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找我何事啊?”他揉了揉眼睛,抬着眸打量了皇帝一眼,奇怪道,“您怎么还没喝醉啊,这可不行,今天臣子给您长了脸,您不喝醉不像话。”
也就裴玉霖赶在他面前说这话了。
皇帝嗔怒瞪了他一眼,“连朕都敢取笑!”
他指了指桌案上,“来,瞧瞧朕给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裴玉霖闻言身子微微一震,目光落在那长方的紫檀锦盒上,有些失神。
多少年了,他都没过过生辰,甚至差点都忘了,自己与皇帝是同一日生辰。
他记得小时候,陛下宠着他,总在自己过生辰的时候,抱着他在怀里叫人给他一块庆贺。
他虽不是皇子,从来都是皇子的待遇,甚至很多皇子都远远不及他。
时隔七年多,皇帝还记得这一茬,并给自己准备生辰礼物,裴玉霖说不撼动那是假的。
他垂了垂眸,吸了吸鼻子,有些艰涩道,
“陛下,您对臣太好了….臣受之有愧…”
“哟哟,这可不像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呵!”皇帝半是欣慰半是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
“快瞧瞧,看你喜不喜欢?”
裴玉霖还是依言上前,在元宝公公的指引下,打开了那盒子。
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躺在其中,
裴玉霖看了一眼皇帝,有些惊诧,随后拾起来打开一瞧,待看清上头字迹后,不由微微吸了一口气,
“陛下,这…不太合适吧?”
皇帝哈哈大笑,“裴玉霖啊,你可变了哈,你小时候除了朕的玉玺没拿过,什么好东西不被你弄回裴府?现在这封区区圣旨都受不起了?”
裴玉霖哼哼了一声,把那圣旨往盒子里一丢,
“陛下别打趣臣,臣受不起这重担。”
皇帝拿起那圣旨,塞到他怀里,神色严肃了几分,
“朕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已经经过政事堂盖戳了,你不接就是抗旨。”
“你在边关七年半,从一介小卒到七战七捷的前锋将军,精通突厥和大邑语言,长袖善舞,又是裴家高门子弟,长房嫡支嫡孙,怎么没资格担任这中军佥事?”
裴玉霖看了一眼皇帝,有些欲言又止。
这个老狐狸!
中军佥事不是重点,这个官职虽然高,却也仅仅是管辖五军都督府的纪律,虽然让他这个吊儿郎当的纨绔魔王去管理那些军将纪律,是有些滑稽,可最重要的是,圣旨上后面还写着,
“兼陕甘经略使,统领北方防务。”
这个职务分量极重,意味着和平时期,由裴玉霖负责北方两国之来往,战时由他统管防御,这可都是实权。
他这些年在边关一来跟北方两国打好了交道,有几分情面,二来,积攒了军功和实战经验。
皇帝的目的还在于用他对付这些北方游牧王国。
至于为何弄个中军佥事,怕是好叫他跟南军都督府的将士们多些来往,积攒些威望,将来真的上战场,也好调度属下。
皇帝这份圣旨,可谓是用心良苦。
裴玉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怀疑自己是皇帝亲儿子。
铺路铺的这么理所当然。
裴玉霖对上皇帝笑盈盈的眼神,还是把圣旨抱在了怀里,觑着他道,
“陛下,你叫我坐这个位置,我肯定乐意,可回头出了岔子,您自己得兜着。”
“哈哈,这才像朕的霖儿,”
裴玉霖虽然恃宠而骄,可这一次还是规规矩矩跪下给皇帝行了大礼,
“臣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报效朝廷,报效陛下。”
皇帝亲自拉着他起来,满脸欣慰。
“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衡姐儿还在等你呢。”
裴玉霖抱着圣旨回了府,
裴玉衡果然还在廊下等他,看到他带着一车子赏赐回来,不由嫉妒哼哼的,
“啧啧,你怕不是陛下的亲儿子吧,明明今日长脸的是我跟云峥,反倒最后是你得了赏赐。”
裴玉霖哈哈大笑,再把圣旨递给她,
“瞧瞧这个!”
裴玉衡接过来一瞧,啧的一声,满脸震惊,再看裴玉霖,煞有介事点头,
“没错的,是亲儿子无疑了!”
要不是那张脸跟自己有几分相像,裴玉衡真要怀疑自己二哥是皇帝私生子。
这偏宠也偏的厉害了。
这样的实权,太子和宣王怕是要嫉妒的牙痒痒。
“哥,你这些年在边关也没白熬,你积累了军功和经验,再加上这次来使都很给你面子,没人比你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换做别人,突厥和大邑的王子不见得给这个面子,怕至少会刁难,换裴玉霖,很多事就好说话了。
而且她哥哥极为聪明,很擅长跟人周旋,只要他有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裴玉衡看得出来,皇帝这是把陆云峥和她哥哥一文一武培养起来,将来好跟太子搭板子,也算是给太子铺路了。
裴玉霖倒是满脸不在意,略高傲的看着妹妹,
“我倒是不在乎这些,我只觉得我现在可以给妹妹撑腰了,看还有谁敢说妹妹无依无靠。”
裴玉衡忽的眼眶有些发红,如今裴家就剩下他们二人相依为命,比同胞兄妹更亲,
“哥,你快些进来,我给你煮了长寿面。”
“是吗?”裴玉霖眉眼染了笑意,“是你亲自下厨吗?”
“那当然!”
她除了做长寿面,别的也不会了。
正当兄妹二人要跨去后院,门口管家来报,
“二少爷,陆公子求见。”
裴玉霖嘶牙笑了一笑,“啧,蹭吃蹭喝的来了,去叫他进来吧。”
陆云峥自然也是来给裴玉霖过生辰的。
三人到了后院一草地边,发现裴玉衡着人准备了一只烤鹿,还有烧酒花生,二人眼神一亮,连忙坐了下来。
三人对酒当歌,
“来,陆云峥,今夜不醉不归!”
裴玉衡给二人各递了一只鹿腿肉过去,二人边啃边喝酒,甚至畅快之处,还唱起了歌儿。
看得出来,裴玉霖很高兴,陆云峥也很开心,还亲自掰了一块小肉给裴玉衡,
“这里肉嫩,你吃些。”
裴玉衡嚼在嘴里也喝了酒。
“妹妹,你说说,你在江南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什么练就了这么一身好功夫。”裴玉霖已经醉了大半。
隔着篝火,三人各坐一处,陆云峥和裴玉霖都怔怔望着她,眼底星火跳跃。
裴玉衡便迎着夜风慢条斯理讲了起来,
“有一次夜里,我们载了满船海货回来,遇到了贼人,啧啧,对方功夫可强着呢,当时朱权柳旭都受了重伤,后来我就是靠弓箭射死了对方几名高手,才安全回来……”
裴玉衡说着说着,发现两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个满脸疼惜看着她,心痛如绞,一个垂着眸,眼底戾气四溢。
裴玉霖是刀尖饮血出来的人,自然知道这轻描淡写的话语间暗藏着多少生死攸关。
他胸口涌上一股血腥,忽的一拳朝陆云峥的胸口砸去,
“你个混账东西,你们陆家当时位高权重,你怎么保护不好她?你难道没办法把她留在京城吗?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就无声无息消失在那夜里…..”
裴玉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陆云峥被这么猝不及防打了一拳,心里也不好受,猛地坐起来,也跟着一拳击中了裴玉霖的鼻子,嘶吼道,
“你才是个混蛋,你那个时候,只知道吃喝玩乐,当个纨绔魔王,根本就没想到你爹爹被人盯上,你明明知道你爹爹温良,你明明聪明绝顶,却叫裴家落到了那样的境地!”
二人似乎都找到了情绪的宣泄点。
扭成了一团,毫无章法的对对方拳打脚踢。
他们在骂对方时,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懊悔,懊悔自己当时的无能。
如果那个时候有了如今的手腕和本事,又怎么叫她一个姑娘家孤苦无依,独自面对那一切呢。
可惜,没有这些经历,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又如何成为守护万家灯火的逆行人呢!
裴玉衡见二人厮打的难舍难分,眼眶蓄满了泪水,她走过去,往二人后脑勺各击了一掌,把人给劈晕了。
“把云峥送去澜水院,把哥哥送回房,都好生照料着。”
大半夜的把这个摸样的陆云峥送回去,怕是陆家上下又鸡飞狗跳了。
下人们立即照办。
回到自己的院子,裴玉衡把先前做好的一身衣裳递给冷杉,
“你给云峥送去吧。”
窗外夜色如水,月儿如银勾渐渐隐藏在云层之后。
裴玉衡熄了灯侧身躺下。
都过去了。
没有当初的披荆斩棘,何来此时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