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华点点头,阿芒端来汤药,闻知秋接过,要喂褚韶华吃。褚韶华强支着身子,“我自己来。”一勺一勺的喂,还不如一口气喝掉。
看褚韶华端起药一气喝掉的俐落模样,闻知秋微微放心,还有这样飒爽的精神力,韶华会没事的。
褚韶华知道原委后就让闻知秋闻太太都出去了,他们在,看到褚韶华忍耐疼痛也只会更担心。褚韶华轻声说,“阿芒,找本书来念给我听。”她要分散一下注意力。
闻太太伤心的出去看厨房里准备的药膳,闻知秋还要去警局继续查案子,抓贾小姐可以让乔立签抓捕令,要抓田家其他人,就要闻知秋的手令了。
闻知秋到警局时,贾小姐已经带回来了。乔立低声介绍抓捕时的情况,他带人过去时贾小姐那里还盛着牌局,牌局还有个熟人,田四小姐在那里一起打牌。闻知秋眉心陡然一蹙,却是什么都没说,让乔立立刻准备审问。
贾小姐这样的女子,狠毒的令人恶心,却是比刘嫂还经不得问,警局的手段用上两样,就问什么说什么了。钱的确是她给刘嫂的,不过,这事同田家有一些关系,但更多是贾小姐与褚韶华的恩怨。如果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褚韶华不会不知道,审问过后,闻知秋都觉着这女人是不是有精神病!
贾小姐年纪并不算大,脸上妆容浓艳如同画历红星,身上的风尘气遮都遮不住,完全看不出曾就读高等学府。语气哀怨,眼神歇斯底里,声调里浓浓的怨恨带着仿佛从地底爬出的森森鬼气,“你们这些人,如何明白出身底层的苦。我的相貌、成绩、聪明、才智,哪样不及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就因为我家没钱,参加酒会要借衣裳借鞋子借首饰借包,连化妆品都要借!知道被人当面说就是做狗,主人也不够大方的那种屈辱吗?我好容易跟了王局长,有了稳定的生活,就因为那姓褚的,王局长把我们全都打发了!我们母子分离,都是拜她所赐!我跟了张市长,还没过两天好日子,张市长又被你们害的离开上海。我家里的工厂机器,褚氏商行才花了几个钱!要不是你闻局长撑腰,你以为褚氏商行敢对我家生意下手!”
闻知秋皱眉,原不想理会精神病,却不想手下误会,冷冷道,“韶华从来没有仗着我做生意,如果你家认为生意不合适,可以把工厂卖给别人。上海的大商人这么多,凭贾小姐你的人脉,你递个话,他们商行可以另去寻求合作。如果你的才能足够,你更可以亲自去经营你家里的生意。”
“出身底层怎么了,韶华与我都是出身贫寒之家,你家里能供你一个女孩子读震旦大学,可见家境并非不堪。你读震旦的时候,韶华在做生意讨生活。你给别人做姨太太的时候,她出国留学。你沦落至此的时候,她留学归国,嫁给了我。你不过是嫉妒她,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这么嫉妒她,上海成功的女性很多,甚至很多人不似你读过大学,可她们活的比你更有尊严,没有去给谁做姨太太,更没有辗转在有权有钱的男人的床上。韶华根本不认识你。打发你离开的是王耀宗,王耀宗和张市长是正经姻亲,王耀宗一死你就去跟张市长,你可真有脸皮!更遑论你跟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贪图的不过是钱财。”闻知秋淡淡道,“没有钱没有漂亮的衣裳鞋子首饰和包包,可以不去参加酒会。凭你的文凭,寻一位教职的工作不难,靠自己双手多兼几份职司,很容易便可赚得衣食周全。你不过是无法满足自己的虚荣,妒人有恨人穷。你做这样的事,田家知不知道?”
贾小姐哈哈大笑,十指抓紧座椅前的锁具,纤细的指骨突出开来,浓妆艳抹下全是癫狂,“这谁知道呢?反正田大看到过我给刘婆子钱。田四知道我恨姓褚的,成天告诉我你与姓褚的多么恩爱,告诉我坊间都知道,是你们杀了王局长!”
闻知秋不再理会贾小姐疯狂的笑声,转身离开审讯室,直接签发手令,把田大田四请到警察局问话。
不论是谁,任何人都不能动我的家人!
第270章 狗咬狗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田家人其实并非全无智慧,如田大田四,不约而同的做的这种推波助澜、借刀杀人的事,也挺有智慧。当然,如果智慧不认为这是对它名字的一种侮辱的话。
有时候,这样的“智慧”,不如没有。
这样的“智慧”,也有一个名字,叫大愚若智。
闻知秋在上海政界多年,在闻知秋刚刚留学归国来到上海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有一些家门底蕴却贫寒的年轻人。过逝的田老爷子慧眼识珠,以爱女下嫁。
彼时,当真是下嫁。
闻知秋能得田氏许以爱女,自然有些才干。在上海,有才干的人很多,闻知秋的才干可能比寻常的才干要更多一些。可能,没有田家相助,闻知秋也能在上海赚得一席之地。
但是,不会这么快。
会晚上几年。
尽管闻知秋一直声称对商业行为完全不了解,更不会参与,可是,他与上海金融界极有名望的席家交情颇深。田家现在已难上台面,但在田老爷子在世时,这位上海商业协会的会长,一定给过闻知秋某些政治上的帮助。
可惜的是,田老爷死的太早。
田老爷一死,田家式微。
闻知秋却是借助先前的那些帮助牢牢的在上海政界扎下根来,闻知秋是个很珍惜名誉的人,这些年,哪怕田家行事越发不符合他的审美,他依旧或主动或被动的成为田家在政界的倚靠。这是出于姻亲之家的守望相助,也是出于对先前田老爷恩情的报答。
如果你想在某个地方长久经营,你必需要在意你的名声。
这些年,田家真正吃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褚韶华被刺之事,田家赔了褚韶华四十万大洋的精神补偿。
闻知秋会报恩,但是,你不能触他逆鳞。
他可以在政治上给田家倚仗,但是,他不姓田,他是田家的女婿,不是田家的狗。田岳父对他的帮衬指点,他铭记于心,但是,他没有卖身给田家,田家也不能碰他的忌讳。
他在以结婚为前提追求的女子,田家说杀就要杀。他结婚后怀着身孕的妻子,田家竟敢推波助澜的坐视他人下杀手。
闻知秋冷笑,如果你们不把我当亲人,那么,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到此为止吧。
闻知秋签发逮捕手令,乔立亲自带人去办的这事。警察局早不是先前王胖子在时的光景,乔立先令人布控,因为,不论田大还是田四,都是住在租界内,警察局不能到租界抓人,他们要等这两人出了租界才能动手。
乔立着个女人打电话,约田大出来吃酒,约田四出来打牌,俩人一抓一个准。刚一出租界门就被警察局的人抓了起来,田大田四都不是一个人出门,但是,不管司机、听差、还是丫环老妈子,都不敢与荷枪实弹的警察相抗,田大田四没能出声就被塞警车接受调查。
为了避免警察局逮人有什么不规范的地方,乔立还带着警局的法律顾问虞律师一起抓的人。
待田二与田四的婆家郑家打电话到警局问原因时,闻知秋正在审讯室旁观对田大田四的审问,两人自然不能承认。贾小姐却是打定主意要拖二人下水的,说出的故事更是精彩至极。“田四其实你何必急着把我推给令兄,我又不可能进郑家的门儿,有我在,你家男人倒不至于去另寻他人。你以为把我推给令兄,郑三就不会另寻他人了?哎,枉他当年追你追的紧,与我一起时,我问他你滋味如何,他说瞧着三贞九烈,也不过是勾引自己姐夫还没勾引成贱货。他摆弄起你来,也不比长三堂子的娼妓更爽快。”
田四怒吼一声就要扑过去撕打贾小姐,两人都有警察按住,田四只得破口大骂。贾小姐更是大爆田四的私事,“自己亲姐姐刚死,就想接手亲姐夫,可惜人家不要你。见到褚小姐又妒又恨的人是谁?暗示我讽刺嘲笑褚小姐的是谁?褚小姐说的真不错,就是养条狗,也要给狗吃饱才好。你真以为郑三爱你啊?哈,你们结婚前的头一天晚上你知道他在谁那里?是我的床。你们结婚的那天,我是你的伴娘,我们就在教堂的圣器室里享受男女的欢愉。你们的新婚之夜,郑三还有力气吗?”
“你这个贱人!”四田怒骂。
“我的确是个贱人,我是自内而外贱到明处,不及你这位高贵的大小姐,说你贱都是抬举你,我再没见过比你更恶毒的贱货。王耀宗当初对褚小姐不过是见色起义,是你去我家打牌时明里暗里的同他说褚小姐有军火人脉,银行里有大笔的存款吧?王耀宗一死,你又为我与张市长牵桥搭线,张市长倒台,我去找郑三,你转头把自己亲哥哥推给我,为什么呀?肯定是你大嫂陈家与郑家争码头,原本你以为有我在张市长那里为郑家说话,肯定十拿九稳吧?郑家竟输了陈家,我说是陈家私下说了郑家的坏话。你气不过,你大嫂姓陈,是陈家的千金,真难为你没胆量招惹陈会长家,倒是拉皮条拉到自己亲哥哥这里来。我跟你大哥过的也不错,你多清白无辜啊,轻描淡写的同我说你家小姑被蜈蚣咬伤,受了惊吓流产的悲惨事。说褚小姐如今春风得意,非但嫁给你一辈子肖想人家都没睬过你的男人,还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马上就要给这个男人生儿育女!更让你嫉妒的眼睛滴血的是,这个在你与你的家庭明示暗示都对你无动于衷的男人,深爱他现在的妻子!这个女人算什么,不过是北方来的寡妇,出身不及你,学识也不及你,除了美貌,年纪还比你年长!可你的姐夫就是喜欢她,追求她,在宴会上维护她!后来她出了国,你姐夫宁可等她三年也不染二色!待她回国,你嫉妒到绝望,因为,这个女人非但拿到了国外一流大学的学位,还得到了你们田家与督军府的军火生意,这个女人,除了出身不如你,现在样样比你强!”
“你与我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像天敌一样。别人拼尽力气求而不得的东西,她不必弯腰就有人送到她的手上。真是太令人嫉妒了。”贾小姐是更恨曾骂她是狗的褚韶华,还是更恨当她是狗的田四呢?贾小姐哈哈大笑,状若癫狂,“若我是闻局长,我也不要你!是谁一遍又一遍的在人家孩子的面前说,褚小姐人品不好,勾引你爸爸,是个下贱的女人。我真是为闻局长庆幸,闻局长是慧眼识贱,没进你的圈套。不然,真娶你这么个贱种回家,以后生出来的也是一群小贱种!”
一个淑女,是不应该口出恶言的。
田四一直以淑女自居,但是,人失去理智后会暴露出许多掩藏起来的本性。就譬如田四,给贾小姐连骂带爆料打击的教养全无。田四冷笑,“要不是我认识你多年,真得当你清白无辜。是谁求着我带她参加舞会,是谁到那些下贱的地方去取经,糊弄王局长装完璧之身,真难为王局长还以为你真是清白可人的女大学生了。你以为你那点手段糊弄得了谁?你与我大哥的事,我大嫂难道不知道?我宁可给丈夫寻个干净的丫头也不要你这种东西。你大学的学费怎么来的?你不会以为我大嫂不认识你吧?大一的冬天,你在我大哥房间做了什么事?我与大嫂就在隔壁喝茶,我气极要去揪你出来问你要不要脸面,大嫂说反正嫖娼还得花钱,你倒是更便宜些。陈家爷们儿的床你都上遍了吧!亏王局长以为你肚子里的真是他的骨血,是哪个男人的野种怕你自己都不清楚吧!”
“你多可怜哪。家境不好,一直被我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奶奶的欺负,你多无辜啊,要不是出身不好,怎么会给人做妾做小,怎么能用身子去换学费?”田四冷笑,“褚小姐骂你是狗,还真是抬举你。我家小姑的确是被毒虫咬到,受惊流产,这事不少人都知道,怎么就你听了就起了黑心!你家境不好,起码供你读到高中了吧!你恨褚小姐恨她什么?恨她家境连你都不如,竟过得没有你可怜,竟不需要用身体去换钱,竟比你有本事有智慧,连被你深深嫉妒的我都比不上她!她怎么能过得这么好呢?她明明一无所有。你要靠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才能过得衣食无忧的日子,要被他们取笑、玩弄,有些钱后发现,他们竟不把你当人!儿子玩儿过后,还可能把你送给老子!你多不忿啊!你漂亮、聪明、能干,你觉着你比世人都强的,起码,比我强啊!我全赖出身好,命好。”
田四讥诮的问她,“你要真有半点儿聪明,就应该明白,男人的床,好上不好下。要出卖身体换钱,就别怪人把你当女表子。别人付了钱,你卖的就是身体与自尊,这是公平交易!”
“你那满心的不忿从何而来?是王局长勉强过你,还是张市长勉强过你?是我主动给你介绍的张市长吗?你向我哭诉王局长过逝后你日子不好过?我原是想把你介绍给张公子,让你们小妈、闺女共侍一夫,谁晓得你别具慧眼,看不中张公子的中看不中用,想去伺候老的。”田四嘲讽道,“是你自己选的这条路,贾春花,高中毕业没有大学学费,出去找份事做难道找不到?褚小姐都去百货公司当过售货员,你那会儿总比她有学问。震旦一年学费也不过两百大洋,你家在上海,多找几份工,节俭着些,难道攒不出来!再者,师范学校是不要学费的,你一样可以去考,为什么非要读震旦?无非是你知道,读师范的多是家境贫寒的,而震旦大学里,有钱人多!”
“你一心一意要做人上人,结果成为别人脚下的泥!你要恨,应该恨你自己,路是自己选的!我比你强的一点就是,我自己选的路,我绝不后悔!”
相对于田大那个“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问她们”的供词,田四直接对着审问的探长说,“我没有做过你所指控的任何一件事,我要见我的律师!”
田四的强势倒是有几分田老爷当年的意思,只是,田老爷一辈子也从未做出过这样的蠢事!
闻知秋没有让人秘密的请田大田四到警局,两人完全是光明正大被抓捕上车。田四再强势,也掩盖不了的事实是,闻知秋已经不打算再维持与田家的友好姻亲关系了!
田大与田四当天便被保释出去,贾小姐与刘嫂皆被收监。
而田家这幢高楼大厦,失去了它的承重之基,既将开始它的垮塌之路。
第271章 坏的低端
闻知秋看了一出狗咬狗,他并非不能理解世间竟有这样的狭隘之人,嫉妒的确是非常丑陋的事。让闻知秋惊心的是,不论田四还是贾小姐,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现代教育已经不要求女子三从四德,现代社会也给了女性一些自给自足的空间,如果说褚韶华先前老家那样陈旧的社会环境不能让女性得到应有的尊严,可这是在上海。
在上海,就是一些没什么文化的女子,都能找到工厂女工的工作,赚得银钱,养家糊口。
有能力养家糊口的女性,与以往靠男人吃穿的女性是不同的。
如褚韶华,她在百货公司做售货员时就很有底气了。闻知秋请她吃饭,她必要回请,半点儿不肯占闻知秋的便宜。闻知秋追求她,她会直接拒绝,她不是认为自己配不上闻知秋,她说,我追求的是精神上的门当户对。那时的闻知秋比她强,她能一步一步的赶上去。
在婚前,她要求闻知秋先签下经济自主的法律文件。她没有追逐过闻知秋,褚韶华追逐的一直是她自己的理想。没钱的时候,想办法挣钱。没学问的时候,想办法学习。遇到仇人,下手宰了。遇到伤痛,自己忍着。遇到不平事,她想管就去管。没钱就去借,借了再还。待有了钱,除了吃好穿好些,也没有暴发嘴脸,每年都会拿出固定份额捐助社会。
褚韶华根本没追求过什么男人,都是男人追求她。
闻知秋都得庆幸自己下手早,他不一定是褚韶华的追求者中条件最好的。
褚韶华从来不气愤自己出身不好,也不嫉恨别人有她没有,她把一切的精力都用在自己身上。多奇怪,那么多女子愿托终身于阁下,闻知秋独为褚韶华着迷。许多女子每天的变化只是换个妆容换件新衫,褚韶华每天的变化是,今天比昨天更丰富。
闻知秋自己已经非常用功,褚韶华的用功却丝毫不比他差,甚至,褚韶华的天分也全不逊于他。这样有天分,还这样努力,这样用心的生活。褚韶华能活的漂亮是理所当然,闻知秋走出审讯室,男人只要眼睛不瞎,都会喜欢褚韶华,而不是整天把心思用到怕些歪门邪道的女人身上。
有出身接受了现代教育的女性,竟然仍是希望以教育为阶梯去嫁一个有权有势有前程的男人吗?不,现代教育的目的并不是给你们的人生增添亮丽的一笔后让你们在婚恋市场上有更好的谈资,更不是做哪个男人的小妾时被这个男人津津乐道的说我家姨太太是某某大学高材生。现代教育,是让你们明白,教育是女性的独立自主之路,教育是唯一的可以令女性与男性比肩的机会。
看来,即便社会有这么多的女子学校,也不是所有接受现代教育的女子都明白这一点。闻知秋为不能改变的社会思潮有些遗憾,他又十分庆幸,他娶到的是真正的具有独立精神的女子。
我从没想过要做托丝萝的乔木,我不喜欢丝萝,我的审美一直是能与我精神比肩的女子,我只愿为这样的女性付出爱情。
褚韶华在听阿芒念一位文化界文学新秀文先生的小说作品,听的津津有味,极是痛快。或者是精彩的小说转移了褚韶华对疼痛的注意力,或者是温大夫开的方子的确有效,褚韶华觉着虽然疼痛依旧在,却是减轻了的。连头晕目眩恶心的症状也在好转,她在下午喝了一盅热乎乎的豆腐汤,觉着很舒服。温大夫诊脉后也说褚韶华在好转。闻太太稍有些放心,心里依旧是难受的不行。自从褚韶华查出身孕,很少吃热的东西,嫌热,如今喝热豆腐汤觉着适口,也不知孩子怎么样了。
这样想着,不禁又滴下泪来。
钱嫂子小声劝着,“我看少奶奶常做善事,太太你这些年也是善事不断,遇事必能逢凶化吉的。太太你得打起精神来,把少奶奶和小少爷照顾好啊。”
“阿钱你说的是。”闻太太拿帕子擦干眼泪,心里又开始恨田家,抚着胸口说,“你说,咱们对田家,不论是雅英她娘在的时候,还是雅英她娘不在了,哪里有半点儿不好。怎么就生得这样坏心!雅英她娘也去这些年了,谁不说秋儿有情有义,如今秋儿另娶,也是人之常情。秋儿挣下这样的家业,没个儿子怎么成!难不成叫咱家断了香火!他家这也忒歹毒了!”
“好在少奶奶和小少爷都没事。”钱嫂子也很生气,她是家里老人了。如钱嫂子这样的老佣人,主家都是给养老的。钱嫂子又是看着闻知秋长大,多不容易啊,少爷有这么大出息。好容易又娶上媳妇,褚小姐身子也争气,一下子有了身孕。结果竟叫人暗害,这要有个好歹,田家拿什么来偿!
钱嫂子把闻太太安慰好,闻知秋回家后见妻子情况有好转,再从温大夫那里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温大夫再三道谢,让自家司机送温大夫回家。温大夫笑道,“您不用这么客气,主要是少奶奶心志坚定,安抚了腹中胎儿。待明天我再过来为少奶奶诊脉。”
“有劳您了。”闻知秋亲自送了温大夫出门。
待闻知秋到房间,褚韶华打发阿芒出去,闻知秋从床畔矮柜上拿起书,看是本小说集,打开来道,“我读给你听。”
“一会儿再读这个,问出什么没?”
闻知秋长叹,“真是狗咬狗。”把今天审讯的事同妻子说了。
褚韶华听的目瞪口呆,她终于回想起了这位贾小姐是何方神圣。良久,褚韶华方道,“这俩人脑子没病吧。我也就骂过贾小姐一次,那还是她先寻衅我!田四不早就嫁人了,怎么她还这么见不得你好啊!”
“她们倒不是见不得我好,是见不得你好。”闻知秋坦然的说,“你刚来上海时两手空空,她们却都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天之骄女。如今不过六七年,你就比她们过得都好。田四性子好强,偏生婚姻不如意。那个姓贾的女人更是叫人没法儿说,说不得原本觉着自己挺高明,跟着王胖子,自己也好像成为人上人了。要是你过得不好,叫她们踩一脚倒罢了。若是你出身有权有势大家族,原就比她们强百倍,也还罢了。偏你是靠自己奋斗的,怎能不叫人恼恨嫉妒!”
褚韶华一扬眉,“叫你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是我的不是。我这人,心慈面软,要不是当初碍不过情面带了刘婆子家来,也不会让你吃这些苦。”闻知秋低垂着眉眼,给褚韶华剥个山竹,喂她吃。
“也不要这样想,事情早发生总比晚发生好。这兴许是咱们命中有此一劫,也给咱们提了醒,以后更得严谨些,别叫人趁虚而入。”褚韶华吃着山竹,用帕子擦擦嘴角,“你这就是与田家翻了脸,田家倒没什么,田四嫁的郑家也是上海有头有脸的航运商人。既是事情发生了,且看郑家做何反应吧。”
“别操心这些了,好生养着。温大夫说有明显好转。”
褚韶华也说,“我觉着孩子没事。”
说是孩子没事,以往孩子一早一晚的胎动很欢腾,当天晚上闻知秋摸了半天也没感到孩子的胎动,褚韶华劝他,兴许是有些累了,白天动了好几回。
闻知秋心里明白,白天动也不是因为累,母亲受这样的苦痛,孩子在腹中怎么可能全无反应,定是孩子也难受才会动。
心里把田家恨的,田老太太亲自上门,闻知秋都没给她个好脸色,更没让她看褚韶华一眼。
褚韶华第二天才让阿双给赵表姐打的电话,马上就是陆四太太的生辰,褚韶华不论如何是去不了了。褚韶华不是不操心的性情,请赵表姐帮她把寿礼带过去。赵表姐听说褚韶华身体不适,连忙坐车过来看她,在客厅就听闻太太滴着眼泪说了家里的事。赵表姐气的,捶了两下胸口才好些,低声咒骂,“竟有这样恩将仇报的事!如今外头还不都是瞧着秋弟才给他们田家几分颜面!竟这样害咱家!我饶不了他们!”且不说亲戚不亲戚,就是这种谋害孕妇的事,也歹毒的让人恶心!
何况,这害的是闻知秋的儿子!
赵表姐早听表婶说过了,她这表弟妹肚子里的,十之八九是个儿子。温大夫都给诊过的!
闻家多缺儿子啊!
这就是害闻家的香火啊!
就是这么害褚弟妹也不行!表弟娶这媳妇费了多少年的心啊,而且,这弟妹当真一把旺夫命,进门儿表弟就升官儿了!待他们这些亲戚也很好,很亲近!
赵表姐在客厅同表婶子义愤填膺的骂了田家一遭,略平复些才到房里看褚韶华。褚韶华脸上仍没有什么血色,赵表姐心里就觉着难受,她也是做母亲的人,怀着孕遭人毒手,不说褚韶华,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有影响,现在都不好说。倘孩子真有个好歹,那就是拿刀割父母的心哪。
赵表姐强忍着伤感,劝褚韶华,“刚在外头听婶子说了,这群没人心的东西。要真为他们生气就抬举他们,中了他们的圈套。咱们就是得把身子保养的好好的,你现在觉着如何,还疼不疼?身上哪里难受?”
“比昨天好多了,疼的也轻了些。”褚韶华身上盖着两床被子,脚下还温着汤婆子,她总是有些畏寒,对赵表姐道,“表姐你不用担心我,我叫阿双打电话给你,是想着,你帮我把干妈的寿礼带过去。我打电话同先施马太太说了,到时你们一起去,她和我干娘是极熟的。我这事别跟干娘说,她大喜的日子,倒叫她为我操心。就说我有件极忙的差使,实在脱不开身。”
“行,这个你只管放心,我来办。”想到褚韶华为人细致周全,常人不能及。就是因褚韶华把日子过的好,才遭了小人暗害。
赵表姐劝了她好些话,看她精神始终不大好,就让她好生休息,她与闻太太去外头客厅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