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岭的话,他还记在心上,虽然知道后宫一般没有男子,而那些宦官阉寺一般也不具备对抗虎贲侍卫的本事。但他还是格外小心,换穿了薄甲,带着刀剑,每到一处,都像行兵布阵一样,打叠着十二分的耐心去检视探看,弄得连那小黄门都战战兢兢起来。
那小黄门好容易带着杨寄到了地方。杨寄问:“这是华旸宫?”那黄门点头称是。杨寄抬头一看,垂花宫门的门楣上,紫檀木匾额题着两个篆书,他粗粗一认,确实是“华旸”二字,又想着皇甫道知既然说路云仙不在里头,想必只有些守殿的宫女宦官,便粗鲁地伸手一推门。
正殿门口,自然有不少宫女和宦官,见杨寄带着一帮男人,个个一脸煞气的模样闯进来,都不知发生了什么。现在皇帝势弱,他们也晓得分寸,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有敢上前拦阻的,只是战战兢兢低着头,躬着身子躲到一边。
杨寄问:“这宫的主子在不在?”他们结结巴巴说:“在……在……”杨寄顿时目光一凛,拔脚往里头去。那群宫女宦官也只有任凭那群气势如虎的男人们闯进了后苑。
里头是一棵老大的柑橘树,初冬的时分,树叶子枯黄萎落了一地,高处尚有几个未采摘的金黄色橘子挂着。树下一名女子垂腿坐在石墩上,背对着众人,侧着头正在梳理刚刚洗沐过的长发。她腰肢袅娜,乌发油亮,举手投足优雅得如同舞蹈一般。杨寄觉得背影好是熟悉,顿时怒发冲冠,真想冲过去问问路云仙,她把沈沅骗到哪里去了。但又觉得云仙本质不坏,还是应该好好跟她说,哄着她说实话,自己对她也还是可以既往不咎的。
正在翻来覆去想问话的方法,那女子娇滴滴说:“怎么?陛下来了?”
杨寄顿觉热血冲头!
而那女子正好媚丝丝回过头来望向他,旋即那媚笑凝结在脸上,化作惊愕,又化作一声尖锐的呼叫:“啊!你是谁!”
杨寄已经明白犯错了。这女子背影看着眼熟,因为他曾在建德王府见过——皇甫道知的侧妃孙若怜!
他低下头,不去看孙淑妃刚刚洗沐过的湿发,还有她故意从轻裘氅衣中露出来的一抹洁白的酥胸——胸脯掩在毛茸茸的黑狐裘中,格外显得粉嘟嘟的诱人。杨寄又拉不下脸来当面道歉,只能揪着带他来的那个小黄门:“混账行子!你耍我是么?!”
小黄门唬得尿都要下来了!他结巴了半天才回上话:“大大大大大……大将军……不是大将军说,到到到到到……华华华华阳宫吗?……”
杨寄愤恨地说:“先都出去!”揪着小黄门到了宫门口,指着门楣上三个字说:“这是什么字?”
小黄门自感死到临头了,反而倒也镇定下来了,指着上头三个篆书说:“华夏的‘华’,太阳的‘阳’,宫殿的‘宫’!”
好吧,华旸的“旸”和华阳的“阳”不仅读音一样,写法也差不多(繁体)。杨寄咽了咽口水,自己粗心加文盲,又不好怪别人,只能咬着牙继续拎着他的脖领子:“这里头还有华旸宫不?”
里头有没有华旸宫还没问出来,这座华阳宫里已经响起了孙淑妃的嚎啕大哭,夹杂着被外人窥视后,屈辱和羞愤的叫骂。杨寄情知今日莽撞了,心里越发焦躁不安。听那小黄门支支吾吾还在说“华阳宫”“华旸宫”什么的,他终于慢慢想明白了过来:今日是给皇甫道知狠狠地摆了一道,自己“擅闯后宫、逼迫后妃”的污名只怕已经贴在屁股后头,洗都洗不掉了,而且可想而知,皇甫道知怎么会把路云仙还放在宫里?又怎么可能还让他轻易找到?
沈岭说得没错,他杨寄就是弱点太明显,被人一抓一个准。
杨寄心里万分的懊丧,但此时唯一算得上明智的做法就是及时止损,他摆手止住了那小黄门的喋喋不休:“你不用解释华旸宫在哪里了,我不去找了。你进这座华阳宫,替我对里头孙淑妃说,这是误会,我杨寄给她磕头道歉了。”说完,毫不犹豫跪倒在宫门口,“砰砰砰”来了三个响头。
杨寄无功而返,还赔了三个响头,脑门生疼生疼的,气恼自不待言。皇甫道知听闻这个消息,一直阴郁的脸色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来。他一本一本拿着桌上的奏章来看,这些奏章都由中书省下批复处置过,又将发由尚书省中交部执行,送在他这里呈交御览,不过是走个形式过场而已。
他一本一本细心看着奏章——就是走过场,也不是全然无用的,他皇甫道知也是曾经把持过朝政的人,对政局中轻微的动荡都看得很准,就算他不能做什么,至少他也能知道什么是他反戈一击的时机。会稽的乱象已经显露出来了,是对他在会稽的部曲的打击,但是,如果把握得好,民心可用,亦可以成为对杨寄的打击。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皇甫道知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肩和腰,捏了捏睛明穴,然后望向太极殿的外头。外面小雨夹着雪花,细细碎碎地落下来,廊下朱红纱的宫灯在西风中飘动,里头橙色的烛光透出来,连缀成一廊的星火,却仍不觉得明亮。他问身边的黄门总管:“好像后儿就该到祭灶的时候了?各处衙门也该歇了?”
“是呢!转眼就要腊月二十三了,陛下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皇后那里的总管还来请陛下的示下,今年宫里过年,虽有旧成例,但内帑紧张,问是否要从简些?”
皇甫道知微微笑道:“内帑紧张,不过是尚书省克扣得厉害。他穷人过惯了穷日子,看不得别人过好日子。不过,叫皇后依着原例办就是,不够了,就叫黄门令去向中书省要钱。我倒要看看他杨寄……”他说了一半,脸上是志满踌躇的哂笑,又道:“去华阳宫瞧瞧受委屈的孙妃去。”
孙淑妃在华阳宫哭得高一声儿低一声儿,听说皇甫道知来看望自己了,更是卯足了劲嚎啕:“杀千刀的贼子!竟然敢闯我的宫殿……”见到皇甫道知,她钗横发乱地就扑过去,跪在他脚下,埋首在他的身上:“陛下,您要为妾做主啊!”
皇甫道知爱怜地抚着她披散的乌黑秀发,接着把她扶起来搂在自己怀里,嗅着她新沐的长发里清雅的木兰花香,低声问:“他进来时,你在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拼着得罪他,也要为你出这口气!”
孙淑妃顿时心里美滋滋的,躲在皇甫道知的怀里抽抽噎噎、撒娇撒痴:“陛下,他太粗鲁了!一声招呼不打,就闯到后苑里来。我刚刚洗沐完,还在梳头发……”她觉得哪里不对,眨着眼睛想了想又补充道:“还好在是已经洗沐完了……”
皇甫道知的目光顺着她怯生生的眼睛一路向下瞟,手指顺势勾开了她的衣领:“我记得你日常洗沐完,可不穿这件……我赏给你的那件好狐裘呢?那可是最上等的玄狐腋下毛做成的!”
孙若怜放下心来,羞臊地浮着两朵红云在脸颊上,扭头对宫女使了个眼色,低头细声说:“那么,臣妾去换那身黑狐裘来侍奉陛下可好?”
“好!”
孙若怜一心要讨皇帝丈夫的欢心,见衣裳送来了,便打发走了宫女,飞了个媚眼给皇甫道知,笑道:“那容臣妾告退片刻。”她转身到屏风后头换衣裳去了。再出来时,已经换做千娇百媚的模样:头发斜挽个堕马髻,松松坠朵绢花,余发故意全数揽在右肩,身上是柔软顺滑的黑色狐裘,露出里头藕色的齐胸襦裙,衬出一抹雪玉般的酥胸。
“陛下……”她脸上红云乍现,眼中星光顿生,笑得少女一般,轻轻款款地贴了过来,小心地解对面男子的衣带。皇甫道知气息越发粗紧,伸手用力把她一揽,几乎是抱起来往榻上一扔。
他临幸喜欢粗鲁行事,孙若怜伺候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晓得,平日里少不得忍着那些疼痛讨他的欢心,但想着只要有宠,从孙氏家里人到自己亲生的孩子,就都能从中受益,那么,就是忍这一时也值得的。她旋即感觉自己的那件黑狐裘被扯开了,自己的肩膀袒露出来,以黑衬白,而白的越发显得动人心魄。她轻轻嘤咛一声,闭上眼睛。
突然间,一道剧痛在脸颊上炸开。孙淑妃惊恐地睁开眼睛,本能地捂住了脸。“陛下……陛下……”她期期艾艾,不知所措。皇甫道知温柔地挪开她的手,抚了抚红肿起来的几个指痕,在她耳边脖间吹了口气:“乖,熬一会儿就好。”
孙淑妃见他神色柔和,只道还是以往那爱好发作了,她泪水涟涟,低声细语:“陛下,妾低微下贱,陛下若要责罚,岂敢不从?只是……只是……能不能别打脸?”
“好。”他在她颈窝里热情地亲吻了几下,伸手把她的裙带一扯,用力之猛,使身下女娘的整个身子都随着震颤了几下。藕色的襦裙“刺啦——”一声裂开了,他揉捏着色相毕露的肌肤,越来越用力,眼见着洁白如酥酪似的皮肤,像酥酪里嵌上了樱桃似的,又是红,又是紫。
疼得厉害,孙淑妃有点受不住了,泪水涟涟,伸手推拒着他:“陛下……妾有些受不得了……”努力抬起身子欲要迎合,转移他的注意力。她睁开泪水朦胧的眼睛,模糊间觉得他的神色有异于以往:以往到了此时,总是含笑兴动的模样;今日虽然唇角勾着笑,面色却格外冷峻酷烈。
“疼么?”他问,却又不等她回答,紧接着说,“但我想着,你这身子已经给那个王八蛋看见过了,心里就说不出的恶心!你是当娘的人,若是叫阿兖知道了今天这一幕,你说,他还如何能坦然地做太子?”
身下人惊愕万分的模样在他意想之中,他上下打量检视了一番,又在她脖子上狠狠地掐了两下:“杨寄欲要逼_淫后宫,十恶不赦。你只有唯一的法子为自己洗清污点。为你儿子能当太子,牺牲一下吧。”
☆、第213章 祸不单行
他毫无欲望,抽身离开,居高临下地望着孙若怜颤抖的身子与黑色的狐毛呈现出一个频率。她果然很美,更重要的是,她果然还有用。“你儿子。你想一想。”皇甫道知不用多说,转身离开,留下绝望的孙淑妃。
第二日,朝中到处是窃窃私语的大臣。杨寄刚到宫门,便被沈岭拉住,面色凝重地问:“孙淑妃昨晚寻了自尽,你知道不知道?”
杨寄一愣:“自尽?这小娘们受了谁的委屈了?”
“你的!”沈岭毫不客气说,“昨日你带虎贲侍卫闯进华阳宫,多少人都看见了。现在宫里的宫女宦官到处在说,孙淑妃一身青紫伤,羞愤自尽。你看你自己跳进黄河能不能洗干净吧!”
杨寄傻了半天,跺脚道:“奶奶的!他皇甫道知阴我!”
沈岭拉住气冲冲往太极殿方向而去的杨寄:“他就阴你怎么了?!他这会儿装了好委屈的样子,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再跋扈一点,那就不是逼淫,也是逼淫了!”
杨寄顿时馁然,气得牙痒痒也没有用。“那怎么办?我就认栽了?我认栽也不打紧,阿圆还不知在哪里,还不知怎么被他欺负着,我总得想法子救阿圆啊!”
沈岭叹口气道:“我先就劝你,阿圆不能成为你的软肋。你要敢舍,她反而安全。你看项羽要杀刘太公,刘邦耍个无赖,项羽不是反而没辙?你呢!不听我的话!”
“我听!我以后都听!”杨寄近乎要给沈岭作揖哀求,“你是我的诸葛亮,你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办?!”
沈岭说:“后发制人吧。也不是全然没有胜算。今天孙妃这事,你不要解释,当心言多有失,越描越黑。上朝后,装傻充愣,极口称冤,就够了。而阿圆这边,暗地里打探,明着不要多问。甚至——”他附耳说了一计。杨寄“啯”地咽了一口口水,一脸为难。沈岭怒目他斥道:“不是说都听我的?”
“听……”杨寄嗒然低声,“我只是怕他为了报复我,欺负阿圆。”
沈岭叹了一声:“这自然是冒险的法子。不过,皇甫道知是玩政治的人,不会拿阿圆这么好的筹码只做报复用。所以,什么时候是你们鱼死网破的时候,什么时候就是他祭出阿圆这个法宝的时候。但是真到了那样的时候,可能你得天下,也可能他得;可能你救得出阿圆,可能就救不回来了。你心里做好准备吧!”
朝鼓响起,沈岭拉了杨寄一把:“走吧,总要面对的,皮厚心黑而已,你可以的。”杨寄只能也叹口气,往前行的过程中,听见沈岭低低的声音:“阿末,男人的生命里,不能只有女人,忘记阿圆!走好你的路,才能不得而得!”
杨寄回过头,说出这样冷酷的话的人,眼睛里有隐隐的雾光。如果不是这些雾光,不是晓得阿圆是他的嫡嫡亲的妹妹,杨寄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出自他的口。
他们分班站列,雁翅一般立在太极殿的明堂里,皇甫道知眼有泪光,以手支额,看到杨寄时目光凌厉,却又什么都不说,等群臣把事情奏报完了,他才恹恹地道:“分发中书省和尚书省处置、用印。”
终于有人踏出班列,说话尖锐:“陛下,臣尚有要务禀报:陛下后苑华阳宫淑妃孙氏,丧葬之仪,不知循哪朝的成例来办?”
杨寄偷眼一瞥,这人与他不太往来,大约是皇甫道知的人。皇甫道知似在上与他唱和:“打了那么多年仗,百姓的日子已经艰难得很了。如今国库紧张,连内苑过年都较往年缩减了大半。一个庶妃而已,何须大操大办,着内侍省打口薄棺,孙氏常穿的衣物首饰一同陪送,也就是了。”他顿了顿:“太子……原定的就是孙氏所生的长子,冲龄贵重,又孝敬母亲,便由之哭踊、摔盆、打幡、服孝。礼毕之后,再行册立之仪。”
那人便朗声又说:“如此,孙妃是皇太子之母,应追赠皇后的恩典。”
皇甫道知故意做得和那些傀儡皇帝一样,又望了杨寄一眼,才说:“交中书省下拟议吧。”
“那么,”终于说到了重点,那个发论的官员踏上一步,几乎站到了杨寄的正背后,手高高地捧着笏板,使人有一种他即将一笏板下去揍在杨寄脑袋上的冲动,“自尽本不同于病逝,孙淑妃自尽的缘由,是不是也要交由尚书省下刑部讯问?”
麻烦已经来了,杨寄木着脸,只等皇甫道知挑着眉直接问他“尚书令觉得呢”,才说:“这样的事,确实要讯问。不仅要知道淑妃死亡的来去缘由,也要防着有人别有用心,想以这件事来构陷别人。”
你上钩就好!皇甫道知不易察觉地一勾唇角,又改作满面悲色:“那,就交由杨尚书令办吧。”
杨寄一头懊丧地回到尚书省,外头刑部的吏员过来问道:“华阳宫的宫女和侍宦全部带到了,是尚书令亲自讯问,还是交由卑职们来办?”
杨寄尚未说话,外头风风火火又跑进来一个,气喘如牛一般:“尚书令!会稽起反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杨寄满心焦躁,看了看刑部那个吏员,觉得孙淑妃自尽的事犯不着他亲自过问,因道:“你们审理华阳宫的人吧。若是谁敢胡说八道,就给我狠狠揍。有什么结果,及时报我知道。”打发走了他,这才转脸又问刚来的那个:“会稽怎么回事?”
“尚书令‘土断’的钧令下去,会稽的豪强大族基本都是观望,阳奉阴违而已。唯有会稽虞氏,家主名叫虞亮的,开始叫板了。”
“是庾太傅一族的?”
“不是。”那人道,“虎头的虞。他上头是……上头是当今的陛下。”
杨寄眸子一亮,点头道:“我懂了。这事我全权处置。”
他坐在尚书省的案牍前,面前摆放着高高的文书、奏报,旁边的雕漆盒子里还有他尚书令的金钮铜印,杨寄的目光莫名地飘向窗外,致密的细格窗棂,把飘着微微小雪的天空分割成若干块深浅浓重不一的灰色冰裂纹。他脑子中闪现着凉州、雍州、广陵,还有秣陵,那些曾经刻入他骨血的地方,那些凄凉的民瘼,那些悲愤的故事,那些藏着鲜血与呐喊、埋着深重仇恨的故园。
坐到暮鼓响起。大内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渐渐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寂静里。杨寄伸展着双腿,捏了捏麻痛的肌肉,出了门,雨雪飞到他的脸上,与凉州风雪的刺骨寒意不同,这里的冷阴丝丝地入骨入髓。杨寄只觉得自己反而冻得神清气爽。
他绕到后面六部里的刑部官署,临时关押犯人的地方传出阵阵啜泣,大约是孙淑妃那里的宫女和宦官们。
杨寄对身边侍从笑道:“回将军府。”
宫门的虎贲侍卫,便很快看见他绛红色的裘袍,飘扬在银灰色的风雪里,宛若燃烧过了一阵三昧火光。
将军府里燃了炭火,到处暖融融的。杨寄问道:“我丈人他们都在?”家人道:“都在。等将军一道用饭呢。”
杨寄点头进去,果然里头的人个个面色凝重。沈以良作为家主,就是在杨寄面前也仍然摆着威严:“阿末,听说阿圆是不见了?”刷刷,几道期许的目光射过来,等待着杨寄的回话。
杨寄瞥了瞥沈岭,笑道:“没事。尽在我的掌握。我刚刚叫人拟了诏令,原秣陵令贪贿的事情发了,被我打进牢里,让阿岳来接任这个职位。”
沈以良差点被口水噎住:“啥?阿岳?他还没有十五岁,屁帘还没摘下几天呢,能做大官?”
沈岳的表情在这段对话的瞬间变化了几种,及至听了阿父的评价,满脸的喜色挂了下来,嘟囔道:“屁帘?我又不是阿灿……”
杨寄笑道:“小小县令,五斗米的俸禄而已,哪里算大官?阿父,你知道,我杨寄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沈家人就是我最亲近的家人,啥事情不交给你们,我能放心交给谁?阿父既然要到秣陵过年,那么秣陵就得万无一失才行。由小弟来当这个县令,其他交给下头胥吏便是,只消从阿岳各处的朋友那里,知晓一切朝廷动向即可。我再调一支兵给阿岳,谁敢在秣陵捣蛋,你就给我杀!”
沈岳不服气的神色顿时瑟缩了一下。杨寄笑着拍拍他的肩:“阿岳别怕,杀人,和杀猪也没啥区别。刀子捅进去,对了地方,就能够一刀毙命;如果不想让死得那么痛快呢,就拣不毙命的地方捅。一样的。”
沈以良欲要发言阻止,杨寄兜头一个大揖:“阿父,您别忙着反对,您先听我说:要救阿圆出来,我不能后院失火。这件事过去,我们再看阿岳的能耐,决定他能不能继续下去,好不好?”
说到女儿,沈以良出声不得。“唉,既然是权宜之计,那么,就叫阿岳试一试吧。”沈以良最后道,转眼见沈岳一脸雀跃,又冲他骂道:“小子,姊夫给你当官的机会,你可得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白菜!我要知道你有啥事请做得背了良心,你仔细,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县太爷,一样拿门栓子打下你的下半截来!”
杨寄又对沈以良一揖:“谢阿父的包涵!不过,小婿接下来要做坏人了,阿父如果要用门栓子揍我,或者用杀猪刀捅我,都行。只是,等我把阿圆接回来再说。”
沈岭的目光亮晶晶的,凝视着杨寄不语。
☆、第214章 刑讯
晚餐吃得冷寂,大家食不甘味,不过是把饭菜倒进肚子里而已。食毕,杨寄挨个儿亲亲阿盼、阿火和阿灿,摸着阿盼的脑袋说:“阿盼,你是大姊,好好照顾弟弟们。阿母不在,长姊如母。阿父尤其寄望于你。”小阿盼比以前似乎懂事了许多,点点头,捧起杨寄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然后带着两个弟弟回房睡觉去了。
杨寄忍着酸胀的眼眶,转脚去了沈岭那里。
沈岭独自住着,杨寄四下看看问:“阿音嫂子不在?”
沈岭道:“她怕我为难,还住在秦淮河边我们的宅子里。”他停息了一会儿:“阿末,你打算好了?”
“打算好什么?”
“打算好……做一个坏人。”沈岭似乎想笑,可是笑得特别苦涩,“会稽的事我听说了。虞亮家下有皇甫道知一半的部曲,现在他开始作祟了,意味着皇甫道知要对你动手了。而且,就算虞亮失利,皇甫道知一样可以把自己完全地摘开。你身上这两件事,几近于与半个天下为敌。”
杨寄摇摇头说:“阿兄,我真的打算做一个坏人,一个毫无顾忌的坏人。以往天下人只知道我杨寄的能耐,今日,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杨寄的决心。我除了爱民爱兵的悲悯之心,也有杀人如草不闻声的铁血手腕。人们不是完全靠敬佩来服从,有时候要靠怖畏来服从。”
“对!”沈岭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你打算?”
“屠尽逆我之人!”他恶狠狠地说,“熙义土断,不成功,便成仁。我跟皇甫道知,打一场性命攸关的大赌,我倒要看看,谁是天字一号的赌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