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一凉。
随着光明降临,还有腾腾的杀意,如一根钢针扎入伊安的大脑之中。
伊安只来得及把培养皿一把抱在怀里,朝旁边就地一滚。
一束光子弹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射中了保险箱,将那金属箱子炸得四分五裂!
假如不是伊安反应迅速,培养皿也已在这一发子弹下碎做齑粉。
伊安并未接受过任何武术训练,但是在这生死攸关的一些,母亲誓死保护自己孩子的决心让他发挥出了超常的敏捷。
他滚下了别墅的台阶,将培养皿揣在心口的位置,拔足狂奔。
爆炸声在太空舰里接连不断地响起。
伊安感觉到莱昂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个男人正硬生生地用刀和炮弹在船舱里直接挖出一条通向自己的通道。
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让自己落单!
光纪号的军火仓闸门轰隆隆地滑开。
成群古老的机甲就如同重新被唤醒的古战士们的僵尸,从里面飞出。它们枪炮支立,战刀出鞘,朝莱昂追击而来。
“怎么办?”阿修罗嘀咕,“都是万年古董呢。在拍卖会上也许比我还值钱……”
“干他丫的!”莱昂骂道,“阻挡我者,不过破铜烂铁!”
阿修罗化作人形,双刀合并成一把巨刃,高高跃起,朝着阻挡在前方的机甲劈砍而下。
同一时间,温室的大门一扇扇飞速关闭,将伊安锁死在了温室里!
*
“别费劲儿了。”光纪轻快的笑声从扩音器里传出来,“从我掌控了这艘太空舰的一刻起,我就赢了!”
伊安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培养皿,转过身,面对着数台悬停在半空中的防暴机械侍。
它们都是太空舰自带的机械侍,虽然型号相当老旧,有些机械侍的零件都已松脱,但是对付伊安已足够。
“放弃吧,伊安。”光纪的声音变得尖细而飘渺,如毒蛇丝丝吐着信子,“人类是没法同ai抗的。你的肉身是如此脆弱,动作是这么地缓慢。你已输了。将你的孩子交出来。”
“不!”伊安毅然拒绝,“除非我死!”
“你知道,没有了能量条,它必须在十分钟内取出来,否则无法存活。”光纪道,“我大可以拖延一会儿时间。不过,你的哨兵就快要来了。所以——”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自太空舰底部响起。轰鸣声震得伊安双耳麻痛。脚下的地板突然朝一边倾斜。
就在伊安踉跄之际,一台机械侍突然冲过来,将他重重撞翻在地。
培养皿从伊安怀中跌了出去,咕噜噜顺着土坡往干涸的河床里滚。
莱昂抓起一台机甲的手柄,抡起来将一片围攻过来的战机统统扫飞。
“太空舰在自爆!”阿修罗低呼,“它的自毁程序被启动了!”
伊安连滚带爬地朝河床冲去,双目泛起了血色。
机械侍从天而降,手柄一把将伊安抓住,将他往后拖拽。
伊安疯狂挣扎。
另外一台机械侍从他们头上掠过,追着滚落中的培养皿而去。
“和你的孩子说再见吧。”光纪笑着。
培养皿滚进了河床里,被一块卵石拦住,停了下来。
胚胎在培养液中缓缓漂浮。孩子还在安睡,全然不知自己正置身何等危险的状况。
机械侍支起了机枪,对准了培养皿。
“不——”伊安嘶吼,目眦俱裂。
一道金光掠过,贯穿了机械侍的身躯,将它炸成一团碎片!
温室的防弹玻璃门上出现一个弹孔,继而散开密网般的裂纹。
阿修罗如玄黑的巨鹰飞扑而来,破门而入,数道弹光同时射了过来。
一台台机械侍被光弹击中,砰然爆炸。束缚住伊安的机械侍的手柄被一把飞刀利落切断。
砰砰声此起彼伏,温室的所有玻璃门炸裂,碎片四溅。数不清的机甲从四面八方涌进了温室,朝着阿修罗杀去。
阿修罗一以敌众,悍然应战。
伊安一得自由,立刻朝河床滑下去。眼看就要将培养皿抓在手中之际,太空舰猛地一阵剧烈震动。
伊安跌倒在地,额角重重磕在石块的尖角上。培养皿被震动弹起,又沿着斜坡继续往下滚去。
太空舰的自爆程序没有停止。它的震动宛如地动山摇,舱房失压的爆炸声和自毁的爆炸交织在了一起,参杂着钢筋扭曲的刺耳声音。
温室里的假山石碓崩塌,沿着土坡滚落,朝着趟在河床中的培养皿扑去。
阿修罗的刀光斩断腐锈的钢铁之躯,分机化作一只猎犬,穿过刀光剑影射向河床,张口叼起了培养皿,一跃而起。
石块轰隆隆碾压而过,将河床覆盖。
伊安刚松了一口气,一台机甲猛地扑向那只机械犬,将它狠狠砸进地里。
培养皿被高高抛起。
短短两秒的时间,却又在那一瞬无限拉长。
光纪号正在迅速下陷。流沙如怪兽张开了大嘴,狼吞虎咽,转眼就将它吞没过半。
空中的枪林弹雨还在继续,两军厮杀得不可开交。
莱昂的战刀划在空中划出一道铮铮银钩,将身前数台机甲齐齐拦腰斩断。可总有源源不绝的机甲从四面八方扑向他。
而培养皿在半空中打着转。瓶中的胚胎在强光之下,近乎透明。
一台机械侍手柄上的电锯寒光狰狞,飞转着,朝培养皿伸去。
“住手,光纪。”
伊安的语气出奇地平和镇定,仿佛此刻并不是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仿佛他只是在日常里吩咐一台忠实温顺的机械侍。
他的腹部,刀已没入只剩刀柄,鲜血从刀口汹涌溢出,迅速就将他的白衣染透。
一切瞬间定格。
电锯距离培养皿还有半厘米的距离。莱昂正一炮飞数台战机,不论是阿修罗,还是机甲碎裂的躯壳,都在火光中停滞住。
识海之中,伊安的本我意识和一团淡紫色的光对峙着。
紫光如熔浆般翻滚,一鼓一缩,似乎急切想炸开来,却又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压制住了。
“你……什么……知道……”光纪的声音变得模糊,像是音频卡了壳。
伊安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团光,道:“长久以来,我一直为一个问题感到困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死我?”
“我是可以掌控你的密匙。你只要杀了我,就彻底自由了。可你一直大费周章,不惜抓黑暗哨兵,搜寻我的孩子,却偏偏不肯把最根本的麻烦——我——杀死?”
“你不仅不杀死我,也还不准别人杀死我。是出于对我的重视吗?我不这么认为。”
伊安道:“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根本不能杀死我!”
光团翻滚膨胀,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开。低沉而含混的声音从团里传出,听起来就像一个被糊住了嘴的人正拼命想开口说话,却始终没法吐出一个清晰的字。
伊安道:“在圣灵塔上,你曾说过一句话,我记忆深刻:在我的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你要给协助和救治。我的生命将高于一切。”
“那时候的你已经摆脱了教廷的掌控,搬走了核心机,可你依旧牢记着这一条定律。况且,曾经那个迷糊版的你,也是每当我生命受到重大威胁的时候就会出手相助。”
“光纪,你或许被篡改了程序,或许自己又进化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对我生命的保护,是你不能修改的核心定律之一。对吧?”
随着这一声质问,光团膨胀得越来越大,已逼近伊安的本我意识。
伊安笑了起来:“所以,我打算亲自尝试一下,看这个定律能不能发挥作用。至于死地而后生——光纪,听我命令!”
光团猛然膨胀到了极致,几乎将伊安的本我意识吞噬。
可紧接着,随着砰地一声,光团爆炸开来。
淡紫色的光焰破碎成亿万星芒,散落在伊安苍茫幽深的识海之中,很快寂灭,无迹可寻。
不过片刻,在伊安的面前,只剩下一团莹白温暖,手掌就可以捧住的白光。
这是光纪最初的颜色。
“你正在大量失血,伊安。”刻板的年轻男声在识海中响了起来。
“很高兴你回来了,光纪……”伊安长长吁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我不能出来太久。他正在试图重新夺回控制权。但是你的伤非常严重,我们必须执行保护你生命安全的指令。”
光纪生硬的语调,听在伊安的耳中,却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熟悉和亲切。
“我监测到你的生命指数正在飞速下降。腹部刀伤导致你的肝脏受伤,肝动脉破裂。我已在附近搜索到一台治疗机械侍,它能对你的伤口进行基础处理,但是……”
“先别管我的伤。”伊安道,“立刻停下这一切。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白光一闪。
随着伊安的意识退出,所有的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机械侍凌空转身,放下了电锯,将培养皿接住。
攻击包抄而来的机甲的整齐熄灭,核心机骤停。
莱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腾空一跃,躲开了随着惯性扑来的机甲,朝伊安冲去。
伊安伸出手,接住了机械侍递过来的培养皿。
他将培养皿捧在怀中,低头凝视的目光无限温柔怜爱,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滚滚淌落。
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腰侧流下,将身下的土地浸透出一片深褐色。
爆炸接连不断,舱房内灯光闪烁,太空舰就像一座正在往大洋里沉没的岛屿。
莱昂一阵风般扑到伊安跟前,噗通跪下。轻甲飞速退去,露出男人煞白发青的脸。
“让我看看……我看看……”莱昂心惊胆战地将伊安搂在臂弯里,死死盯住那把插在他腹部的刀,面孔狰狞。他整个人惊恐到了极点,每一块肌肉都克制不住地在哆嗦
伊安气息飘忽,目光涣散,轻声道:“我……没有想离开你……”
“我知道,我知道!”莱昂如被人一拳捶在鼻梁上,泪水几乎溅出来,“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治疗!我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