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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几个月便显孕相了”,耿娘子柔声说:“就是眼下,娘娘贪睡、嗜酸这些也都是身孕闹的,过阵子没准才厉害呢,不过不怕,闹得越厉害,将来小皇子越精神。”
  延湄愣神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埋头笑起来,过会儿,她躺平身子,闭眼说:“澜哥哥没送信回来。”
  ——按日子算,大军应当已到濮阳,正是两军厮杀之际。
  “没有信儿便是好消息”,耿娘子放轻声音,“说明陛下龙威,一切顺利。”
  “嗯”,半晌延湄转头看看她,也认同她说的有理。
  “娘娘睡吧,奴婢两个换着,您若是哪儿不舒坦了,哼一声就成。”延湄呼了口气,手掌贴着肚子,渐渐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大早儿,傅家又打点了许多东西送进宫来,尽管延湄这里什么都不缺,傅夫人还是放不下心,问延湄可需提前几日进宫。
  延湄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紧张,觉得都是一天的功夫,还是放在中秋那日好,因而傅夫人只能度日如年地又捱了近十日,到中秋那天,天不亮就起来收拾,卯时带着唐氏和一堆吃的用的入了宫。
  这期间濮阳仍旧没有消息传来,皇上亲征在外,朝中不办宫宴,延湄亦没甚心思过节,直等见到傅夫人和唐氏,她兴致才略高些。
  傅夫人除了行动慢,说话已没之前那般受阻,一见了延湄便将她搂在怀里,说:“真好!真好!”
  延湄在母亲怀里撒了个娇,傅夫人紧忙着让她靠到暖榻上,交代:“快仔、仔细些,娘娘是有身孕的人了。”
  延湄看着她笑,唐氏带了许多果脯来,还有梅子汤,都是这些天自家做的,酸口,一样样拿出来给耿娘子和桃叶交代,又悄悄问:“娘娘可是嗜酸的很?”
  延湄点头,唐氏大喜,小声说:“那定是位小皇子!恭喜娘娘!”
  延湄倒不在意是不是皇子,想起小侄子元儿,问:“大嫂嗜酸?”
  “是”,唐氏笑道:“怀元儿的时候,酸梅子不离口,现今再想想,牙都要倒了。”
  延湄眼下正是这个反应,之前爱的甜食如今半口也不想吃,她觉这样有几分新奇,倚着靠枕认真地听唐氏说。
  延湄是头胎,萧澜又不在,两人真是各种的担心,事无巨细地交代,倘使都用笔记下来,怕能成卷书了。
  一大早进宫,直呆到申时女官来提醒第二回傅夫人才一脸不舍地离开,延湄起身要一并送出来,被傅夫人阻住,她只好乖乖坐回去。
  她们一走,延湄就蔫头耷拉脑的,今儿晚上宫里要拜月祈福,其实很热闹,可延湄觉着尤其冷清。
  傍晚,月亮露了个头,慢慢升上来,女官带着内侍们设好桌案,两位太妃也一并来与延湄拜月祈福,求的都是皇上圣体安泰,此次能大胜还朝。
  延湄对着月亮出了半晌的神,心里头忽一阵难受,闷闷回了殿中说要睡觉。
  ——这样一个时候,她想萧澜想得厉害了。
  又想又担心。
  耿娘子和桃叶默默看一眼,都明白,可是又没法劝,却提延湄越想,桃叶抱了下双陆的棋盘过来,说:“还早呢,奴婢今儿跟娘娘讨个情儿,您教教奴婢吧。”
  延湄靠着抱枕不说话。
  桃叶只得又换了几卷书来,“娘娘要看书么?”
  延湄摇头,“沐浴,睡觉。”
  两人没法子,只得吩咐人备热水,耿娘子帮延湄更衣,正换到一半儿,小宫女跑进来,禀傅长启求见。
  这个时辰请见,定不是寻常事。
  延湄心里头一转,眼睛瞬间亮了,“澜哥哥派人回来了!”
  耿娘子忙又重新给她更衣,一面扶着她往外殿走一面嘱咐:“娘娘您慢些,仔细脚下。”
  延湄迫不及待,她不能擅自召见外亲,但傅长启此刻来定是有萧澜旨意,因让人快些将傅长启带进来。
  傅长启显然还在户部值守,官服未换,进殿行礼,礼没行完延湄便道:“是不是澜哥哥谴人回来?”
  “是”,傅长启笑了,他走得急,还有些喘,“圣旨刚到户部,特有给娘娘的信,口谕命臣亲自送来。”
  延湄顾不得说旁的,道:“快拿来。”
  傅长启笑着将怀中的木匣呈上,他知晓延湄有了身孕,前几日未得见,一直惦记着,趁空儿忙问:“娘娘身子这几日可好?”
  “好”,延湄随口说,眼睛还盯在木匣上,看了半天,意识到傅长启还没走,努努嘴,意思他可以先回户部了。
  傅长启哭笑不得,但见延湄一心全扑在萧澜的信上,只得道:“濮阳之困暂时已解,娘娘放心。皇上此次若得知娘娘已有了皇嗣,必定会快些回来。”
  延湄闻言抱紧了匣子,半晌,却摇摇头,道:“不说,他会分心。”
  傅长启送个信想关心关心妹妹还被嫌弃了一番,只好依着延湄,摊摊手先行告退。
  延湄抱着木匣回了殿内,迫不及待地解开外头包着的三层黄绸,轮到打开木匣时,她动作又放慢了,一点儿一点儿地抽开上层的金丝楠木。
  匣中,静静躺着一截桃树枝。
  叶子蔫得卷起来,可依旧泛着绿。
  延湄拿在手里,几乎是一瞬间便知道这应当是当初,他们在远香堂前面亲手种下的那片桃树。
  树枝是新折的,路上虽耽搁几日,闻来却仍有木香。
  延湄咬咬嘴唇,脑中自然地浮现出了萧澜站在树下,笑吟吟折枝的样子。
  再下面一层,稳稳当当放着当今皇上的家书。
  火漆封口,上头粘了几多蓝紫色的小花,有些干了,可香香的。
  耿娘子将火漆启开,信呈给延湄。
  一张薄薄的纸上,正是萧澜的亲笔。
  湄湄吾妻
  信到时应正是中秋,澜哥哥今次不在,然应承你,往后每岁中秋俱在你身旁,与你共守一轮圆月。
  濮阳前几日下了雨,秋日凉爽,金陵想必尤有余热,记得我嘱咐的话,不准贪凉,否则回去要罚你。
  远香堂前的桃树已然长成,明年秋即要结出头一茬桃子,到时你要想吃,澜哥哥带你来摘,先折一支桃树枝给你,看看澜哥哥当日种得多好。
  你在旁边看了一下午,也算是出了大力气。
  桃园外的小花圃里还有花开着,澜哥哥忘了叫什么名儿,采了几朵附上,你若是记得,回信告诉我一声。
  湄湄,湄湄。
  濮阳天气依旧。
  谨遵皇后娘娘吩咐,未敢负伤,安心。
  书之千笔……不及思之万一。
  等我回来。
  第127章 杀伐
  信不长。
  延湄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泪珠儿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她怕弄湿了信,仰头使劲儿憋回去。
  当晚,她是抱着木匣入睡的。
  终于收着了萧澜的信,隔天一早,延湄也不贪睡了,早饭吃得也香了,精神奕奕,一头扎进书房里给萧澜写回信。
  可写了一上午,废掉一桌子的纸,延湄还没能写出一纸满意的。
  ——她有许多许多话想说,然而落在笔上,又不知该从何言起,而且,她清楚,萧澜并非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去带兵打仗的,写的太多,恐萧澜念及她分心。
  跟着萧澜一路及此,苦苦甜甜,磕磕碰碰,她竟也学会了易地而处,学会了该有的克制。
  延湄索性不写了,决定直接画几张画。
  头一张便是当日两人一起在远香堂前种桃树的样子。
  延湄轻轻闭眼,甚至不需要多想,那画面清晰如昨,时节正是与现下差不多的秋日,她记得萧澜刚打完一场恶战回来,满身血腥,种桃子的时候还有血水顺着他眉毛淌下来,延湄竟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怕,只想帮他擦一擦。
  她兀自乐了,提笔,画的极快。
  画完,附了一行小字:桃花好看,我好看,澜哥哥更好看。
  第二张她画的是在濮阳侯府里,有一晚遇了刺客,萧澜去而复返,两人紧紧抱在一处。
  这张画完,延湄不知该写什么,她歪头想了想,不知为何,想着想着竟泛起了些许莫名而来的害羞,掂量来掂量去,只得什么也没写。
  第三张延湄画的是一片山,因为最近总想吃酸李子,便随手画了萧澜带她去过两回的小山头,不知现今那里还有没有李子树。
  画这个纯属兴之所至,也是什么都没写。
  最后一张,延湄默了半天,有点儿舍不得画完,下笔很慢,她画了此刻的自己——正伏案认认真真给萧澜回信的自己。
  半晌,附了十一个字:“澜哥哥,平安回来,我等着你。”
  晾干,延湄对着自己的“画作”看了一阵儿,挺满意,叫耿娘子封好,次日差宫中侍卫送到傅长启那儿去。
  中秋一过,金陵的雨越发下得勤,夜里不再闷热,雨声绵绵细细,延湄倒睡得实沉。
  她自得了萧澜的信,三五不时便要取来看一遍,不过并没有想着收第二回,只望平安就好,然而她虽没想,九月初时,萧澜的第二封信却到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小箱秋李子。
  延湄简直狂喜——萧澜看明白了第三张画!
  这箱李子个头不大,与贡上来的不能比,也很少,只有不足三十个,延湄腮帮子流酸水,乐了半天。
  信比上回还短,只有一句话:“李子伤身,切不可多食,隔三日食一,听话。”
  似乎写的匆忙,字迹稍显潦草,那个“一”字拉了老长老长。
  延湄两封信对比着研看了一晚,又有些担心,但这担心并没有持续几日,濮阳便传来消息——皇上率军大退匈奴,已将匈奴残兵逼至洛水,濮阳一战大获全胜!
  圣旨和邸报到时自京中敲锣而过,一日间,从朝中至巷尾全部热闹起来,奔走庆贺。
  不过,大军并没有立即班师回朝,而是一鼓作气,直接过了洛水,旨意中也是命傅长启等人准备粮草事宜。
  留守在京的朝臣自然不敢松懈,自旨意到的那日起,各部里紧在一处一通好忙。
  到了九月底,枫山一片火红,延湄孕中的反应显现出来了,不知是因着头胎的缘故,还是她的体质如此,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除了几样水果和偶尔的汤水能进食些之外,旁的都吃不下。
  整个赤乌殿的宫婢的全跟着急,耿娘子和桃叶更是心疼,可也没旁的法子。
  刘院正每日来三回,孕中尽量少用药,只能从用膳上花心思,延湄也肯配合,吃是吃的,就是吃完还得吐。
  伴随着她的,战事也一步紧似一步,傅长启盯着粮草之事,与萧澜通过两回密信,知晓大军要攻打中京,正是紧要时候,也未敢提延湄的身孕。
  十月,延湄的肚子渐渐显怀,可人却瘦了一圈,傅夫人和唐氏进宫看一趟,心疼得回去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