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姑娘乌发盘起,额前带着镶宝头饰,一身正红色长袍,绣着繁复的花纹,映得桃花般的面庞更加娇俏。
乌木只看了一眼便愣愣地定在了那里。
说起来,他会喜欢梅子,完全是多日相处来被梅子果敢火热的性情所吸引,这种吸引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外貌与性别的界限,以至于乌木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的心上人原来还是这般娇美动人。
就连后面的一众男傧相都呆住了,纷纷嫉妒乌木的好运气。
梅子当然也被乌木的一身打扮夺去了视线,以前在枣儿沟时,乌木和小宝他们一样,只比村里的孩子们穿得暖穿得厚些,样式同样质朴。眼前这一身,却淋漓尽致地衬托出了他的一身贵气。
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吧?梅子恍恍惚惚地想着。
俩人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对方,屋子里的女客们不由地掩唇轻笑。
铃铛却是急了,暗暗地责怪梅子不争气——说好了要好好地治治新郎官的,怎么她一上来就被人家的美色给迷住了?
“咳——咳!”铃铛板着小脸,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小宝和小十三也反应过来,面色焦急地拉了拉梅子的衣袖。
梅子这才回过神来,状似凶狠地瞪了乌木一眼。
都怪这个人,没事儿把自己打扮得这么……这么英俊干嘛!
乌木好脾气地笑笑,转身去拿男傧手中的礼物匣子。
谁知,扯了一下,没扯出来;加大力气,对方还是死死地攥着。
乌木眉头微蹙,顺着男傧们的眼神看过去,登时就沉了脸。他抬起脚,毫不留情地一个个挨个踢过去,动作那叫一个快准狠,半点没留情。
完事之后,乌木回头,若无其事地把匣子交到梅子手上,留下一地蹲在地上抱着脚哀嚎的蒙古小伙子。
女客们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数铃铛笑得最开心。
“不得不赞一声好脚力。不过……”谁都能听出来,她这句称赞里有多少幸灾乐祸,“你把帮手们都踢残了,待会儿岂不是要孤军奋战?”
乌木淡定地应道:“无妨。”
铃铛小大人似的挑挑眉,“那就走着瞧吧!小宝,上羊脖喽——”
“嗯嗯!”小宝咕咚咕咚跑到后面,和小土丘一起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来。
一屋子男男女女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俩身上。
小土丘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关注过,心里一紧张,脚下便失了稳劲,只见他一个踉跄,身子便向前扑去。小宝被他带着,半边托盘眼看着就要脱手而出。
只见乌木脚步一错,身形一转,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连人带盘子全都捞到了手上。
“好!”刚刚恢复过来的小伙子们情不自禁地叫了声高。
“乌木哥哥好厉害!”小十三连蹦带跳地鼓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乌木。
铃铛看了他一眼,不满地问道:“你到底是哪边的?”
“呃……”小十三呆了一下,默默地收回鼓掌的小爪子,默默地缩回小宝身边。
“不要骂十三么……”小宝弱弱地抗议,然后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乌木哥哥。”
乌木笑笑,把他跟小土丘放到地上,手里还端着偌大的托盘。
小土丘也仰着脑袋看他,眼中满是崇拜。
铃铛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三棵小墙头草一般见识。她插着腰,指了指托盘上的东西,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架势,“既然你都拿到手了,也不用我多说了。你要能把这个羊脖子掰断了,今天就算你过关——刚刚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找别人帮忙。”
乌木点点头,饶是心里再自信,面上依旧是一派淡定。
“不然这样……”后面一位会说汉话的男傧相开口说道,“我们不帮忙,我们只检查一下这个羊脖子结不结实,万一你们找来个软骨头羊,岂不是便宜了我们?”
铃铛到底是个小姑娘,被这话一激,当场就炸了,“好,你们尽管检查,看看是我们的羊骨头硬还是你们骨头硬!”
男傧相对乌木使了个眼色,也不顾油腻,当场挽起袖子拿起羊脖便掰了起来。
只见他使足了力气,双手一掰,羊脖只弯了弯,丝毫没有断掉的趋势。他显然不服气,松了松手,再一使劲,这回脸都憋红了,羊脖还是好好的。
男傧相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逗得铃铛哈哈大笑,屋内其他人不管是男方跟来的,还是女方的陪客也都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着嘲笑的话。那人便更急了,可是,越急手上越使不出力气,反倒逗得大伙更开心。
乌木知道他是好意,便不想让他再出丑,于是主动把羊脖接过去,两手一掰,只听“嘣”的一声闷响,粗大的羊脖应声而断,汁水溅了满地,乌木身上却半点没沾。
单是这份从容,便当得众人叫上一声好。
梅子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先前出丑的男傧相凑上去一看,懊恼地大喊道:“竟然在食管里塞树枝,我说我怎么掰不动!”
铃铛哼了一声,“技不如人还找什么理由,回去好好练练吧,省得将来成亲时再被人笑话。”
小伙子抬头,愤愤地看了铃铛一眼,可是,当看清对方那俊俏的模样时,原本滚到嘴边的反驳全都吞回了肚子里。只见他低下头,悄悄地红了脸。
当然,这一幕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一对新人身上。玩也玩过了,闹也闹过了,夏荷作为自家人,又是长姐,自然要出来圆场。
她拿着湿帕子,亲自给乌木擦了手,边擦边温声说道:“费了这么多力气,想来也饿了,你逸哥煮了新鲜的羊肉,一粒盐都没放,又香又嫩,正好是你的口味,快去吃吧!”
乌木点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长姐。”
夏荷笑着拍拍他的手,“按规矩今晚得歇在这里,逸哥儿早就给你收拾好了屋子,好好地吃了饭早点歇下,就别跟他们一起闹了,酒也少喝,明天得一大早起来,还有许多事做,身子疲累可熬不过去。”
乌木点点头,“知道了,长姐。”
听着他的称呼,夏荷心里熨帖极了。虽然之前朝夕相处过许多日子,倒底不如成了一家人亲近。
小十三仰起圆圆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姑姑,现在我们可以跟乌木哥哥是一头儿的吗?”
夏荷忍着笑意,摸摸小家伙鼓鼓的小脑门,答道:“可以了,小十三要跟着哥哥一起哦,不能让别人灌他太多酒。”
“嗯,我帮哥哥挡酒!”小十三一本正经地答道。然后无比熟练地把小小的手放进乌木的大手里。
“还有我!”小宝牵住乌木的另一只手。
“我……我能一起吗?”小土丘怯怯地问道。
“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不过乌木哥哥没手给你牵了,你可以牵我的。”小十三大方地替乌木做了主。
于是小土丘乐呵呵地牵住了小十三的手。
就这样,一身华服、高高大大的乌木牵着三只小萝卜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门口。
临出门,乌木回头向心上人看去,对方恰好也在看着他,目光灼灼,情意满满。
瞬间,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第183章 蒙古婚礼2
江宅的烛火亮了一夜。
好在时间进入中秋,天气不凉不热,亲朋好友们或者围着篝火喝酒打牌,或者围在桌旁吃茶聊天。女人们也没拘着,三五成群凑到一堆,自有讨巧的小伙们烤好了羊肉一盘盘地送过去。
自家人却没有这般惬意,就连江逸也要里走外转地打点宾客。
秦家的兄弟三人俨然把梅子当成了亲妹子,几天来早来晚走,有时候甚至就在江家住下,同苏云起等人一起操心着各项事务。
夏荷、青秧以及秦家三位嫂子在梅子屋里陪着她说话,各地风俗、童年趣事、家长里短,你说完了换我说,此情此景更添了许多温暖的意味。倒叫梅子暂时忘却了新婚的紧张以及即将离别的惆怅。
不知不觉,就入了三更。
按照算好的时辰,迎亲和送亲的队伍四更出发,这时候应该开始准备了。
苏云起往屋里走,记挂着给夏荷她们提个醒,江逸从屋里出来,小跑着去厨房准备早饭。两个人就这么在门口撞上了。
江逸毫无防备,一头栽进苏云起怀里。苏云起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敞开胸膛接住他的身体。
江逸在他怀里蹭了蹭,嘟囔了一句,“困……”
苏云起摸摸他的额头,“没睡会儿?”
江逸摇摇头,“窗口下一直有人打牌,吵吵嚷嚷的,况且我心里有事,也睡不着。”
江逸向来把睡觉看得比天都大,一天睡不够就会头疼,苏云起有些心疼,“去眯会儿吧,出发时我叫你。到了那边还得闹腾一天,我怕你受不受。”
“我得去做早饭,待会儿在马车上睡好了。”江逸有气无力地念叨。
苏云起微微皱眉,“厨房里自有掌勺师傅忙活,你就不要操心了。”
江逸晃了晃脑袋,有些伤感地说:“我只准备梅子的……做了这顿,恐怕以后机会也不多了。”
苏云起轻叹一声,再无阻止的理由。
“你也去忙吧,不用担心我,待会儿洗把脸就精神了。”江逸舒了口气,稍稍调整了心情。
苏云起抬起他的下巴,低下头珍而重之地落下一吻。
江逸得寸进尺,追着那两瓣好看的薄唇亲了好几口,这才乐颠颠地跑走了。
苏云起满脸无奈,整个人却洋溢着喜悦的气息。
屋里屋外,不少人看到这一幕,赞叹的,羡慕的,惊讶的,没有一个人觉得刺眼。
梁梓月不是第一次看到两个孩子相处,兴许是当下的气氛太美好,这次尤其感慨。
她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地说道:“姐姐,你看到了吗?小逸过得很好,你一定很高兴吧?”
像是为了回应她,原本云气缭绕的天幕上乍然闪过一道耀眼的亮光,似流星滑落,虽短促,却清晰。
梁梓月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姐姐,你原谅我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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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苏白生以嫡亲叔父的身份把梅子抱上装饰着五彩绸布的马车。
乌木骑着高头大马,神采奕奕在绕着马车转子三圈,眼睛却是牢牢地黏在梅子身上。
梅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继而红着脸低下头去。
“新郎倌等不及喽!”
“新娘在害羞哟!”
不管是迎亲的还是送亲的,看到这有爱的一幕,皆是打趣起来。
“吉时已到,出发喽!”担任管事的长者吆喝一声,乐师们吹打起来,打头的马车也骨碌骨碌开始向前行进。
梅子坐的花车是乌木家里准备的,乌木虽没了亲生父母,身份到底摆在那里,其作为首领的叔父自然不会亏待他,用了最好的木料、最美的宝石,找来最灵巧的手艺人来装饰车篷,四个角上还挂着纯金的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