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到了先生选择的时候。”纪风萍说,“你可以选择获取我们的绝对信任,或者……”纪风萍拿出了木剑离离千世,横在慕容宁跟前:“死在此地。”
纪风萍释出剑意。慕容宁眼眸微阖,暗忖纪风萍实力非凡。就算是他状态上佳之时,同她交手,胜负也难预料。何况慕容宁方才与李青桐缠斗多时,而今内息紊乱,连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慕容宁说:“既要杀我,为何方才不动手?”
纪风萍说:“杀了你,烟雨斜阳就会找上我。”
慕容宁说:“依我看,夫人是不愿李青桐惹上慕容府。可惜,若慕容宁真死在此地,李青桐的麻烦绝对少不了。”
“哈……”纪风萍笑说,“先生的筹码是什么?”
慕容宁说:“在我离开慕容府之前,接到的最后一个消息,便是李青桐被黑白郎君擒捉。按照常理,我一死,自有人顺藤摸瓜,找上李青桐。”
“那正合我意。青桐需要对手,慕容府的剑客很合适。”纪风萍说。
慕容宁又说:“夫人可以不把慕容府放在眼内,那晏丹青呢?”
“嗯。先生继续讲。”纪风萍说。
慕容宁说:“慕容宁不才,执掌慕容府多年。我听李青桐说起,丹青曾将她关入囚室,整整十五天不闻不问,害她险险饿死。慕容宁扪心自问,若是我重视的后辈,遭受这种对待,我会怎样做?”
纪风萍不禁轻笑,她已知道慕容宁要说什么。
“就算不杀她,我也会将她驱逐出府。这种轻忽,绝不是一句‘忘记’便能推卸的。可丹青不仅没被驱逐,甚至还能继续抚养李青桐。这正好能说明,丹青对你们而言,同样重要。所以,你们可以忍受她的种种缺点。可即便你们忍受了她,这种隐隐的弃嫌,仍是让晏丹青感受到了。所以,她才会生成这种自卑怯懦的性格。”慕容宁说,“但人,总是有底线。你们在忍受她,她同样在忍受你们。她若知道,她不惜违反村规、也要在一起的恋人被你们所杀。夫人呐,你认为,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纪风萍不禁低头,嫣然一笑,看来十分欣喜。
“好。先生没有让我失望。”纪风萍赞赏道。
慕容宁说:“夫人终于决定结束试探了吗?”
“我还是同样的问题。”纪风萍说,“先生是选择取得我们的绝对信任,还是死在此地?”
“即便杀我有种种弊端,夫人仍旧坚持吗?”慕容宁说。
“是啊。”纪风萍说。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让夫人如此坚持己见?”
纪风萍说:“你若选择取得信任,自然能窥知一二;可你要选择死,就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那慕容宁选择……”慕容宁收起铁扇,加重语气,“信任。”
“很好。”纪风萍说,“你回慕容府后,告诉晏丹青,十五天后,你们一同去江陵驿站找冯婆。至于你们两人的事情,族长讲了,还是可以谈的。但在此之前,晏丹青绝对不能离开慕容府半步。”
“就让我这样回去,你不怕我转头就将你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我也说了,能知晓这些机密的人,不是有人以性命作保,便是他的命我随时能取。”纪风萍说。
“嗯……”
慕容宁不禁沉思,想起与他对掌的十六七岁的少女,或许是她趁那一掌之机下了其他的毒?
“我清楚了。”慕容宁回复说。
……
一名五官俊挺、目若朗星、身穿黑衣的公子敲响了天剑慕容府的大门。慕容府仆役从侧门而出,对黑衣公子说:“这位公子,很抱歉,慕容府隐世已久,早已不涉江湖。请问公子是为何而来?”
“我有一名小妹,目前正客居慕容府上,我想见见她。”黑衣公子说。
仆役问:“请问令妹叫什么名?”
黑衣公子说:“晏丹青。”
“烦问公子名讳?”
黑衣公子颔首:“鄙姓萧,名政谦。”
“萧公子请稍等,我入内通传一声。”
“有劳。”萧政谦道。
片刻后,仆役出来通传:“萧公子,请入内。”
萧政谦随仆役到了花园,晏丹青一身鹅黄裙裳,正在等他。仆役退下后,萧政谦说:“丹青,一别经年,许久不见。”
晏丹青说:“大哥,你不该来见我。”
“这声‘大哥’,令人怀念,就像回到了过去一样。”萧政谦说,“我还没感谢你,这么多年照顾青桐。”
晏丹青说:“不用谢我,我也没能照顾好她。”
“我还要谢你,为我父女团聚制造机会。”萧政谦说。
晏丹青问:“你要带她走?”
“不止是她,还有你。”萧政谦说,“就连我的亲生小妹,也认为我是弑母杀妻、十恶不赦之徒。但是你,不该有这种俗见。姐妹之中,属你与我最亲,我在想什么,一向也只有你了解。”
晏丹青说:“我知道。你认为太吾村不该隐世,也不该有那么多悖逆人性的陈规。”
“丹青,我需要你帮助我。”萧政谦说,“青桐是我的女儿,你是我最亲的小妹,你们在村中一定被人排挤。我亏欠你们太多,我想补偿你们。你同慕容宁是不是两情相悦?”
“是,是这样。”
一提到慕容宁,晏丹青便不禁惆怅。她不忍分离,可她心中虽有计划,却没有实现的把握。这种雕虫小技,不难看穿。方君仪要轻轻放过,便是放过;要不放过,她也没有后招可以做。
萧政谦说:“让我帮你。焚神炼对你来说,确实是力量,但你的人生,也被焚神炼扭曲。本该是人为剑主,为何现在却要人被剑所制?”
晏丹青说:“但这是我的职责……”
“方君仪就是被职责扭曲了人生。如果没有职责,她现在应该在道域,和她的丈夫琴瑟和谐,做一对神仙爱侣。”萧政谦说,“丹青,你已眼见她的悲剧,就算你能接受这种命运降临在你身上,那青桐呢?”
“青桐?”
“我们母亲一辈,一直在为儿女牺牲。现在母亲们死了,我们也长大了,该是我们为儿女考虑的时候。”萧政谦循循善诱,“兰茵死后,已过八年,青桐也八岁了。她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身为父亲,我对青桐寄有无限期望。如果她有凌云壮志,我希望她振翅高飞;如果她想平凡度日,我也希望她岁月静好;如果未来,她遇见了一个她最心爱的人,我希望她能幸福的走入婚姻,白头偕老。”
晏丹青不禁动容,这何尝不是她对自己人生的冀望?
“可现在,雏鸟还没长大,就被剪了羽毛,永远被禁锢在太吾村所限的方寸天地中。她失去了自由认识世界的机会。她所认识的,是太吾村想让她认识的;她所仇视的,也是太吾村想让她仇视的。这便罢了。他们一边限制她,又一边仇视她,鄙夷她。我不敢想象,现在的青桐是什么模样?光是听说她被黑白郎君所擒,我便心痛不已了。”
“黑白郎君?”晏丹青倒吸一口凉气。
“是。青桐现在黑白郎君手上。”萧政谦说,“这个消息已传了十日,我不相信太吾村无人知晓,但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行动。黑白郎君这等凶人,也不知青桐现在怎样。丹青,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帮我,从黑白郎君手上救下青桐。”
晏丹青垂头沉默下来。因萧政谦之祸,她的亲友几乎死绝,但她始终无法憎恨萧政谦。她一直认同萧政谦。她也佩服萧政谦,能够不惧世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了目标,为了信念,他可以弑母杀妻,一往无前。晏丹青缺乏这种勇气,这种决心。她连坚持意见都做不到,遑论一往无前。
到了今日,她仍旧愿意相信萧政谦。晏丹青说:“大哥,为了青桐,我……”
“不用了。”
突来一声,晏丹青惊诧不已,正是慕容宁的声音。
萧政谦暗自皱眉,只见慕容宁手持铁扇,缓步入内。萧政谦见礼:“在下萧政谦,见过慕容府当家。”
慕容宁说:“我已听说,妻兄不用客套。”
“妻兄?”晏丹青一怔,看向慕容宁。
慕容宁说:“实不相瞒,我已去过天允山,见了纪风萍和李青桐。青桐之事,她会着手处理。此外,纪夫人特别吩咐,丹青,十五日内,你绝不能离开慕容府。”
萧政谦说:“有一件事,当家可知?”
慕容宁笑说:“妻兄想说的,应该是丹青有孕之后,必须离开一事。这点请妻兄放心,族长已有允诺。”
晏丹青说:“真的?怎么可能?”
萧政谦不禁皱眉,他即刻想通了其中关窍。纪风萍是借此稳住晏丹青,以免晏丹青真的帮助他与太吾村为敌。
萧政谦说:“看来当家已与我风萍小妹有过深谈。但风萍一向狡黠,当家便如此信任她?”
慕容宁说:“纪夫人是否守信,是我与丹青的问题。但妻兄,你能否在十五天内从黑白郎君手上夺下青桐,才是你该深深忧虑之事啊。”
慕容宁言谈毫不留合作余地,萧政谦再留无益。萧政谦道:“罢了,你与丹青的问题,能有解法,我也欢喜。我先告辞了。”
慕容宁说:“妻兄难得前来,不多盘桓几日吗?”
“多谢美意,但女儿被擒,我实在无心做客。”萧政谦向慕容宁颔首,“请了。”
慕容宁目送萧政谦离开。晏丹青赶忙问道:“青桐现下如何了?”
慕容宁不答,却叹一口气:“唉。”
晏丹青有些急了:“你快说呀,是不是她出事了?”
“她很好。你该关心的是我。”慕容宁说,“她用了鬼骨血海棠,我险险死在她手上。”
晏丹青脸色大变,即刻说:“我去把鬼骨血海棠的解方写下来给你配药。”
说着晏丹青就要回房。慕容宁立刻握住她雪白细腻的腕子,说:“不用了。纪风萍已经把解药给我了。”
“那就好。”晏丹青松了口气。
“好什么?”慕容宁说,“我们的事情还没完。”
“啊?”
晏丹青一愣,慕容宁将她横抱起来。晏丹青霎时羞红了脸,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慕容宁抱她回房,入了房门,对晏丹青说:“我的手腾不出来,你将门关上。”
“关了门,屋子里暗暗的。”
“就是要暗。关了门,天就黑了。”慕容宁说。
晏丹青明白过来,脸埋在慕容宁怀里,不停地摇头:“不行。”
“这是慕容府,我讲了算。”
慕容宁披风一震,一道内劲发出。砰的一声,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