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句,终于逗得她笑出声来,圆而浅的梨涡仿似盛着一杯浓酒,看一眼便能将他灌醉,再舍不得挪开眼,还想瞧得更真切些。
发觉他一直盯着自己,许娇荷笑容渐收,目光诧异,不知自个儿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儿,“王爷为何这般看着我?是妾身的吃相太难看了吗?”
“没有,我想说,你这么细嚼慢咽,这肉串都快被我吃光了!”
虽然还想吃,可她心有顾虑,“我已用了三串,不敢再多食,会发福的。”
这正是他所期望的,“胖些好,你这么清瘦,我摸着都硌手。”
猛然听见这浑话,许娇荷当即红脸,紧张的看了看四周,提醒他注意些分寸,“大庭广众的,万莫再说这些。”
朗笑着的梁东扬趁机哄道:“那你就听我的,晚膳都没怎么用,这会子多食些。”
如此耐心的陪伴安慰哄劝,许娇荷若再不听从便觉得对不住他这份用心。两人就这般边聊边吃,这还是她头一回有种吃撑的感觉,以往都是七分饱,从不多食,今晚难得放纵一回,她才真正体会到,原来美食真的可以消弭人的悲绪,加之喝了几杯果酒,这会子后劲儿上来,竟有些晕晕乎乎,最后还得豫王牵扶着才能上马车。
到得马车中,一坐下她就歪在一边,依窗扶额闭眸,梁东扬顺势坐于她身畔,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捞入怀中,还轻声笑嗤她不够机灵,
“窗户舒坦,还是我怀中更软?就不会找个舒服的地儿?”
的确是怀抱更暖和,宽广的肩膀倚着格外惬意,闭着眼的她还在他怀中蹭了蹭,调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斜倚着,就这么薄唇含笑,满足睡去。
她倒是睡得自在,可怜梁东扬被她这么无意识的一蹭,竟然精神抖擞,瞬间昂扬,好不容易挨到王府,本想将她抱下去,尚未下马车她就惊醒了,说是门口有侍卫,不让他抱,只让他扶着即可,一路上她就这么由他牵着手,倚在他肩头,茫然的向前走着,终于回屋,清歌迅速为她取下首饰,褪去外袍,沐足之际,她的头一直嗡嗡作响,如飘云端,歪在帐中就睡了。
擦干后,清歌将其摆好,盖上锦被,这才退下。与此同时,梁东扬也洗漱完毕,只可惜她这会儿的睡相就似豆包儿一般,迷糊又无辜,他还真不忍心弄醒她,且她中药之际,足足要了三回才解了药力,他倒是精力十足,就怕她承受不住,最终只能自个儿忍着,没再欺负她。
今晚准她喝酒,正是怕她胡思乱想睡不安稳,才用少量的酒来使她疲乏,如今看来还算有效,她这会儿呼吸平稳,睡得很香甜。
他的女人,不能再被人这样欺负,幕后人必须揪出来,严惩不贷!才能给她一个交代,令她真正安心。
德望那边比较棘手,带着明义到赌坊找人,并未发现他所说之人的下落。不禁开始怀疑明义在骗人,明义坚决否认,“事到如今,我怎敢说瞎话?真的有人跟我赌钱!”在赌场看了一圈,明义终于发现一个眼熟的人,
“就他,那晚按着我手的人就是他,他是丰爷的下属!”
德望立即给身边人使眼色,将那人带过来严加盘问,那人却道几日都没见老大,“小的就只是个打手,撑场子的,可这两日丰爷没让我们跟着,真不晓得他去哪儿了,求求各位爷饶了我吧!”
不知人在哪儿,总晓得家在哪儿,于是德望又让他带路,去丰爷所住的地儿找寻,进去后竟然发现屋里的贵重物品似乎都已被搬空,只剩下一些不好搬的家具座椅之类的,管事是个老人家,威逼之下只道丰爷说要离开京城,其他的并不知情。
看样子是心中有鬼才要逃,若真被他逃走,怕是这线索要断掉,王爷那儿可如何交代?
就在德望一筹莫展之际,忽有小厮来报,说是王府护卫首领傅千承监视的那边有动静,请他立即过去!
第30章 替罪羔羊
原来出事之后, 梁东扬不确定究竟是哪个王爷在密谋什么, 伺机谋害挑拨,还是方氏在捣鬼,于是安排了人监视她的行动,前两日并未有什么异样, 今日傅千承发现后门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 有个男人进了这院子,进去前还四下张望, 小心谨慎,傅千承觉得不对劲儿,一边继续守着,一边让人去知会德望。
而此时的院内的确不平静,方氏正跟一个男人起争执, “我不走, 不会再离开京城, 要走你一个人走!”
眉间隐着一道刀疤的灰衣男子焦躁不安,偏她还倔强不肯听他的劝, 急得他薄汗直冒,“明义没成事儿, 被人抓住, 谁能确保他不会把人供出来?一旦追查起来, 我们没有活路, 必须尽快离开!”
方氏暗恨这明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煮熟的鸭子也能让她飞了, “都怪你,找这么不靠谱的人,许娇荷都中了药他居然还没搞定!”
被怪罪的灰衣男子甚感委屈,“这人不是你选的,我去引诱他嘛!他们之间的恩怨只有你最清楚,我只负责帮你办事,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怪我行了吧!”方氏越想越憋屈,每回的谋算都是前面进行得很顺利,一到后面就甭坏,完全不受控制,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待见她呢?
一看她噙着泪花,灰衣男子就心软了,忙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个儿身上,“是我大意,不怪你,现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保命要紧,豫王很快就会追查到你这儿,到时候你如何撇清?他心肠那么狠毒,绝不会轻易饶了你,还是逃命要紧!”
刚拽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方氏依旧固执己见,“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不想就这样离开,我还要等着女儿飞上枝头,我也跟着沾光呢!”
“这是后话!以后再说好吗?只要我们离开,豫王就没证据,以后悦容还有机会,待事情平静下来,你若想回来我会再想法子,现在你真的不能留下,命都没了的时候,你还如何沾光?”
“可是……”方氏还在犹豫,灰衣男子苦苦劝说,“没有可是,岚怡,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然而她始终觉得不妥,焦躁的来回踱步,“我不能跟你走,这算怎么回事嘛!”
“我晓得你的顾虑,即便二爷不在了,你始终不愿改嫁,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嫁给我,只是带你离开京城而已,没有旁的意思。
岚怡,你认识我杨丰茂这么久,我何曾强迫过你什么?一直都在为你做事,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全力满足你的心愿,不管有多危险,只要你开口,我从未拒绝过,我不求你嫁给我,只是为报当年你对我的恩德,仅此而已!”
这是实话,他的为人,方岚怡还是相信的,也承认自己利用了他的感情,且豫王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真追查到她这儿,只怕不会顾及什么亲情!
苦口婆心的劝了许久,她才答应跟他离开,本想进去收拾包袱,灰衣男子却道不必,“我带的家当足够我们过日子,来不及了,别再收拾,我们得趁着天黑赶紧出城去!”
杨丰茂料到明义可能会出卖他,他很可能被查到,却没想到这些人的动作居然这么迅速,已然堵截到后门处,只等着他们出来!方岚怡瞬间认出为首的是豫王府的人,豫王的长随德望和护卫首领傅千承!心中虽慌,到底没乱,镇定下来,不动声色的挣开杨丰茂的手。
德望见状,抱臂哼笑道:“吆!方夫人这是打算去哪儿啊?跟人私奔?您想改嫁,是不是也得先和我们王爷说一声!”
“少在这儿血口喷人!不许侮辱岚怡!”
灰衣男子这般恼羞成怒,越发让人觉得不正常,“如此亲切的唤着方夫人的闺名,还说没什么,当旁人都是傻子?”
无可辩解的方岚怡逞强摆谱儿训斥,“放肆!再怎么说我也是豫王的姨母,你一个下人,凭什么管我的事?”
“因为王爷交代过,您不能出这座别院!”
“这不还没踏出去嘛!”说着她示意杨丰茂往回拐,却被德望正色叫住,“慢着!方夫人可知他是什么人?胁迫明义拦截王妃,意图不轨,而您跟他认识,难不成,也与此事有关?”
手心冒汗的方岚怡故作镇定的扬起头,垂眸不敢直视,装起了糊涂,“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一句不知就能推卸责任吗?实在天真!好在德望有的是耐心跟他们掰扯,
“就他!就是他威逼利诱,让我毁了王妃!”随行的明义抑制不住冲动,想上去揍打,却被豫王府的人紧拽住。
被明义指证的杨丰茂眼看推脱不掉,将心一横,干脆承认,“是我的主意,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们要抓就抓我好了!”
这话听来甚是可笑,“被抓到你才承认,若我们没赶来,你都准备潜逃了,就甭侮辱大丈夫二字!”再说只有他承认也没什么用,德望还得继续探话,
“你与我家王妃素不相识,何故害她?还是说,背后有人指使?”说话间,德望的目光状似无意的瞟向方氏。
方岚怡的余光察觉到德望在瞄她,依旧不抬眼皮装无辜。
杨丰茂一口否认,“没人指使,就是我的主意,我跟她爹许原堂有矛盾,这才见不得他女儿好。”
“还能再扯点儿吗?”德望想信他都找不到信服的理由,“你应该不会不清楚,冒犯王妃是什么下场,若不是深仇大恨,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不愿再让他们深究,杨丰茂摊手表示放弃,“的确是我,明义也可作证,我辩无可辩,不想废话,承认还不行吗?”
没了耐性的德望疾步上前,仗着个头高,一把揪住他领口,龇牙怒目的警告,
“我要的是真凶!你扯谎的本领还不到家,就甭在小爷面前献丑了!明义说,连让他去偏殿都是你的主意,而你从未入过皇宫,又怎会对里头了解得那么清楚?还能安排那么多事,究竟是本事通天,还是有人外呼里应?”
答不上来的杨丰茂模棱两可的推脱道:“用银子收买的呗!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将他的答复记于心底,德望又继续追问,“那你跟方夫人又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带她一起走?”
不说点儿什么,料想他不会罢休,杨丰茂只得交代一些,“方夫人的亡夫乃是我的旧主,我曾跟着他学做生意,可他辜负了夫人,纳了妾室不说,那妾室还谋害二爷,又将家产霸占,方夫人走投无路,是我接济了她,护送她们一家人到京都,
我虽爱慕她,可她一心要为二爷守寡,不肯改嫁,我也无可奈何,这回想着离开就不能再回来,便想带着她一起走,照顾她后半生。”
当真是前后矛盾而不自知,这漏洞百出的话亏他说得出口,德望没再问他,又望向方氏,“王爷将你禁足,方夫人还敢乱跑?你不是不愿改嫁吗?又为何随他一起?”
一直没吭声的她就是在想着如何应对,好在她刚才没有收拾包袱,这会子正好能拿来开脱,当下强辩道:“我……我只是送他一程而已,没打算走,你看我连个包袱都没带。”
原本德望打算问出个所以然来再回禀王爷,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够了,还得王爷出面才行,于是命人带他们回王府,再行审问。
先将他们带至后堂看押,而后德望才去找主子,此时王爷已然入帐,但情况紧急,他不得不上报,可这大半夜的,他也不方便进去,便让清歌进去。
清歌甚感为难,“才刚我出来时,王爷正和王妃说着悄悄话呢!指不定这会儿已经缠绵悱恻了,我若进去岂不是坏了王爷的好事,找骂呀!”
事有轻重缓急,王爷也不是糊涂人,“你且放心,特殊情况,王爷不会怪罪,我这不是不方便进里屋嘛!否则也不会指望你,快去,莫耽搁!”
无奈的清歌只得硬着头皮进去,怯怯上报,“启禀王爷,德望说是查到了幕后人,请王爷过去一趟。”
彼时,梁东扬正躺在许娇荷身侧,凑近耳畔低语着什么,末了还噙住她耳垂,惹得她轻颤,正待继续,便听到下人来报,只得住手,坐起了身。
许娇荷也跟着起身,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捣鬼,“王爷,我可以旁听吗?我不进去,立在外头即可。”梁东扬只道天色已晚,不让她来回折腾,“你且先休息,我去瞧瞧是个什么情况,回来再告诉你。”
随后便迅速下帐更衣,候在外头的德望忙给王爷带路,还不忘将审问的结果回禀一遍,梁东扬心下了然,眼中精光毕现,似是已料到什么。
方岚怡一见到豫王就莫名紧张,被绑了手的杨丰茂本是别着脸立在那儿,被德望呵斥这才不情愿的给王爷跪下。
之前德望已大致审过一回,梁东扬也就不再废话,直接问重点,“你说一切都是你的安排,那本王倒想问问你,你买通了宫中的哪个太监帮你做事?”
眼看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最后才蹦出一个李公公,梁东扬再次强调,“全名!若说不晓得,那就是在扯谎!”
一句话堵死他的后路,杨丰茂没得借口,眼神闪烁,又心知不能不答,只好说了李安的名字。
把玩着才淘来的一颗锦鲤化龙的蜜蜡坠儿,梁东扬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看得出他其实并不笃定,八成因为李安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名号儿响亮,他才会说报出这名儿,斜睨一眼,嗤笑道:
“你只听过这一个太监名儿?嗬!想扯谎也不事先打听清楚,李安最近根本不在宫中,被皇上派去行宫那边儿,你又是如何跟他交头的?还是说,根本不是你的安排,你在胡诌?”
第31章 她头一回主动……
“我……这……”杨丰茂哑口无言, 慌忙改口说是记错了, 应该是其他公公。
真是经不起诈啊!侧脸嗤笑一声,豫王又拆台,“其实李安就在宫中,才刚蒙你呢!你也未察觉, 证明你对宫中人事一无所知, 你根本不是主使者,背后还有人, 方氏要求你胁迫明义,欺侮王妃,你才会找到明义,授意此事,其他的细节都是方氏的安排, 这才是真相!”
方岚怡闻言, 双肩不自觉发颤, 矢口否认,大呼冤枉, “我没有,绝没有谋害王妃, 王爷明鉴啊!”
“不!跟她无关, 都是我的主意!”
瞧他虽跪着却也挺直身子紧张相护的模样, 梁东扬真为他感到可悲, ”你对她真可谓用情至深啊!甘愿为她顶罪, 可她呢?不敢承认, 拉你做挡箭牌,这样自私的女人,真值得你为她卖命吗?”
轻蔑一笑,杨丰茂自是看得懂豫王的意图,才不会中他的计,“王爷想挑拨?怕是要失算了!”外人自是不会懂得,方岚怡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若无她,他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她影响了他的一生,是以他甘愿为她做任何事!即便是死,也绝不皱眉,
“我有罪,我认栽,任凭王爷处置,但方夫人是无辜的,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她与此事没有任何牵连,凡事要讲证据,相信王爷也不会胡来吧?”
打量着他坚毅的目光,梁东扬啧啧叹息,“还真是条汉子!只可惜,忠心用错了地儿,为虎作伥便该死!”
随后他又看向方氏,很想知道这个女人此刻在想什么,看到一个男人愿意为她卖命,她的心,就不会动一动的吗?
“方氏,你敢说,此事你真的毫不知情,都是这个男人一手策划?”
紧张的看了杨丰茂一眼,自责的方岚怡不知该如何作答。怕她心软,杨丰茂抢先回答,“都是我,不要再逼问她,她是无辜的!”
这个狠毒的女人若是无辜,那天下哪还有什么恶人?德望上前便是一耳光,“王爷没问你,嘴巴闭紧点儿!”
不肯轻易罢休的梁东扬直视于她,逼她答复,“回答本王,你是否知情,是否参与?”
他就是要让杨丰茂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他所维护的女人究竟是怎样的一副自私嘴脸!
五味陈杂的心煎熬得她快要发疯,但又明知必须给一个答案,思来想去,犹豫许久,她最终闭眼狠心道:“我不知情,没有参与……”
此刻的她甚至不敢再去看杨丰茂,只觉自个儿对不住他,而他竟是笑了,仰天大笑,并无怪罪,只有释然,似觉还了她最大的人情一般舒畅,并无忏悔之心,
“事实如此,杀剐随意,我杨丰茂无怨无悔!”
局面已然明朗,梁东扬也不着急,命人将他们分开关押,临走前还不忘跟方氏说,“明日会有证人过来,到时看你如何狡辩!”
果见她神色微紧,似是很惶恐,今夜怕是不得安稳咯!只要确定是谁,手段他有的是,方氏休想撇清自己!
处理罢此事,已是亥时,梁东扬这才回到璋华院中,就猜许娇荷睡不下,正等着他的消息。
听他大致复述了一遍,许娇荷也算是明白了,“所以这个杨丰茂是甘愿替方氏背黑锅?”上回给王爷下药,许娇荷只当她是妇人之见有私心,倒没有多恨她,这一回竟然想尽办法要毁她清白,原因是什么?
“我究竟哪里得罪了她,她为何要想方设法对付我?还想这种阴招,这已不仅仅是想毁我清白,是想将我迫至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