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藏裴真眯起了眼。
他不会忘记在汴州城下, 自己就是败在了此人的手下。
这是一个行动迅速,作战凶猛的可怕敌人。
但如果不是丢了郑州,墨桥生又怎么可能靠着一支骑兵就深入离镐京这么近的地方。
没藏裴真恨恨地看着不远处涌上前来的敌军, 晋**队的人数明显数倍于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时此地同墨桥生交锋。
他不得不放弃了对程千叶的追击,下令调转马头撤退。
墨桥生一骑当先来到车队前, 跳下马来,跪地请安。
程千叶掀起车帘下车,向着墨桥生迎去。
在最危急绝望的时刻,看到他的身影。
程千叶心中既激动又兴奋,
她心中一时冲动,几乎想要冲上前去, 一把抱住那个男人。
直到来的墨桥生眼前,她总算想起自己的身份, 克制住了自己。
程千叶伸手扶起墨桥生,上下打量着她的大将军。
她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就像撒进了一把星光, 摇曳晃动着, 笑得那么明媚:“桥生, 你怎么……”
话未说完, 那一身黑袍的将军, 突然伸出双臂, 一下揽住了她,把她紧紧箍在怀中。
哎呀,这么多人呢。程千叶吃了一惊。
那双结实的手臂用尽全力的拥着她, 正在微微发颤。
程千叶的眼眸淡了下来:原来,我让桥生这么担心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绕住墨桥生的腰,把自己的脸贴在那冰冷的铠甲之上,闭上了眼。
算了,难得他主动抱我,管他有多少人呢。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程千叶轻轻的说,“幸好你来了,桥生。谢谢你。”
墨桥生回过神来,他红着脸松开手。
“此地不宜久留,微臣护送主……公主回国。”
他低下发红的面孔,恭恭敬敬的把公主送回马车。
立在高处警戒的杨陆候,在马背上倾了倾身,低声同身边的杨盛道:“盛,盛哥,原来将军是公主殿下的相好啊。我还以为他和主公……”
杨盛斥责了一句:“不得非议将军私事。”
车队在大军的护送下开拔启程。
程凤骑着马经过墨桥生身侧,皱着眉低声问了句:“你和公主怎么回事?”
墨桥生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幸好程千叶掀起窗帘,唤他过去,暂时解了他面对好友诘问的尴尬。
程千叶趴在窗口,眼里都是笑:“桥生,你怎么能带着部队跑到这来?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昨夜会出城?”
墨桥生骑行在侧,伴随着马车同行:“我率一支轻骑从郑州突进到巩郡,后在松高山一带同犬戎军周旋了数日。昨日,我接到线报,听说您和犬戎太后正式会谈。我生怕其中有变,就想着尽量靠近镐京一点,看看能不能接应一下。”
“天幸让我遇到了您。”墨桥生心有余悸的吁了口气,微微露出后怕的表情。
自从主公深入敌阵,他真的是日日焦虑难安。
不久之前,他率队登上山丘,岂料一眼就看见主公那小小一队人马正在拼命奔驰,后面紧坠着滚起漫天烟尘的敌军。
只差那么一点点距离,追兵的狼烟,就几乎要淹没主公的车队。
幸好那些追兵看见了他们的旗帜之后,自知不敌,主动退却了。
若是主公出了什么意外,哪怕他事后将那些追兵千刀万剐,又能有什么用?
没有人知道他从山丘上俯冲下来时,心中的愤怒和紧张。以至于见到主公安然无恙的时候,他竟然失控的当众拥抱了主公。
幸好主公没有因此生气。
墨桥生悄悄打量着趴在窗口,笑语盈盈同他交谈的程千叶,心中松了口气。
主公扮作女子,可真是好看。
程凤看着隔着车窗轻松交谈的两人,疑惑不解的皱起眉头:这两位看起来娴熟得很,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桥生又是什么时候同这位公主相熟的?
难道主公是他有意让桥生尚主?
程凤的思维跑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他们一行人不敢耽搁,全速赶路。有了墨桥生的兵马护送,一路总算有惊无险,平安离开了西戎地界,靠近了郑州城。
眼看着郑州坚固的城墙近在眼前。
程千叶换上了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的跨上了一匹骏马。
她向着程凤说道:“程将军,你照顾张先生回城,我另有他事,先行别过。”
交代了这几句,她也不管程凤如何反应,打马就走。墨桥生策马紧随而上。
程凤看着消失在岔路的两个身影,觉得脑中一团迷雾,似乎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眼前,但他偏偏就是想不通,看不透。
程千叶在林中策马跑了一阵,哈哈笑了起来。
她跳下马,牵着马同墨桥生并排走在林荫小道上。
“桥生,看来人真的不能随便说谎。”程千叶笑道,“一旦你说了第一个谎言,就不得不用一堆的谎言来掩盖。”
此刻,她的脸上化了时下流行的飞霞妆,长长的青丝披在肩后,尾部束起,挽了一对小巧的双环,带出了一种女性独有的妩媚。
墨桥生的目光流连其上,即不敢逾越,又舍不得离开。
空无一人的林间小道上,黄鹂隔叶清唱。
程千叶咬了咬嘴唇,闭上了双眼,昂起脸蛋。
她等了许久,等到她几乎都要放弃了,放弃期待这个男人会主动的时候。
一双带着凉意的唇,终于小心翼翼的触及了她。
墨桥生的吻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
他那么慌乱,没有任何技巧,甚至因为过度的紧张,使得自己双唇一片冰凉。
但他却轻易的点燃了程千叶的心。
程千叶感到心中有一团火焰不可控制的燃烧了起来。
天哪,我真的太喜欢这个男人了。
程千叶闭着眼,小心回应,鼓励着那个生涩而紧张的人。
直到一滴清凉的水滴,落到了她的脸上。
程千叶睁开了眼,突然就伸出手,按住墨桥生的肩头,逼他靠在一棵树干上。
她上下打量,打量着眼前之人。
真是的,又哭了,这谁能忍得住?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把自己化为主动的一方。
虽然被宠溺确实很幸福,但好像还是欺负他更让我高兴。程千叶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毫不留情的加深了自己的行为。
……
程千叶洗净铅华,换回男装。同墨桥生双双入城。
郑州城内的状况,比起当初的汴州好上许多。
虽然也是刚刚经历过战火,却没有那种饿殍遍地,断壁残垣的模样。
经过这几日的休整,民生恢复了不少,城区里已有了井然有序之态。
街道上出现不少往来行走的平民,沿街叫卖的行脚商人,一些铺面也挑出了旗帜,开门营业。
穿梭巡逻的持戈甲士,也不再让百姓们露出惊惧的表情。
二人路过官寺,州寺衙门外围着不少围观的人群,显然正堂内正在审案。
程千叶停下脚步,驻足旁观。
只见正堂之上,一位州丞下属的丞史端坐堂上。
两侧坐着文书,狱掾,下站两列手持哨棍的属吏。
堂下跪着两位妇人,均指着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争论不休。
其中一妇人哭诉道,她带着孩子来城内寻亲,半道之上偶遇一位娘子,两人聊得投趣便结伴走了一段路。
那位娘子只说自己在战乱中没了孩儿,心中悲苦,看着这娃娃生得可爱,想要抱上一抱。
谁知她抱过自己的孩子便再不还,只说是自己的孩儿,拿腿就要走。
幸得她死死拽住,又遇到巡逻的兵士,二人这才扭送至此。
另一妇人却同她的说法一般无二,只是角色互换了一下。
二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偏偏这个孩子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
平民家的小孩,穿得也是最为普通常见的土布衣物。二人同行了一道,那企图抢夺婴孩的妇人早已悄悄打探清楚。
此刻,两人都说得一般的头头是道,一时难以分辨。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
程千叶正兴致勃勃的打算看一看这古代的官员都是如何审案断案的。
谁知那高堂之上的丞史一拍案桌,喝道:“呔,休得如此聒噪。老爷我每日里有多少案件等着我决断,谁耐烦听你两个妇人喋喋不休个没完。既然你们各执一词,无非是一人死了孩子,嫉妒她人,我就将这孩子也摔死在门口,你们也就没什么好抢的了。”
堂上下来一个衙役,抱起小孩就要走。
其中一个妇人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