”
  男人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脚踹中了女人的心口,直接将人踹出几米远,弓起身体呕出了一大口血,张着嘴连痛叫都发不出声音,全身不停地抽搐着。
  见男人又缓步走了过来,她整个心神都被那双可怕的红眸充斥,挣扎着想离开这里,却发现这个房间都被男人暴戾的气势锁定,她连最基本的瞬移都用不出来,无尽的恐惧从四肢百骸窜上来,心脏痛得无法呼吸,她手脚发软地往门口爬,缓了一会儿才终于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不能……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创世神你不能这样……”
  慢慢来到女人面前,枫无凛听到女人的话,无动于衷地踩上地上那只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掌,声音平静无波。“你就是用这只脏手扇阿默耳光扯断他头发的?其他伤口也是这只手一点点弄出来的。”
  “想当创世神还怕死?那就试试弑神的滋味。”脚下用力,伴随着地上女人的惨叫声似乎还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我暂时不会让你死。你让阿默经受的痛苦,从前世到现在,一件一件,我都会给你机会好好尝试。”
  接着碾上手腕。
  骨断筋伤,血肉粘腻,几可见骨。
  “好好享受,做你的神。既然这么喜欢在这做你的春秋大梦,那就不用回去了,记得到死都别忘了这滋味,下辈子也给我牢牢记着,别动阿默。”
  ————
  枫无凛抱着风默上了车直奔枫氏的私人医院,临走前扔了一套漆黑的手铐给秦风,瞥了一眼地上手脚全都血肉模糊的女人,平静道:“颜倾情特制的,给她铐上,记住一秒都不能取下来,关进总部密室。把时甜甜一块带回去,该怎么审还怎么审。”
  秦风让人把地上昏迷的时甜甜和黑裙女人一块拎起来,将现场所有痕迹都恢复如初就直接领着人离开。
  风默到了医院直接被送进了急诊室,主治医生依旧是付御,枫无凛执意要跟进病房,他也无可奈何。
  一套详细的检查和敷药流程做下来,已经过去三个小时,枫无凛始终沉默地跟着,只在做检查风默蜷着身体呢喃着说疼的时候弯腰摸着青年的脸,克制地亲吻他的额头安抚他,“很快就不疼了,阿默乖,不要挣扎。”
  那管漆黑的药剂确实被注射进了风默的体内,毒素已经侵入内脏,青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承受着蚀骨的疼痛,他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上的病号服都被浸湿,神情痛苦地低声喊疼。
  付御给他做检查的时候他一直疼得挣扎,枫无凛只好抱着他不停地亲吻拍抚,青年痛到极致的时候反而不喊疼了,只是流着眼泪断断续续地叫枫无凛的名字。
  最后给风默抽完血,付御看着青年痛得仿佛随时会死去的样子却还是哭着叫枫无凛,不忍地别过脸,挥挥手示意护士把人送回特护病房,在枫无凛要跟上去的时候伸手将人拦了下来,让杨瑾代替他去跟着风默。
  带着枫无凛回到办公室,付御拿出化验结果递给枫无凛,“他的情况非常危险,那种毒素已经侵入了内脏,尤其是他的心脏。就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无药可医。除非有奇迹发生,要不然默少会一直这么痛下去直到他的内脏化成血水,最后连躯体都不会剩下。这就是那种药剂最为可怕的地方。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让那个女人对风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枫无凛双手插兜,没有去接那份报告,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着,面容沉静眼神无波无澜,却有一种看不见的悲伤从他身上蔓延开来,带着让人窒息的绝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付御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事实上他一样觉得痛苦。仅仅几天之内,他们乐观安静的青年就踏上了通往死亡的路途,快得让所有人措不及防,难以置信。
  明明几天前风默还睁着乌黑的眼睛跟他讨论发烧了该怎么处理,表示很喜欢退烧贴不喜欢冰块;送了一只毛绒公仔给杨瑾,说是让他体会一下童年的快乐,因为杨瑾每次都送他玩具;给秦风的儿子画了一幅画,惟妙惟肖的极为传神;看见叶止照顾风莫还好奇地问他是不是找到了新的儿子;发现颜羽和慕容凌夜吵架还跑去逗颜羽开心……
  他明明还好好的,却眨眼之间变成了这样。
  颜倾情说的没错:人生除死无大事,生命无常。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有人要离开这个世界。
  付御是个外科医生,他目睹过很多很多的生离死别,但那些人他都不了解,而风默不一样,他们看着他一步一步地从男孩成长为青年,慢慢变成开朗又乐观,充满生命力。付御没有一次像这样难受过。
  他们这些人尚且难以接受,何况是爱风默如命的枫无凛?
  “我知道了。”半晌,枫无凛才睁开眼睛,他转身离开,声音喑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和坚决,“付御,你错了,阿默不会有事。他不会认输的。”
  风默那么努力回到他身边,不可能会放弃。他们或许不幸,却不会向命运低头。或者说,“命运”这种东西,枫无凛从来都不信。
  阿默能从鬼变人回到他身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算结局不尽如人意,他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死亡怎么会是结束?对于他们来说,恰恰是永恒。
  生同衾死同穴,不是永恒是什么?
  ————
  风默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住过的胡同里,阴暗又潮湿,巷子非常深,常年见不到阳光,地面总是湿漉漉的长着滑溜溜的青苔,一个不察就会滑倒。
  他又变得像五岁的时候那么瘦小,身上都是各种各样的伤口,烫伤咬伤青紫红肿,还有烟头烫出来的一个个印子,整个人觉得疲惫又疼痛。
  他光着脚慢慢走在阴暗的胡同里,怀里抱着一捆邻居给的青菜,走了好久才到达一扇破旧的木门前,推开后走了进去,屋里到处是散落的烟灰烟蒂和啤酒瓶,充斥着浓郁的酒臭味和烟味。
  他把门打开通风,走到灶台那里把菜放上去,又搬了凳子站上去开窗,随后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稍微驱散屋里的阴暗。
  他拧了条湿毛巾,走到房间最里面,触目是一个穿着黑色曳地长裙的女人醉醺醺地躺在木板床上,她侧身睡着,长发披散在身上,身体弓起,风默走近了看,还能看到女人脸上未干的泪痕。
  小心翼翼地拿着毛巾给女人擦脸,风默斟酌着力道,下手非常轻,就怕什么时候突然把人吵醒。擦完后又握着女人的手给她擦了擦,风默不敢动其他地方,对方从来就不愿意让他太过接近。
  他安静地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洗好毛巾后他又去门口把垃圾桶拖进来,然后把地上的酒瓶一个个放进去,随后拿了扫把清理掉其他垃圾。
  一切收拾好之后他就抱着女人换下的长裙去巷子口洗,那里有一口井,他们用的和喝的水基本都是从那来。接着就是洗衣服、晾衣服、回去坐着发呆等女人醒了做饭,以及对方随之而来的殴打发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按着习惯一步步地走下去,一步一步地回到他最熟悉的童年。
  直到半夜女人出去喝酒,风默才拖着受伤的身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走出了小巷,站在巷口抬头空中的月亮,眼神茫然。
  这样的场景似乎太过于熟悉了,风默想。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他下意识地蹲下去摸脚腕,却什么都没摸到,便怔怔地出神。
  对了,这只是前世幼时每天会发生的事情罢了,例行公事一样,从来都没有改变,不同的只是他受伤的严重程度。
  可是这些……应该早就已经过去了。
  风默突然站了起来,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他明明已经成年了,不可能还这么瘦小,他手上应该有一个铃铛,两只脚上面都带着长命锁。
  他身边……还应该有枫无凛。
  ————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医疗器械传来的一些细小的声音。
  现在还是夏季,天气非常闷热,病房里温度却很适宜。
  枫无凛将风默抱在怀里,青年身上的病号服已经被脱下,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枫无凛帮他把头发拢到一边,拿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给他擦身,然后按照付御交代过的步骤,轻柔地给风默上药,换上干净的病号服,然后抱起来放进被子里。
  风默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男人怀里,仿佛只是睡着了。然而几个小时前他还疼得全身发抖,一直流着眼泪叫枫无凛的名字,直到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他还终于安睡过去。
  等在外面的付御见门开了就带着护士进去给风默挂吊针,又做了一些检查,记录完风默的情况后,他对枫无凛说:“等镇定剂药效结束他就会醒,到时候会非常疼。我想问问你想不想要我给他打止痛剂,他现在的身体很多药都对他无效,那些毒素太过霸道,抗体一旦进入他的身体就会被吞噬,所以寻常的止痛药对他无效,除非加大剂量,但是维持不了多久。”
  “会产生抗药性吗?”枫无凛握着风默的手,低声问。
  “会,而且非常快,今天打了的话,明天同样的剂量就没有效果了,而且用药越多,失效后他受到的痛苦就会翻倍,到了完全免疫的时候就……客观上来说是不打比较好,但是不用的话他就会一直痛下去。所以我尊重你们的意见。”付御叹了一口气。
  “那就不打。”枫无凛沉声回答,无视病房里其他人的视线,径直含了口水俯身亲吻风默干燥的唇,一口一口地慢慢哺给他,感觉到青年无意识的吞咽,安抚地轻轻摸着他黑软的头发,直到喂了小半杯水才停下来,直起身给风默擦了擦溢出的水渍。
  他没有转头去看付御和护士,只是凝视着风默的脸,说话的声音低柔。
  “阿默不怕的对不对?我们阿默那么坚强,不会因为这些痛苦就放弃。”
  第112章
  付御挥挥手让护士和助手离开病房,看了一会儿枫无凛的背影,低声开口道:“欧阳函带着雨凝回来了,还有颜羽几个,他们知道默少的事都很担心,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要见吗?”
  枫无凛正拿着棉签沾水帮风默润湿嘴唇,几天没吃没喝,风默的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刚刚喂水的时候青年明显吞咽有些困难,枫无凛喂完一杯后就停了下来,没一会儿风默嘴唇又有些干,便用了棉签。
  听到付御的话,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杯子放回桌上,一只手细细摩挲着风默有些发烫的脸颊,拿掉他额头上的毛巾,换了一条不那么冰的放上去。
  风默又开始持续发烧了,上次的诅咒仅仅是让他有些低烧,这次却演变成了高烧。枫无凛指腹一遍遍地抚摸青年烧得通红的脸颊,只觉得那温度几乎要烫到他心里。
  “让他们安静点。”他压低声音说,“吵到阿默就全滚出去。”
  付御应了一声,眉头却皱了起来。枫无凛自从风默被绑架后,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戾,这几天分部和总部里被清了不少人,大部分规矩都重新制定了一套,比以前更为残酷。一些以前编排过风默却被他睁只眼闭只眼没管的,都被揪出来直接私底下处理了,如果不是杨瑾发现,他们几个恐怕还不知道。
  如果说以前的枫无凛尚且还知道自控,各种手段都偏向沉稳温和,有风默作为约束他的底线,现在就是另外一个极端,激进残忍不说,单就他越加深沉隐秘的心思,就让枫氏总部的所有人一看见他就发怵。他眼里除了床上睡着的青年,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事物。除非必要,他基本不开口说话,只是沉默不语的样子就让医院里的护士一靠近他就觉得窒息,根本不敢跟男人对视。
  “对了,秦风打电话说那两个人都带回总部了,总裁要求的他们已经全都照办。叶止也回去了,他们想知道你要求的那些……是让叶止来办吗?”付御问。
  “让秦风去做,叶止这两年的手段太温和了。记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让人死了就行。阿默受过的,我要她百倍奉还。”枫无凛的声音很低,却平静得让人心慌。
  付御回了一声“是”,转头出去等欧阳函几个人,关上门之前又往里看了一眼。只见男人握着青年的手虔诚地亲吻他的手指,侧脸线条完美又温柔。
  付御突然就觉得,这或许才是真正的枫无凛。
  曾经风默受伤的时候,付御不止一次私底下问过杨瑾:为什么枫无凛总是按兵不动,凭他的能力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些连旁人都能轻易看出来的危机。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做?
  杨瑾每次的回答都是:枫无凛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付御一直觉得不解,现在却终于明白了。
  枫无凛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恰恰就是因为知道了太多,才那样隐忍着不动。旁人总以为时甜甜威胁了风默,欧阳雨凝敌视风默,风莫和叶蓝被那个女人利用了妄图替代风默,那么只要把这些人统统除掉或者囚禁起来,风默就能安然无忧。
  可是事实真的这么简单吗?
  枫无凛从小就意识到了他的与众不同,他的一言一行都在规则的监控之下,只要他有游离于“剧情”之外的举动,他身边的人就会跟着遭殃,在枫父枫母相继逝世后,他学会了隐忍和蛰伏,不再那么锋芒毕露。他不止是为了自己在活着,他还要守护他身边的人。
  枫无凛没有亲人,他除了名利声望,一无所有。或许他自己直接和规则硬杠不会输,哪怕输了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可是周遭的人不一样。杨瑾有付御,欧阳函有家人,秦风有儿子,古越有古溪……每一个人都有牵挂。
  他赌不起,他怎么可能拿这些来跟规则赌?
  时甜甜的不对劲,最开始发现的人是风默,其次就是枫无凛。然而风默失忆了,唯一知道的就只剩下枫无凛,其他人或多或少了解了情况,却根本不知道时甜甜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有多重要。
  在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来自女孩身上特有的力量之后,枫无凛想不承认都难。受规则庇护的人,本质上和他地位相当。规则不敢动他是因为他的死亡会让世界崩溃,时甜甜理所当然也是一样的。
  明知道对付时甜甜会引起规则的警觉、明知道打压时甜甜会加重规则对风默的敌视,他还能放手去做?
  同理,风莫和叶蓝都在那个女人的操控之下,在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他能做的就是布置好一切,让猎物自己上钩。
  而欧阳雨凝的手段,在枫无凛面前根本……无足轻重。因为他不可能让风默陷入那种小孩子家家的陷害之中,因为欧阳雨凝而起的矛盾,只会加深风默对他的依赖。
  从本质上来说,枫无凛才是最不幸的那个人。他空有对抗规则的力量却因为要守护在乎的人而不得不蛰伏,一腔孤勇都被磨成了最隐忍的沉稳和平静。其实只要他在乎的少一点,他就可以放开手去做,不需要顾忌颜凉和欧阳函的兄弟之情,不需要在乎他做了之后身边的人会不会因他而死亡。
  无情无欲才是最强大的利器。
  可是他做不到,就像那一天他帮风默穿好衣服,抱着男孩,低头亲吻对方的额头,慢慢说出的那句话:“阿默,我不是神。”
  拥有的力量越强大,受到的约束相应得也更大,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快意恩仇心狠手辣?他不单单是做给自己看,还是给风默看,让他的阿默知道怎么样才是正确的三观和态度,怎么样才能做到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