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燕王的势头已大不如前了,在两支雄兵的左右夹击下,燕王不仅丢失了先期打下了大片城池,大部还一退再退,已然退到了他的封地。
说来也奇怪,朝廷这边领兵的楚王和萧昀在此战之前,都是没表现出任何军事才能的人物。两人都算是被赶鸭子上架,却同时大放光彩。楚王善谋,萧昀善战,两人虽不属同一支禁军,却极有默契地相互配合,将燕王打的招架不得,连连溃败。
新帝连发三道旨意,道道都是赞赏楚王和萧昀勇武无双,并不断对两人加恩。萧昀被封了一个长广郡公的爵位,楚王本是王爵,郡公的爵位就给了他的次子。
旨意一下,朝会又是一片议论纷纷。当时顾昭也在场,他立即去看站在一众朝臣最前面的晋王,果不其然,晋王的脸色白了白,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世人皆知晋王仅有两子,长子萧曈极得他的看重,偏是庶出,次子萧昀倒是嫡出,但因不肖其父,晋王一直是淡淡的。而晋王一直没有请封世子,到底他更属意谁,除了他本人恐怕没人说的清。
在这当口给萧昀封爵,打的就是挑拨晋王二子的主意。顾昭暗自冷笑,这手段一看就是内宅女子常用的,恐怕是太后的意思。为人君者不可行鬼蜮之事,这么做不说能不能挑拨到萧曈和萧昀,对新帝的威势有损是一定的,太后还是眼界太浅了。
不过太后也不总是在出昏招,由于楚王被委任了枢密使的职司,按例应该留在京中才是。新帝登基前,太后便以皇帝的旨意传楚王进京,那时候被楚王用战事紧急的由头给推了。如今燕王势颓,战事又陷入了胶着,几道旨意连发下去,楚王暂时还不能撕破脸,只能将心腹大将留在军中,带着部下上京。
楚王进京那天,连谢小蛮都去街上看了热闹。不得不说那楚王真是好大的排场,而他虽然腿有残疾,因着天生的好相貌,一身银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端的是英俊过人,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顾昭回家之后,谢小蛮向他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弄得顾昭吃味不已:“原来小蛮喜欢楚王那样的?只可惜我天生晒不黑。”
谢小蛮一噎,你这是在讽刺楚王长得黑吗……
顾昭是真吃醋还是假吃醋谢小蛮不知道,她很快就实打实地吃醋了。
那天曾敏行一脸为难地来找顾昭,谢小蛮趴在铲屎官的膝盖上,听曾敏行唉声叹气地说:“阿昭,我也是没法子了,不得不来求你。”
顾昭有些奇怪:“你若有什么麻烦,只要是我能解决的,直说便是。”
曾敏行原也是个爽朗人,此时却吞吞吐吐:“当初你在府里住着的时候,还和九娘玩耍过,你可记得?”
顾昭点了点头,曾敏行口中的九娘是他嫡亲的妹子,衮国公曾敬的小女儿,顾昭还能叫她一声表妹。
只是这个表妹,顾昭是没什么印象的。他寄居在衮国公府的时候,日日读书习字,几乎没什么空闲。至于曾九娘,他只记得是个一团孩儿气的小姑娘,见过两三面,连话都不曾说过。
“是表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顾昭只是顺口一问,谢小蛮却抬起头,表哥表妹……她心里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曾敏行愈发难以启齿,犹豫了半晌才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直说。之前父亲起意,想让我们两家亲上加亲,就是你和九娘……”
果然是本喵想的那样!谢小蛮愈发紧张地盯着曾敏行。
“后来你被赐婚,父亲也就息了这个心思。只是这件事不知怎的被九娘知道了,她……”
她什么?
曾敏行“她”了半天,才略带艰难地说:“她想见你。”
☆、第71章 柒拾壹
“不见。”顾昭干脆利落地说。
曾敏行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喷出来:“你……你都不考虑考虑的?”
顾昭笑眯眯地回答:“难道表兄希望我去?”
曾敏行自然是不希望的,若不是九娘缠得他没办法,他根本都不愿意来找顾昭开这个口。可是想到妹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他又心疼。一时埋怨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在妹妹面前嚼舌根,让她知道了父亲曾经想把他许给顾昭的事,一时又头疼妹妹看了那些你情我爱的话本子,心中升了绮思,竟闹出这种事来。
“我劝六郎一句话,”顾昭的手落在胖猫儿头顶上,轻轻抚摸着,“若真是为了表妹好,便不该开这个口。”
他此时口称六郎,而非方才的表兄,曾敏行就知道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劝自己,不由叹气道:“你说的对,是我鲁莽了,想到你与我素来亲厚,又拗不过九娘,所以才……”
见曾敏行垂头丧气的,谢小蛮不由啼笑皆非。她虽然和曾敏行相处的时日不多,也知道这家伙生性散漫,对规矩礼法什么的不太看重,而且耳根子还软。
所以这事也不怪曾敏行,说来说去,谢小蛮转过脑袋看了顾昭一眼,还是怪这个乱招桃花的家伙。
顾昭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低下头来与她对视,谢小蛮一看,嘿,你小子还委屈上了。
顾昭当然觉得自己委屈了,送走了曾敏行,他便抱着胖猫儿唉声叹气:“太受欢迎了也是一种错。”
顾黑,你还要不要脸了。
显然,顾昭不打算要脸:“我这么优秀,你可得把我看紧点。”
谢小蛮把脑袋别过去懒得理会他,谁知顾昭捏住她有一搭没一搭甩着的尾巴,用毛茸茸的尾巴尖儿在手心里拂来拂去。谢小蛮心知这是顾黑引起自己注意的方式,他还是熊孩子的时候就爱用这一招,索性往桌上一趴,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顾昭又逗了一会儿,见胖猫儿始终一动不动,心道莫非小蛮真生气了?一时因为谢小蛮吃醋心里甜滋滋的,一时又不想谢小蛮不理自己,连忙凑过去:“小蛮,小蛮?”
正伸出手指拨谢小蛮的尖耳朵,猫爪子突然伸过来掀开顾昭的手,往地上一蹦,火急火燎地就朝卧室冲去。
顾昭先是一愣,想明白之后耳朵刷的就红了,假若他猜的没错,那小蛮现在是……甩了甩脑袋告诫自己不能瞎想,他挥退下人,自己一个人站在紧闭的房门前踱来踱去,原地转圈。一气转了半刻钟,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从里探出一张巴掌大似的小脸来,头发也没梳,满头青丝垂落在了肩上,恰映得那双大大的猫儿眼愈发乌黑清亮。
“人都打发走了没?”谢小蛮压低声音,见顾昭点头,她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回去了。”
这说的回去自然是回隔壁顾昭给她准备的宅子,毕竟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大活人,可不能在顾宅久留。当初顾昭之所以在两座宅子间开了一散连通的角门,就是为了应对如今日这般猫变人的情况。
说罢她转身欲走,突然被身后之人抓住了手腕。
“咳,”顾昭只是下意识的举动,见谢小蛮转身疑惑地看着自己,赶紧松开手,又故作淡然地清了清嗓子,“你这就走了?”
“不然呢。”谢小蛮莫名其妙。
“今晚的事……”
“放心吧,”谢小蛮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我没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顾昭的脸就黑了:“你真不在意?”
“当然是真的。”谢小蛮愈发觉得顾昭吃错药了,这小子不是挺聪明的,连猫语都明白,怎么眼下竟听不懂人话。
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顾昭也看出谢小蛮不是在死鸭子嘴硬,顿时越发郁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蛮怎么就一点都不吃醋?顾郎君那颗无往不利的脑瓜第一次遇见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皱着眉又盯了谢小蛮许久,久到谢小蛮不耐烦要走,他一把捉住少女的柳腰带至怀中,捧着眼前人的小脸就吻了下去。
谢小蛮被突然袭击弄得愣了神,反应过来使劲推了几下,顾昭才慢悠悠地放开她,又拿鼻梁在她脸上蹭了蹭,勾起唇角叹道:“真想现在就娶你。”
话音里的未尽之意显而易见,谢小蛮双颊爆红,一把踩在顾昭脚上,还拿鞋跟狠狠拧了拧。见这臭不要脸的登徒子痛得脸都扭曲了,轻哼一声,才施施然走了。
之后曾敏行又来了几次,次次都欲言又止。
他既然不开口,顾昭乐的装傻。一面忙着朝中的事,一面美曰其名和未婚妻联络感情,实质在谢小蛮眼里就是调.戏。
你说这好好的一个孩子,又读书又明理的长到十六岁,怎么变得如此厚脸皮了?
她就这个问题真心求教了程宗辅,老头儿摇着扇子冲谢小蛮挤眉弄眼:“那小子可滑头了,馒头,你要当心。”
谢小蛮把剥好的瓜子放在程老头面前的碟子里:“程老,不是说好了不叫我那个名字的。”
“哦哦,”程宗辅忙敲了敲脑袋,“老了老了,浑忘了。”
顾昭到底还是找了个时间,把谢小蛮的事告诉了程宗辅。老头儿虽说年纪大了,对这等神异之事的接受程度还挺高。就是谢小蛮人身状态站在他面前时,他揣着个放大镜,恨不得把谢小蛮从头看到脚,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顾昭站在一旁黑着脸:“老师,那是我媳妇。”
“什么你媳妇,八字还没一撇呢,”程老头不屑地撇嘴,“况且我不就是看看,你以前还抱过我媳妇,我不也当没看见。”
顾昭嘴角抽搐:“老师,那时候我才六岁,而且是师娘主动抱我的。”
这话一说出来,程宗辅立刻吹胡子瞪眼:“你的意思是,我还没一个小毛孩魅力大?”
顾昭:“……”
谢小蛮总算看到无往不利的顾黑吃瘪,差点笑得打跌,没想到老头儿的火力忽然转移到她身上:“还有你,以前你是只猫,我也不好管你,现在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了。你一个小娘子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我们这些亲眷不在意,外人却会在意。阿昭如今在朝为官,名声是顶要紧的,我说的意思你可懂了?”
谢小蛮当然懂,恹恹地低着头,顾昭想说什么,却被程宗辅给制止了。
还是寇夫人上来打圆场:“你浑说什么,小蛮以前是不懂,她是个乖孩子,还需要你教,”说罢拉着谢小蛮去后院,“走罢,我带你去见二娘。”
因着战事频密,京城之围虽然解了,蔡月莹还是留在程府,并未回乡。这两年来谭氏和寇夫人都给她相看了不少人家,但她似乎是对婚姻之事灰了心,只埋首在丹青画卷之中,一心钻研画技,倒是在画坛闯出了偌大名声。
留有她那别号——“闲鹤居士”私章的山水画,在世面上已经炒出了万两白银的惊人高价。连顾昭在朝中都听说了那位横空出世的画坛奇才,更不用说酷爱丹青的曾敏行,几乎是把“闲鹤居士”当成了楷模。
蔡月莹不知谢小蛮的身份,只听寇夫人介绍这是她的远房侄女,忙笑着将谢小蛮迎了过去。
谢小蛮见她气色颇佳,满身的书卷风华之气,又笑眉笑眼的十分温柔可亲。想到蔡月莹刚刚退婚离开城时的模样,与如今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周围的人都忧心蔡月莹年纪大了嫁不出去,在谢小蛮看来,或许她一点也不在意能不能嫁人,反是现在的生活更让她快乐。
如此谢小蛮便留在了程府,往常她一人在家,做猫的时候还能出去溜达,做人的时候却是无聊寂寞的紧。现在有了玩耍的小伙伴,一整天可谓是乐不思蜀。
吃罢晚饭,寇夫人还想留谢小蛮住下,她想了想,听说家里有下人来接,到底还是婉拒了。
来接她的是顾昭给她置办的那座宅子的护院,道是顾郎君吩咐的,每日酉时来接小娘子回府。谢小蛮心下微甜,掀开车帘一看,车里不声不响地坐着一个人,不是顾昭是谁。
“嘘,”顾昭竖起手指,示意她看站在外头送行的程宗辅,“被老师知道了,我肯定会被骂。”
谢小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放下车帘:“知道会被骂你还来。”
“我想你呗。”顾昭一脸无辜的笑容。
谢小蛮脸上一红,心道这家伙怎么就如此擅长理所当然地说些甜言蜜语,有心不想在顾昭面前跌面子,掩住面上的热意,淡淡道:“是嘛。”
顾昭一挑眉,做势要吻她:“那我证明给你看?”
谢小蛮立马就怂了:“别别别,我信你,信你还不成吗。”
“那就好,”顾昭满意地坐回去,其实心里遗憾的紧,小蛮怎么就信了,唉,可惜。想了想又道,“老师说的那些话,你不必在意。”
谢小蛮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由低下头:“我觉得……老人家说的有道理。”
虽然她对那劳什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实在是腻烦透了,但程宗辅说的没错,人言可畏,她既然待在这个时代,就要守这个时代的规矩。以前她是只猫,自然是无碍的。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摆到明面上来,她又要嫁给顾昭,就必得为顾昭考虑。
一份健康持久的感情,需要双方相互间的付出和索取来维系,谁都要有舍,如此才会谁都能有得。顾昭一直在为了她舍,如今也该是她舍的时候了。
她这番心意让顾昭心下发软,愈发想怜她爱她,忍不住想将少女拢入怀中,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只将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上:“我许下过的诺言,必会做到。”
谢小蛮点了点头,猫眼儿笑弯成月牙:“嗯!”
#
楚王在京中逗留了大半个月,上演了好几出君臣相得的戏码后,终于要出京了。
顾昭也要跟随他一起上任,如此便不得不与谢小蛮分开。他此去之地乃是江陵府,距离京城和都不算近,谢小蛮在两个地方犹豫了几天,本打算回。谁知宫里竟发下话来,让神猫留在京城。
当时顾昭便皱起了眉:“看来太后还是想故技重施,拿你稳定民心。”
眼下燕王虽然势颓,边关与北夷的战事却日渐吃紧。之前朝中上下都忙着把眼光落在几个藩王身上,眼看着内乱即将平息,众人才轰然发觉,外患已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谢小蛮安慰地拍了拍顾昭的手,没关系,反正本喵就是做个吉祥物,还能去御苑接触白虎,何乐而不为。
其实就算顾昭不乐意,也没办法抗旨。他临出发前又去拜托了萧曈和曾敏行看顾谢小蛮,又让谢小蛮搬去程府,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京城。
他一走,谢小蛮便又过起了吃吃睡睡的悠闲日子,乍然缺了一个成日里想方设法调.戏自己的人,谢小蛮还有点不习惯。也不知顾黑那爱招烂桃花的体质,在路上有没有撞见什么艳.遇。
顾昭哪里有这闲工夫,北边的战事愈发呈现出悲观的局势来,路上到处都是南下逃难的流民。京城本就偏北,距离边关不算太远,若是挥师南下,全力奔驰,不过十天时间就可到达。如此,让朝中一众王公贵族怎能不担心。
皇帝不得不调了河东、京南、京西共三路禁军前去支援,谁知河东路安抚使一到了前线便轻敌冒进,两万大军被北夷捉了笼子,顷刻覆灭。就此兵败如山倒,即使后续不断增援,一直被勉强守着的边城终于被攻破,北夷的铁骑踏上了大胤朝的国土,隆隆兵马,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