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怜悯他不是因为他受尽了苦楚,而是因他超脱的清醒。他只是个孩子,却比许多大人清醒得多。他正在奋力一争的年纪,却早早看清了一切、学会了妥协。这样冠冕堂皇的怜悯,来自厚颜无耻的我们。
“他本不该这样面目全非,我们都本不该这样面目全非。”
“爸爸,这是西奥多诺特。”
西奥多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余光瞥见身边的布雷司一声不吭地走开了。达芙妮格林格拉斯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一手牵着自己的父亲,下巴高高地昂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父亲是本届newts的主考官之一。
“您好,格林格拉斯先生,祝您日安。”
西奥多也想像布雷司一样直接走开,可是他不能。仿佛是很久以前的某个圣诞节假期,曼卡利南跟西奥多在餐桌或各自的沙发上聊过格林格拉斯家族。尽管孩子总是无辜的,西奥多还是无法以公平公正的眼光看待达芙妮和布雷司的关系;以前他不说破是为了维持颜面,如今看来布雷司自己想通了,那也就没什么。
“你好,西奥多。”格林格拉斯先生伸过手来。达芙妮大约更像母亲——西奥多在世界杯上见过格林格拉斯夫人一面,现在已经没有印象了。格林格拉斯先生的笑容里有一种达芙妮所不具备的、让西奥多莫名厌恶的、属于纯血家族的客气。
“见到您是我的荣幸。”西奥多握住那只手。西奥多现在不再逃避自己是个什么地位的人了:他虽然没有什么眼力见,但还是那个人眼中的香饽饽、他未来事业的左膀右臂。遇上这样的潜力股,谁不愿意套个近乎?
由于实在无话可说,他们寒暄了几句就散了。西奥多去找布雷司的时候看见格林格拉斯先生跟路过的弗利维教授打了个招呼,后者回应的语气有点怪怪的,好像十分抵触的样子。
西奥多心头浮起一阵不该有的喜悦。看来格林格拉斯家的人缘也不过如此而已:格林格拉斯先生从前一定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向来和善的弗利维教授都作出如此古怪的反应。
也不知道达芙妮有什么值得她清高的。
“喂,布雷司。”西奥多跑了两步追上布雷司,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要问,西奥多。我昨晚熬太晚了,头疼。”布雷司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给同学引荐她父亲的达芙妮,“你还有冰老鼠吗?”
“拿去。”西奥多从书包里摸出来一只递给布雷司。
一群拉文克劳走过了。在靠近西奥多的时候,他们似乎故意闹出了喧哗声。西奥多看见李素也在其中,但她走在最里面,一句话都没说。
“喂!你们!”布雷司此刻却把头疼一扫而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走廊里不许大声喧哗!拉文克劳扣二十分!”
“嘁,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你这么会扣分,那只老□□怎么不让你当男生主席啊?”安东尼戈德斯坦翻了个白眼,在看到走廊另一边的西奥多时眼神里的攻击性倒没那么强了,反倒多了一丝西奥多讨厌的怜悯。
李素拉着莉莎图尔平走开了,她走得那么决绝,好像是故意让所有人看见她不会回头一样。李素披着头发,遮住了脸上略微淡了些的脓包。还好,她没再受什么苦——现在几乎全校都知道她中了夺魂咒的事情了。迟来的正义并没有什么意义,也并没有阻止她变得沉默寡言。西奥多在课上常常看见李素望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神游,有一次头发被吸进了课桌里都没发觉。
“你!”布雷司气急败坏道。
“算了,布雷司,别跟他们计较。”西奥多上前去拉布雷司,后者倒没怎么抗拒。
戈德斯坦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拉上他的朋友们走了。
“我是不是太善良了?”布雷司问。
“我们最好别再跟拉文克劳扯上关系了。”西奥多苦笑,“走,陪我拿魔药论文去。”
“我要去图书馆。”
“好吧,一会儿见。”
西奥多径直向地窖走去。地窖本就阴冷,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就更阴冷了。
“日安,教授。”
西奥多小心翼翼地走近。斯内普教授和往常一样坐在他的桌子后面黑着脸批改作业,见到西奥多走到桌子面前才懒洋洋地抬起头。
“诺特先生,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拿魔药论文,教授。”西奥多指了指斯内普教授手边的一沓羊皮纸。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和旁边的“a”。
“做白日梦的人多了去了,我没想到你也是其中之一,诺特先生。按普通学生的标准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分数,但按你的潜力,我就不由得为你的owls魔药证书担心了。”
西奥多颤颤巍巍地接过论文。斯内普教授说一个人有潜力的概率跟他洗头的概率差不了太多,虽然说出来的是责备,但在西奥多耳朵里就跟在全校面前通报表扬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了,教授。”西奥多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嘴角。
“如果owls拿不到满分,就别想进高级魔药班了。”
“好……好的,教授。”
“你可以出去了。”
西奥多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又转回来。
“还有事?”斯内普教授不耐烦地问道。
“我就是……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问。”斯内普教授说着在一张写得稀稀拉拉的羊皮纸上批了一个硕大鲜红的“d”。
“刻黑魔标记的时候……痛吗?”
时间好像停止了。西奥多额头上沁出了冷汗,他本不应该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刚才也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口。
斯内普教授慢慢抬起头眯起了眼,慢慢地上下打量着西奥多。西奥多讨厌这种像是在打量一只待宰羔羊的眼神,可面前是和斐克达一起救过他的命的斯内普教授,他也不能说什么。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诺特?”
“我就是问问,教授。”
斯内普教授冷笑了一声,眼神忽然就柔和了一点。“我对你是否能经受住这种世界上最折磨人的痛苦持质疑态度。”
“我不能,可是我没办法,教授。”
斯内普教授不说话了。他盯着西奥多,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过了不知多久,他把另一篇论文拉到面前开始批改。
“你可以出去了,诺特。”
“再见,教授。”
西奥多几乎是落荒而逃。斯内普教授浑身散发着压抑的气息,西奥多再多待一秒都怕是要被压抑成相片。他或许不应该就这么大喇喇地去揭一个食死徒的伤疤。
“斯内普教授给了你什么考前小窍门啊?”
刚刚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西奥多就被倚在门口的一颗锃光瓦亮的头颅吓了一跳。德拉科马尔福叉着手臂,仿佛进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不停地眨着眼睛,下巴倒是没有以往抬得高了。
“你进去吧,斯内普教授有空。”西奥多抬脚就走。
“哎哎哎——我是来找你的。”德拉科又把下巴抬到了以前的高度。
“有事?”西奥多实在友好不起来。他跟德拉科正式交上朋友是在去年暑假,那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西奥多已经习惯了拿德拉科寻开心,却不习惯以和善的语气跟他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挺讨厌你的?”
“怎么?”西奥多来了劲头,“你要找你爸爸、你舅舅和你姨妈来打我?……顺便说一下,你姨妈对我可好了。”
“去去去!我有那么幼稚吗?”德拉科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你有。你个娃娃鱼。”
“你才娃娃鱼!”
拿德拉科寻开心真的太令人快乐了。西奥多一下子就把刚才在办公室里的压抑忘了个干净。
“我看你真是无聊透了,”德拉科往前踱了两步,“我实在搞不懂,怎么所有人都这么喜欢你?”
“你从哪儿看出来所有人都喜欢我了?”西奥多笑出了声。
“哎,我问你一句,”德拉科又凑近了点,煞有介事地问道,“你是怎么让那个人觉得你很有用的?”
西奥多笑不出来了。他到现在甚至都没见过那个人,却被折磨得身心俱疲;而德拉科马尔福这只乳臭未干的娃娃鱼居然还在打探这种事,居然还觉得这值得羡慕!
果然是马尔福家族的家庭教育,极品到没边了。
“你不用担心,德拉科,你还记得我去年夏天我说过的话吗?”
“哪句?”
“你迟早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到时候,你就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碎玻璃渣。碎木片。倒塌的架子。倒地的男人。
斐克达感到时间忽然慢下来了。在预言室的一片凌乱中,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身边的雷古勒斯说道:
“你快走。”
“我不走。”
雷古勒斯又摆出了固执的表情,斐克达在脑中的混乱里竟找到了一丝不耐烦。她用那样无情的眼神瞪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心挺狠的。
“你必须走!这里不需要两个人来照顾一个人!”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想找死吗?魔法部已经怀疑你了,现在你还想让黑魔王怀疑你?如果你还要这条命,就去跟着卢修斯马尔福,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斐克达有多久没有对雷古勒斯大吼大叫过了?对着他执迷不悟的脸,大概只有怒喝能解决问题了吧。她叫不醒他。可是看着雷古勒斯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的光渐渐消失的时候,斐克达还是有些罪恶感。
“那你呢?你怎么办?”雷古勒斯小声问。
“我一直都是个叛徒。别再管我了,走!”斐克达重重地在雷古勒斯胸口推了一把,他踉跄了两步,终是转头离开。
“或许在你眼里谁都比我重要。”
斐克达听到了这句话,但她假装没听见。
或许吧,或许。
曼卡利南中了赫敏格兰杰的一个极漂亮的昏击咒,此刻已经不省人事了。斐克达摸出施了无痕伸展咒的口袋里的缓和剂,拉开他的面具灌进去。
“你疯了。”这是曼卡利南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斐克达没有回答,把空药瓶放回口袋里。
“他们都去哪儿了?”
“杀人去了。我没兴趣。”
“你要是聪明一点,就该跟着雷古勒斯走。”曼卡利南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冷笑,把面具拉回脸上,坐了起来,“你们真是天生一对,都是一样的蠢货。”
“我好歹刚才救了你,你的态度能不能好一点?”斐克达在曼卡利南身边坐下。她环视着被毁掉的预言室,一时间竟有些诡异的悠闲;别人都在夺预言球或杀人,只有她和曼卡利南坐在这里“忙里偷闲”。
“呵呵,”曼卡利南又冷笑,“你们两个之间我都不知道先怜悯谁。”
“那就不要怜悯了。”
“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能不能用成年人的方式恋爱一回?”曼卡利南摘下面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烟,用火焰咒点了起来。
“给我一根。”斐克达伸出手。
“就这一根了。”
“算了。”斐克达缩回手,兀自把魔杖在手里转来转去。她用这支魔杖间接或直接杀过很多人,现在还真算是把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你刚才要是跟着雷古勒斯走,我的态度就会好很多了。”曼卡利南揉了揉断掉的那条腿,吐出一口浓烟,在黑暗中只能闻到味道。
“我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他像我一样,也有点疯了。”斐克达本以为这是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说出来却是简单得很。她想起埃文忌日那天,雷古勒斯刚刚杀了梅拉克却若无其事得不像个正常人(当然,他们这种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对她的劝解不是充耳不闻就是立刻打断,夜里温存过后的呓语却是要她永远不离开他。
他不是听不明白,他是不想听。
这便是最悲哀的。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我压根就没打算劝他。”曼卡利南嗤笑,“这样说来就更有意思了,斐克达,难不成是你清醒过来了?可喜可贺啊。”
曼卡利南的贺礼是直接喷到脸上的浓烟,呛得斐克达鼻子发痒。
“他不愿意听我说话,又要我留下,是不是很可笑?”
曼卡利南长叹一声,“你可怜可怜他吧,斐克达,毕竟你不在的时候他过得那么正常。”
“你这是在奚落我?”
“我在阐述事实嘛。雷古勒斯是真的怕你离他而去,所以把脑子搞出点问题来留住你。要我说,你要坦白也好,继续也好,但至少你要面对他。你越逃,就会越觉得他蠢,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曼卡利南说得对,所以斐克达无话可说,转移了话题。“你对情感问题很了解?”
“我儿子不开窍么。”曼卡利南苦笑,“你比他还不开窍。”
“我大概是太累了,懒得想。”斐克达抿唇。
“我也有点累了,”曼卡利南说着伸了个懒腰,又去揉了揉断腿,“你说,他们在外面玩命,我们在这里悠闲地聊天,是不是很好笑?”
对雷古勒斯的罪恶感如潮水般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斐克达身上,但她是不会起身的。也是在那一天,看着身首异处的梅拉克,斐克达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痛恨杀戮。他们拥有同一个母亲,也算是姐弟关系,为什么非得同室操戈呢?斐克达看过太多两败俱伤的同室操戈了,她不想像梅拉克一样身首异处,她想要个全尸。
偏偏梅拉克还是雷古勒斯杀的,而后者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正因为这个,斐克达才那么失望,乃至绝望。她爱的男人是个把置别人于死地当作家常便饭的杀人狂,这太令人心寒了。
他在别人眼里也许是个人渣吧。当然,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无可救药的恶人,当真般配到了极点。
可斐克达还没想自暴自弃。
“是的,很好笑。”斐克达勾起一个微笑。有泪水在她的眼眶打转,却没落下来一滴。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人了。
时间忽然又变快了起来。等待的时间变短了许多,斐克达麻木地握紧了魔杖站起身,没有听清楚曼卡利南骂的脏话。
其实麻木的感觉挺好的。斐克达已经太熟悉这样的场合,她不需要什么深刻的思考就能做出行动。悔也悔过了,恨也恨过了,此刻她只需做一具空壳。只有疯子才不需要思考的吧……斐克达大概早就疯了,早在她还不会施钻心咒的时候就被逼疯了。如果她还有一丝的清醒,她就应该像卡佩拉一样在不到十八岁的时候就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样她就不用苟活这许多年,受尽岁月的折磨。
那几个孩子真是勇敢……斐克达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正在学习怎么把自己的技能发挥到最大化,然后拿去杀人。他们到底是在没有黑魔王和纯血观念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到底是最幸运的。对着他们举起魔杖的时候,斐克达竟感到了一点罪恶的快意。也许是她嫉妒得要发狂了,也想让他们尝尝她当年的痛苦。那个洛夫古德家的姑娘回过头来怜悯地看了斐克达一眼。怜悯,怜悯,又是该死的怜悯。
如果斐克达也有孩子,也该跟他们差不多大了。她的孩子不会有波特那样好的命,大概会和西奥多一样——甚至比他还要悲惨。斐克达更害怕的是,她可能会把她的孩子教成另一个自己。这样一想,斐克达便庆幸起来;还好她没有孩子,不用把一条无辜的生命带到世界上来受罪。不过就算斐克达想要怀孕生子,她被黑魔法和烟草掏空的身体也不会允许她有这个幻想了。斐克达清楚地知道雷古勒斯很想要个他们的孩子,但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一场妊娠。她可不想死于难产——这让她想起当年的西诺苏拉莱斯特兰奇,想想就觉得不堪。
要说怎么个不堪法,斐克达倒也说不上来,她只是不想而已,她不想负责任。
“不——”
不知是谁喊的那么凄厉,斐克达看见预言球在自己面前碎成了齑粉。她没有惊讶,而是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为眼前双腿痉挛不止的纳威隆巴顿施了一个无声咒立停。斐克达还没来得及看到隆巴顿和波特的惊诧,一只手就拉过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向离碎片远一些的地方。是雷古勒斯。
“小心!”
门口站着气定神闲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他半月形眼镜片后面的双眼依旧炯炯有神。
斐克达立刻清醒过来。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她还不能去阿兹卡班。
“快走!快走!”
斐克达胡乱抓住雷古勒斯的手,目光在整个房间里寻找曼卡利南。曼卡利南的动作比她要快得多,可是邓布利多已经拦住了他。他捂着自己的断腿蜷缩成一团,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雷古勒斯,别那么懦弱!”西里斯站在不远处大声道。他站在那里,比他弟弟意气风发得多。
是啊,他是英雄啊。
雷古勒斯没有说话。电光火石间,他施了一个无声咒,对准的不是西里斯,而是即将击中西里斯的一道绿光。
贝拉特里克斯惊愕又愤怒地直接向同样是她亲表弟的雷古勒斯丢来一个钻心咒。
那个瞬间,时间又变慢了。斐克达毫不犹豫地拦到雷古勒斯身前,反正她已经习惯贝拉特里克斯的钻心咒了。剧烈的疼痛散播到全身时,时间又恢复了正常。
“贝拉,还不到时候!”雷古勒斯一边挽住斐克达,一边又看了西里斯一眼。但是西里斯没有看弟弟,他看的是他疯狂的表姐;他在大笑,笑得像两年前尖叫棚屋里的那个晚上。
“你——这个——小——懦夫!”贝拉特里克斯无暇顾及雷古勒斯刚才那个古怪到了极点的举动,一心只想把西里斯弄死。
邓布利多正在往房间中央走,把逮住的食死徒一个一个都拎到中间去。突然,一个缴械咒打中了贝拉特里克斯,她的魔杖飞了出去——斐克达几乎可以断定那个缴械咒并不是来自于西里斯,但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保护好我儿子——快跑!”
好像有成千上万的人把斐克达的心脏当成鼓敲。她知道那是曼卡利南的呐喊,她不敢回头看。斐克达死死抓着雷古勒斯,经过贝拉特里克斯的时候,后者只留住了她的一段衣角。
“障碍重重!障碍重重!障碍重重!”
斐克达不停地往身后甩障碍咒,她不能回头——她已经撇下了曼卡利南,她不想看。斗篷之下,拢成一团的辫子散落下来,随着她的奔跑一下又一下地鞭策着她,提醒着她的现状。斐克达不是擅长奔跑的人,本以为会跑得磕磕绊绊,却异常顺利。或许是因为斐克达牵着雷古勒斯的缘故吧,他做了那么多,她愿意对他负点责。
进了升降梯,斐克达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并没有人追过来。她急促地喘着气,蒙着脸的面具却无法让她的呼吸平和下来。
一股密密麻麻的痛感从斐克达握着雷古勒斯的手的手心发散开来。“嘶……”她吃痛地松开手,竟发现手心扎满了预言室地上的碎玻璃。那么长时间过去,地上都滴了好几滴血,她竟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刚才握得那样紧,雷古勒斯一定也受伤了。
“雷古勒斯,你……”
空无一人的中庭到了。
“快走,福吉要来了。”
雷古勒斯此刻却冷静得不像他自己。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拢过斐克达,大步走向壁炉。斐克达忽然害怕起来,他好像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如此冷静。真可笑,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她有什么可怕的?他又不会杀她。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格里莫广场,却是马尔福庄园。偌大的马尔福庄园空荡荡的,分外阴森。花园里的花依旧纳西莎照料得很好,却好像失去了颜色。
“梅林的胡子!你们……卢修斯呢?他为什么没回来?”
“没办法了……邓布利多和凤凰社的人也在那里,只有斐克达带我跑出来,其他人估计都被抓了……”
斐克达感到越发喘不过气。她摘掉面具扔到地上,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内脏好好运作。她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吸气,初夏的空气吸进肺里竟也是凉丝丝的。
“斐克达!斐克达,你怎么了?!”
斐克达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的意识还很清楚,贝拉特里克斯的那个钻心咒把她的旧伤打得复发了。还好斐克达受那些伤时才十几岁,若是放到现在,她怕是活不成了。
斐克达感到自己被雷古勒斯抱了起来,两个月前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回了格里莫广场。真该死,她总是这样虚弱,她甚至都无法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拒绝一下雷古勒斯近乎疯狂的爱意。
所有能流血的地方似乎都快要流血了。斐克达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身体里掉出去了,是她被鲜血浸透的灵魂,还是别的什么?她要死了吗?
就算她不想死,她的意识也在渐渐流失。她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拼命祈祷自己不会死。
至少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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