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敢问姑娘芳名?”
远远的声音传来,宁容不禁莞尔一笑。
学院的学子到底是与那些国子监书院不同的,在宽松而自由的大环境下,学院的学子渐渐的显露出了天性。
少慕艾,这本就是人之天性,一味地压抑只会造就那些心中阴暗之辈。
“怎么?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戏志才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斜躺在胡床之上,目光再也不负几十年前般的睿智与犀利了。
“大哥,我给你送去的药……”宁容瞅着戏志才老迈的模样,心下有些难受。
这些年那些与他曾经并肩风月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先生典韦与许褚这两位门神,自曹操去世后不久便相继去世了,世间传言说是这两位将军去阴间跟随先帝打天下去了,就是史官也特意在史书上加了一笔。
为此典满和许奕更是亲自登门拜访那史官,这可是让典许两家名垂千古的事情,任何的大礼都是应到的。
只是那史官却是个硬骨头,甚至扬言说,若是典满二人留下金银,他就会撕毁史书。
无奈,典满两位只得返回家中,而身为史官的荀卿却是得到士林的一致好评,就连皇帝都赞叹荀攸后继有人。
再后来……
威震东海的靖海侯甘宁却是在自家的床榻上一觉睡了过去,据甘家人说,那位甘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直到快天明之际才睡过去,下人不敢打扰他的休息,可是却没想到那夜却是永别。
曹洪这个家财万贯的家伙是醉死的,自七年前剿灭水贼后,他的军事生涯却是走上了一条奇葩之路,许是皇帝觉得他处理水贼事件做的还行,便委任他为江南诸州讨贼大都督,率领左武卫专司讨伐山贼水患。
而与他做伴的还是领军卫黄忠,这位老当益壮的大将军,不忍自己的血肉在太平岁月消磨,自动轻盈剿除北方重镇的贼寇。
那五年是天下盗贼最绝望的日子,黄忠和曹洪就像两把开山刀,将整个天下来来回回梳理好几遍,所有的山贼水匪都被抓去修建城池与道路去了。
盲夏侯到了晚年脾气却是越发的暴躁了,这位当年也是容姿英俊之辈,对于自己的盲眼历来视为奇耻大辱。
为了排解老将的孤苦,曹昂特地将其派往陈留郡屯田,那里当年是曹操从龙之地,如今却是大魏的实验田所在。
而盲夏侯因为有过屯田经验,自然就被派去管理屯田事宜了,用曹昂的话说,找点事情做可以让心情更舒畅些。
“你已经三年不曾出山了……子龙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看到你如此的!”
戏志才听着宁容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脸上露出温和的模样,当年他们三兄弟指点江山之时,他最擅长的就是查漏补缺。
“唉!不出去了!”
宁容闻言叹了口气,环顾四周的崇林茂竹,那股清幽的环境让他很是喜欢。
“学院后山这片竹林是柏儿那小子费了大功夫弄来的,他听说我喜欢竹子,便和学院土木系的学子想出了这个水培的法子,让这些竹子扎根在了学院!”
“在后面……便是那些老家伙的安居之地,赵大哥的心愿是回到常山,这里只是他的一个衣冠冢……这个天下我已经照看了十八年,算是对的起先帝的嘱托了,接下来就看那些小辈了……”
宁容这次却是打定了主意,他将会继续住在学院后山的竹林之中,现在的宁家他已经不想回去了,那里更像是一个古墓,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柏儿这小子立了军功,鲜卑异族被他杀了大半,听说那些活下来的也被他赶到了北海,如今国朝的政策便是开荒北大漠,只怕时间久了羊毛不够用喽……”
戏志才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如今的大魏可真是春秋鼎盛了,幅员辽阔堪比汉武朝代,而最为难得的却是天下没有杂音,整个天下都被朝堂控制。
若是论控制能力之最,纵然是秦皇汉武也要甘拜下风。
纺线机……
织布机……
钢铁铸就的铁路……
纵贯南北的大桥更是被大军用船堆砌了起来。
虽然这个办法很笨,这在这个时代已然算是神作了,而负责督办跨江大桥的墨家,也随之成为了学院的另一底蕴。
“汉族人总想在地里种点东西,这是我们民族的天性,这也是我们的优秀传承,与大地接触的人才是最踏实的人!”
宁容仿佛想起了什么,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华夏的文明就是在耕耘之中矗立在历史长河的。
“呼……”
等宁容再次回过神来,却发现戏志才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个去。
“老喽~”
宁容叹息的说了一句,竹林中蹿出十多个人,他们护卫着戏志才回到了学院。
“孩子,鬼卒是你爷爷的遗志,老夫算是老了,不中用了,你要替老夫看好这个帝国!”
宁容佝偻着身子慢慢的向着竹林深处走去,轻飘飘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侯爷之命,张海谨遵!”那青年汉子满脸肃杀之气的说道,他是张海的孙子,他和他的父亲一样,自从成了鬼卒首领后便成为第三代张海。
“去吧!去告诉柏儿,他的定远侯是皇帝封的,皇帝就快要不行了,睿儿还需要他辅佐,还有让他离朝堂远一点!”
“对了,另外告诉宁元,隐侯府让他让给老夫的嫡长孙宁若,以后隐侯府一脉只得有嫡长继承,隐侯府不是荣耀而是一份家族的责任,至于他自己……就让他来学院吧~”
宁容这是要利用自己的余威为宁家立下规矩。
“是!”
张海躬身应诺,清脆的声音让宁容想起了那些年的岁月,那时候他与鬼卒并肩作战。
……
清风吹拂竹林,宁容再次睁开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小竹楼,清澈的眸子左右转动。
时间过得真快,他记得昨日才和戏志才见过面,今日却是戏志才过世第十三个年头了。
人越到老越是痛苦,往日的事情随着时间会越发的清晰,这让他们多思少眠,那种孤老的孤寂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父亲,小皇帝派人来问安了……”宁元颤颤悠悠的在门外喊道,自从十三年前他彻底离开了朝堂,便负责起来宁容的衣食起居。
“咳咳……看你这身肉,还是要多运动才好!”
宁容不满意的撇了眼宁元,自己的儿子还没有自己精神呢,这让他有些不开心。
“让小皇帝的人回去吧,告诉他不要学习他父亲,曹睿那小子就是太要强了,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诸葛亮就是这么累死的,周不疑那家伙就不错……”
宁容摆摆手对着宁元说道,像这种情况每隔五天便会有一次,他已经活的够久了,熬死了三代帝王,小皇帝能够登基还是自己说的话,不过……面对小皇帝幸运的同时也是悲哀的,因为宁容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座大山。
“柏儿那小子呢?”宁容转身就要回去,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宁元问道。
“……”
宁元闻言脸色一暗,有些不敢看自己的父亲。
“说!”
宁容心头一颤,枯手攥在了一起,沉声问道。
“噗通!”
宁元跪倒在地,眼中留下了泪水。
“父亲,二弟他……他两天前去了,儿子怕父亲伤心……”
接下来的话宁容并没有听到,他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宁容那清澈的眼眸浑浊了起来,腰身却是越发的佝偻了。
“罢了!天道轮回,谁能不死啊……”
沉默良久,宁容有些意兴阑珊的挥挥手。
自己算是对的起糜贞了,对于幼子人总是更加疼爱的。
“宁和呢?”
宁和是宁柏的长子,是宁容的第二个孙儿,示意宁容会对宁元如此问。
“和儿他……他和杰儿、忠儿争夺定远侯爵位呢……”
宁元说出这番话,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地下。
真是太丢脸了,宁家老祖宗宁容还没有死,他的第三代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呵……呵呵……”
宁元瞪着眼睛瞅着宁元,良久冷冷的笑了。
“这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告诉小皇帝,定远侯是柏儿的,他既然去了,定远侯就让他带走,至于那几个人……让他们去北漠,宁家丢不起这人!”
宁元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一刻他却是有些哀伤了。
人心思变!
“你是他们的大伯父,为父知道你顾及什么,隐侯府是宁家的门面,难道定远侯府出了这事,你脸上就有光彩了?
不要忘记了,嫡长子虽然不掌权,可是……也不能容忍这些竖子败坏家风!
苍天大树不修整,永远不会长大,你……去吧!”
宁容默默的转过身,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是,孩儿明白了!”
宁元缓缓起来,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知道自己的妥协让父亲失望了。
父亲说的对,长房不会去争权夺利,可是也不能容忍这些竖子败坏宁家的家风。
没错!
日后,隐侯一府的继承人必须是嫡长子,必须要经历宦海沉浮,最终必须要放下权势,回到学院做学问。
打定主意的宁元,大步的走了出去,宁家三代已然是根深叶茂,也是时候修剪枝叶了。
“唉!”
宁容叹了口气,来到书案之前,他取过一张洁白无瑕的白纸,挥笔写下了四个大字……宁家家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