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了特训营后,最怕的就是这个项目。
他们退到场外,一边擦汗一边屏息看着场内的两人。
就听高齐一声令下,一百多个轰炸口同时开闸,把训练场轰成了满脸花。那一瞬间,真的有种枪林弹雨的味道。
学员们面容紧绷,相比之下训练官们就不那么紧张。
因为他们曾经见识过比这跟密集的轰炸,系统核心数以千计的攻击点都没能绊住他们的脚,何况眼下区区一百个。
场内的人动作迅敏,每一个反应都像是算好了的,落脚永远在炮火之前。
当他们到达终点,敲下“停止攻击”的按键,场外所有人都转头看了一眼时间。
1分42秒。
游惑原地平息了一会儿,接过高齐递来的水,拎着其中一瓶从肩膀递往身后。一副习惯又平常的样子,好像他跟身后那位军官经常这样,已经默契到了不用说话也不用眼神示意的程度。
他慢慢喝了两口水,走到之前叫嚣的学员面前,伸出瘦白好看的手说:“说好的,头拿来。”
“……”
学员们惊成了一排棒槌。
这位总教官抬起薄薄的眼皮,浅色的眸子扫过众人,还要再开口。结果秦究两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学员面前推走了:“行了大考官,吓唬一下可以了。”
秦究话语带笑,那座冰山教官居然真的就被推走了。
学员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片刻之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高齐撑着门,用下巴指了指训练场说:“中场休息结束了,可以继续了吗?”
学员们灰溜溜地滚了进去。
秦究搭着游惑走远了,又突然听见后面一阵鬼哭狼嚎。
他转头看向训练场的方向,问说:“怎么比之前叫得还惨?”
游惑淡淡地说:“我让高齐留了五十个轰炸口,把晚上的训练项目提前了,让他们造反。”
作为总教官,游惑在特训营里有单独的住处。而作为跟他平级的客人,秦究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大概也是高齐有意安排的。
他们在训练场上惹了一身泥,当然要回去洗澡换一身衣服,洗着洗着就纠缠到了一起。
……
游惑仰着头,手指抓着浴缸边缘,水从里面满溢出来,顺着边缘流淌滴落,满地潮湿。
他长直的腿倏然绷紧,鼻息急促地喘了几声。
浴缸边缘的手指难耐地收了一下,忽然抵住秦究的肩膀,又抓住对方后颈的头发,然后抬头吻了上去,声音就被闷进了吻里。
他们从浴室纠缠到床上,秦究抓住他的手,交握着手指,游惑在他推压的动作里眯起眼睛,眸子里漫上一层暧昧的雾气。
训练场上都能保持平稳的总教官在这种时候破了例,汗液长流。
第166章 秋┃世界灿烂盛大,欢迎回家
第二天, 研究室的核心机房就布置妥当了, 第一批专家和研究员将很快入驻进来,届时, 以系统核心盘为基础的新项目将正式开始。
负责清扫的人把运输用的包装收好带出去, 游惑和秦究却留在了机房里。
他们面前亮着一块特殊的屏幕, 两个人影蹲在屏幕底下忙碌。
高齐弓着腰抓住一个金属柄,对另一头的人说:“922你抬一下那个底盘。”
闻远愣了一下, 在s大队里, 喊他名字的人很多,叫这个代号的只有秦究一个。现在冷不丁听见另一个人这么叫, 忍不住有点感慨。
刚离开系统的那段时间, 他们试着摒弃这些数字, 改喊名字。其他人还好,他们这群人之间却总不能习惯。
这样来来回回拗了很久,最终又陆陆续续叫回了代号。
他们都是彼此关于那段经历的见证者,只要还在见面, 就注定还会想起以前, 会想起曾经在系统里的日子,想起见过的人, 做过的事。
但是没关系,一切经历不论好坏都有价值, 至少组成了他们完整的人生。
闻远从怔愣中回神, 把底盘托起来,叫了一句“老大”。
秦究俯身, 从侧面把核心盘装进去。
“好了。”游惑指着屏幕说。
他们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闻远看着屏幕,在操作台上敲了一气。其他人站在一旁,沉默地等着。
系统的世界被瓦解之后,曾经那个总给人带来噩梦的“灵魂”便消失了,一并消失的还有154。他虽然和系统本体分离了,却仍然依存于那个构造出来的世界,同生存、同消亡。
但游惑他们不信这个邪,他们始终认为,真正被干扰毁灭的是系统本体的主控台,以及系统本体的“核”。154也许会被波及,但不至于完全消失。
他们尝试过很多办法,找过很多专家。但每一次的结果都大同小异,就像闻远说的:如果154还在,这个存留下来的核心盘应该会是他的栖息地。
他们给核心盘内部传递过很多次信息,多到几乎数不清,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一直不愿意去想——
当初在系统内核被毁的时候,广播里说了一句“检测到修正程序”,而那一刻,真正的修正程序还在游惑他们手里。一定有什么人模拟了“修正程序”,跟系统的“核”融合在了一起,才真正终结了那些噩梦和悲剧。
那么……还有谁能模拟“修正程序”呢?
只有154。
有时候,闻远会在夜里突然想起那一幕,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盘旋不息,不断重复着那句话,重复久了,会慢慢变成154的语气。
然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不管白天训练有多累,他都难以平静地沉入睡眠里。
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在快天亮的时候睡着,又不幸梦到了那一幕。梦境一点也不还原,添油加醋了不少东西。
他梦见154占据了系统的咽喉,用沙沙的广播声对他们说:“我最后再送你们一程吧,不枉做了几年损友。”
他惊醒之后在床上坐了很久,心想,他这辈子可能再也碰不到这样的损友了。
闻远动作顿了一下,解释说:“我之前打过申请,把核心盘的动态关联到了手机上。昨天晚上它突然有一点动静,所以今天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最后敲了一下键盘,屏幕终于完全亮了起来,显示系统核心盘开启了最简模式,旁边是一些最基本的操作按键,诸如启动、关闭、搜寻资料库信息。就像一台死板的电脑。
闻远熟门熟路地进了几个界面,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最后他又切进了监测界面,指着昨晚凌晨的一个小波峰说:“看,昨晚2点多的事。”
高齐问:“这个突然波动一下是什么意思?”
“这个核心盘一直是低频运行模式……就好比手机待机,没有真正关掉,为了保证它后续的平稳性。”闻远解释说:“这个波动就是指核心盘在那一刻没有保持原本的模式,就好比你待机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亮了一下。”
高齐说:“那不是好事吗!”
闻远点了一下头,沉默片刻说:“是,我昨天后半夜一夜没睡着。但我担心这是因为最近频繁移动它导致的不稳定。而不是……”
他停了一下,低声飞快地说:“而不是154存在的证据。”
机房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核心盘轻低的运转声。
许久之后,秦究说:“核心盘好歹也是系统曾经最重要的部分,如果移动一下就会导致不稳定,有点说不过去吧?”
闻远愣了一下,眼睛倏然亮了一些。
他哂笑一声,说:“也是。”
就因为这句“也是”,他们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和尝试。
参与项目的专家和研究人员也希望能够保留有154的痕迹,于是他们一边完善新系统的构架,一边固定往核心盘深处传递问候和消息。
这几乎成了这群人的日常习惯,雷打不动。
于是春夏秋冬……四季走过了一轮多。
整个项目在第二年的秋天收尾,新系统已经基本完成,主要用于训练场景的构架和筛选辅助,不久之后就可以投入使用。
那阵子的特训营合着深秋的氛围,有些冷清,因为游惑和秦究带着所有学员去了南边进行海上合训。偌大的地方只剩下负责收尾的研究员,安静得有点萧瑟。
闻远没去吃午饭,而是带着专门的清洁剂进了核心机房。出于强迫症或是……别的什么,他打算把那里稍微收拾一下,毕竟再有一周他就要回s大队。
下一次再来这里,就要等新系统开机了。再往后……也不知何年何月。
他在机房屏幕前坐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系统,往核心盘里传了一句话,一切都一如往常。
可能是因为要走了吧,他看着传递过去的内容,忽然觉得太简单了,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不止他,还有秦究、游惑、021……所有见证过154存在的人,都有很多话想说。
但并不是单方面的倾诉,他们希望的是交流,是像以前一样有来有往的交谈,闲聊也好,打趣也好,互损也好,只要有回应。
闻远发了很久的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屏幕上已经刷满了他发过去的消息,因为他的手指下意识按在发送键上。
每条消息都是一片空白,没有内容,就好像明明有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闻远惊了一跳,这样持续不断的消息传递很容易引起一些程序的紊乱。
他噌地站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敲着按键,打算撤销那些空白无用的内容,顺便在检查一下有没有引起混乱。
就在他即将按下执行程序的时候,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那一瞬间,闻远以为自己眼花。
屏幕上的程序还在滚动,瞬间下去几百行。
他长久地僵立在那里,突然伸手拼命把屏幕内容往回拉。
他翻了很久,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字符之间找到了一条消息。那条消息的来源显示为核心盘本身,消息内容只有三个数字和一个标点:
922?
……
很巧,那天是9月22号,秋分的前一天。
闻远傻在屏幕前的那一刻,于闻正从哈尔滨某所大学的阶梯教室出来,拎着书包一边回信息,一边跟同学商量午饭吃什么。
吴俐和杨舒站在北京某个实验室里,戴着专用的眼镜,趴在仪器旁记录数据。
狄黎在上海的某栋图书馆里支着头,手机开了静音搁在旁边,偶尔会忽然亮一下。
舒雪换了工作,正走在浙江某个城市的街上。系统里的很多事情她都慢慢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做过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人跟她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在这个城市里见面。
她会在这个每天经过的街角遇见一个有点腼腆的男生,他因为身体缘故休学许久刚回到校园,他会挠着头被人推上前,尴尬地说:“我叫赵文途,我能……认识你吗?”
而游惑和秦究刚结束上午的特训,跟高齐、楚月他们打了招呼,顺着楼梯上到甲板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