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玲玲发现他们开始走近。
是在一次外卖后。
于老师叫份外卖,门铃响了,开门的是阿峥。
于老师接过外卖,顺便把手里两个透明垃圾袋给他,叫他扔到楼下。
阿峥领着两个垃圾袋下楼,却没有第一时间扔,他举起来看了看,袋里全是泡面桶。
他似乎皱了下眉头。
那天晚上,阿峥敲响于老师家的门。
他们似乎谁也没有明说,但阿峥就这么来了,每天晚上不送外卖,就会按时到于老师家吃饭,起先还会碰到阿述,后来阿述也不来了,单单只有于老师跟阿峥。
一般阿峥在时,于老师不会下厨,她只负责准备食材,靠在厨房门边,看阿峥下厨。
从玲玲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客厅大概,厨房看不见,于老师进进出出,把阿峥烧好的饭菜端到桌上,穿居家服,吃饭时,落下来几缕碎发。她眼睛亮亮的。
晚饭结束后,于老师到厨房切一盘水果出来,让阿峥吃了。
阿峥慢吞吞吃完,抬眼看于老师一眼,于老师已经把门打开,他起身乖乖走出门外,真说句我走了。
话还没说完,于老师已经不客气关门。
啪的一声,玲玲耳朵里似乎也有了响亮的关门声。
她看到于老师一屁股歪在沙发上,抄起身后的火烈鸟玩偶,狠狠揉了下。她说,臭男人。
之后好几天没有看到阿峥的影子。
玲玲觉得他们闹别扭。
说不定以后不会再见面。
朋友是这样,爱人也是这样,久别重逢,也只是短暂的激动一下,吃几顿饭,叙叙旧,之后各自奔着各自的人生去了。
这周末小妹本来要去于老师家里补习,于老师有事取消,神色匆匆,家里有人出车祸,要到医院去照顾。
周末,对面的灯没有亮起来。
这两天,于老师没有回来。
最近玲玲外婆做了一个小手术,正好周末,一家人去医院看她。
玲玲从病房外看到走过的于老师,她手里拎着外卖袋子。
于老师。玲玲走出去,叫住她。
于老师回头,看到是玲玲露出微笑,玲玲呀,你怎么在这。
我外婆做了一个小手术,现在住院。玲玲解释着,不禁落在她手里的外卖袋,一看就是两个人的份儿。于老师,你怎么啦?
于老师看她误会,解释说不是我,我这几天来照顾我朋友。
玲玲小心翼翼问,男朋友?
于老师闻言笑了下,她说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玲玲嗯了声,转身回病房,但快到门口时不禁停下来,回头看到于老师走到这层走廊倒数第叁间病房,进去了。
第二天,爸妈有事,玲玲一个人来看外婆,中途出去上卫生间,经过第叁间病房。
护士正在查房,门没有合上。
玲玲往里瞥了一眼,看见于老师坐在床边,在削苹果。
苹果皮一圈一圈削得很长了,突然断了下来,眼看要掉下来,一只手接住。
玲玲认得这只手。
肌肉坚实,纹理修长,会碰撞出金属的响声。
是阿峥。
他似乎出车祸,右腿打着石膏,高高翘着。
他把苹果皮放在嘴里吃了,于老师轻声埋怨,“你呀削好的不吃,非要吃没洗过的。”
他笑着,“苹果皮最有营养,不能浪费。”
“那你还吃不吃?”
“吃的。你别生气。”
于老师哼了声,“我生什么气,早巴不得你被车撞,撞傻了好,省得到我跟前烦心。”
阿峥一只腿打了石膏,吊翘着,手伸过来,有些笨拙擦擦她眼泪,“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
于老师还生气,扭着身不让他抱,阿峥双臂力气大,箍着她,带着力量,于老师肢体慢慢软了,嘴上依旧不饶人,“我才没哭呢,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吃苹果吧。”把刚削好皮的苹果塞他嘴里。
阿峥嘴里咬着很大的苹果,嘴唇红红的,盯住于老师。
于老师看他。
二人对视了一两秒,于老师忽然别开脸,眼睛微红,紧紧抿唇,很难忍的样子,她眼里的水汽越来越重,她哽咽了下。
阿峥抱住她。
于老师脸埋在他胸口上,手紧抓他胳膊,低低说,“你吓死我了。”
阿峥不响,按住于老师发颤的肩膀,目光落在白墙上,眉心有浅浅的皱纹,两鬓微白,眼也渐红了。
他已经不年轻了,但他看于老师的眼神很干净。
像泉水一样。
很久后,玲玲又从对面看到阿峥身影。
他出院,住到于老师家休养,头发变长了点。
一个普通的午后,阳光热烈,他坐在客厅一把椅子里,胸口披着白色披风,于老师拿把推子推他两侧的鬓发,然后是中间,一点点推短。
于老师弯腰,阿峥微微抬眼,二人的目光偶尔相撞。她专心推头发,粗硬的短发从她手上滑落,掉在白色披风上,他眼睛不转,一直注视她。
于老师垂眸看他一眼,阿峥仍在看她,见她落在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谁也没有说话,她的手抚在他头皮上,简单的肢体轻轻碰撞,阳光洒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有情欲,也很神圣。
于老师站在椅后,推他的后脑勺,阿峥坐在椅子上,看不到她,忽然回下头,立即被于老师按住,别动。
阿峥就不动,两眼直直望着前面的玻璃窗。
从窗上隐约倒影二人的身影,女人掩在男人身后,露出一点影子。
“好了吗。”阿峥问。
于老师说,“快了。”
阿峥最后剃了个板寸头,于老师站在他前面观赏,满意笑了。
阿峥看着于老师的笑容,也笑了。
热烈的阳光洒在客厅。
今天天气真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