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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跟着夫人一家搬走了。
  “你这臭丫头可让我逮着了,偷什么懒呢……”孙氏骂骂咧咧的声音又起来了。
  大丫顿了顿,收回视线垂头,手上的动作又继续下去。
  只是滴落到盆里的晶莹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那些快乐的日子不是梦,却成了她的难以企及。
  也许,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
  马车渐渐驶离了平安坊,入了承平坊。这里的街道都宽阔些,也少了沿途叫卖的小贩。
  又过了片刻,马车悠悠停在一座宅院前。
  一行人下了马车。
  “阿婆,这宅子可真大啊。”平儿的声音中满是激动。
  “不要大呼小叫。”王妈轻斥了平儿一句,又搓了搓手,然而眉目之间难掩喜色,扭头看向苏晚二人,唤了声:“夫人。”
  苏晚轻笑一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眸同裴寄对视一眼,点头道:“我们进去吧。”
  这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不同于逼仄的小院,哪怕住进了主仆五人,犹是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迈入后院,院中一树红梅悄然绽放,空气中暗香萦绕。
  苏晚突然觉得,她也许要在这里住上很久。
  ——
  搬入新家三日后,本该被关禁闭的陆简突然造访。他神色不虞,一来就去了裴寄的书房,不多时又行色匆匆的离开。
  直到次日一早,苏晚在铺子里遇到久侯多时的端平,才明白他的脸色为何那么难看。
  “阿晚,我今日来是同你告别的。”
  数月不见,端平瘦了许多,整个人都多了些未曾有过的清冷,开口也是淡淡的。
  苏晚愣了片刻,有些错愕:“郡主要回封地了吗?”
  虽说端平和成王世子久居京城,但若是成王上奏,圣上应允,当然可以返回成王封地。
  端平咬了咬唇,摇头道:“不是。”说着她顿了顿,凤眸竟有些发红,语气里带上了淡淡的自嘲:“大狄使臣进京岁贡,要求和亲,我是那些人眼中最好的人选。”
  苏晚闻言险些打落手畔的茶盏,这大狄说的好听,实则人们更多称之为蛮夷。先帝在世时曾几次派人同蛮夷和亲,只是和亲人选并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当今圣上继位后,励精图治,天启愈发兵强马壮,和亲一事已多年未提。
  “我朝已多年未有和亲一事。”苏晚眉心微蹙,轻声问道:“而且我听说圣上最是不喜和亲一事。”
  端平:“你知道圣上厌恶和亲的原因吗?”
  苏晚摇头。
  端平垂首,放在小几上的手指不经意间攥紧:“先帝在位时,因为我父王的缘故,昭阳长公主差点被逼和亲蛮夷。若不是长公主当机立断,先一步定下了当时的新科状元……”
  说着,她抬眸自嘲一笑:“圣上厌恶和亲不假,可若这和亲对象是我,还是我父王上奏主动请缨,圣上又怎么会驳回。”
  端平话音刚落,苏晚心下已是明白,恐怕事情是没有转寰的余地了。她咬了咬唇,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涉及两国往来的大事,就连端平都无法违抗,遑论苏晚一个普通人。
  两人沉默了片刻,端平方嗤笑一声:“罢了,我早该认命了。”她眸子通红,氤氲着湿气。
  苏晚伸手握住端平放在小几上的手指,思忖良久,轻叹了口气,小声问道:“既然长公主当初能借婚事躲过和亲,郡主你能不能……”能不能如法炮制。
  然而她话未说出口,却陡然想起前段时日裴寄曾言,成王世子赵过要求陆简上门求娶郡主,最终不了了之。
  这样看来,或许世子是早就知晓了风声。若是他能够阻止,恐怕事情便不会传到端平耳中。现如今怕是人人皆知,真的躲不过了。
  思及此,苏晚面色发白,手有些止不住的微颤。
  端平没听出她的未尽之言,只反握住苏晚发抖的手指。这样一来,面上的失落反倒去了许多,哭笑不得道:“你怎么比我还吓的厉害。”
  顿了顿,她接着说:“其实,和亲也许不是坏事。我听说大狄新王也才将将及冠,哪有他们说的可怕。而且大狄国土同父王封地相邻,待我和亲之时,兄长送亲,届时也能求父王上奏让兄长留在封地。”
  “而且阿晚你知道吗,我已经有许多年未看过母亲了,父王有了许多新人,我和兄长不在,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葬在西南。也许借着这次和亲,我可以回去看看她……”
  于是很久之后,苏晚始终记得这一日。
  那个初识时盛气凌人、刁蛮任性的郡主,一字一句的细数着和亲的好处。
  好像这样就能安慰到苏晚,也说服了她自己。
  第47章 回来    这日过后,苏晚再未见过端平……
  这日过后,苏晚再未见过端平。
  又过了段时日,天启同大狄和亲一事早已是传的沸沸扬扬。
  甫一得知这个消息众人都有些义愤填膺,可乍一听闻和亲人选是素来名声不好的端平郡主,大家的惋惜之意都少了许多。
  苏晚这些时日愈发神思不属,她有些担心端平,想在和亲队伍出发之前再见其一面,却苦于无门。
  直至腊八那日,苏晚漫不经心的用了些早膳,一抬头便瞧见往日早该去了书房的裴寄仍端坐在对面。
  她取了一旁的帕子,拭了拭口,才问道:“阿寄,你可是有话要说?”
  裴寄点头:“孔叔已经侯在外面了。”孔叔是搬至新宅院后府里新雇的车夫。
  苏晚微怔:“我们要去哪儿?”
  “云安寺。”
  苏晚抬眸,讶然:“今日为何要去云安寺?”
  “端平郡主今日要去云安寺上香。”裴寄一只手摩挲着杯壁,亦是抬眸对上苏晚的视线,温声解释道:“她离京之前,你若是想见,许是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
  青帐马车悠悠停在云安寺门口,这一次依旧是在东门。
  守门的小和尚正倚在门前打瞌睡,许是听见了马车的声音,猛地一点头睁开了眼。
  他揉了揉眼睛,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下车的两人,顿时双眼一亮,站直了身子,口气熟稔道:“裴公子,裴夫人,你们又来啦?”
  苏晚二人走近。
  她脸上也挂上了浅浅的笑意:“觉归小师父。”
  觉归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问道:“夫人今日过来还是去给林夫人上香吗?”这样问着,眼神却不住的往苏晚身后瞟。
  原来苏晚自那日点长明灯后,便时常来这云安寺,又因着梦境的缘故,莫名与这寺里的小沙弥熟稔起来,总是时不时的带些点心过来。
  而觉归虽面上常常强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内地里终归还是个小孩子。再加上他初见这位温柔的裴夫人,便直觉对其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苏晚见他眼巴巴的样子,唇畔漾起一抹笑意,却还是温柔的解释道:“今日来的匆忙,上次许诺的点心,恐怕要等到下次了。”
  小沙弥闻言神色失落了一刹,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夫人,我领你们去大殿?”
  “觉归师父,”不等苏晚回答,站在一旁的裴寄径直开了口:“不知今日云安寺来了什么贵人?”
  觉归虽对苏晚颇有好感,但心底却有些害怕这位裴公子,听见他问话就如同被住持师傅训话一般,顿时站直了身子,乖乖回答道:“今日端平郡主来寺里祈福,现在大概在放生池呢。”
  虽然不知道裴寄为何提及今日来寺之人,但是既然住持师傅没有吩咐过,便无需特意隐瞒。
  闻言,苏晚同裴寄视线相触,她微微颔首,又垂首同觉归说话:“我们今日还要先去前殿求一道平安符,便不劳烦小师父领路了。”
  其实苏晚早就认识路了,然而觉归每次还是认认真真的将她二人领到大殿。
  不过求符确实会耽搁些时间,守门期间住持师傅不许他离开太久。略一思索,觉归便摸着脑袋点了点头。
  随即小跑回门口,目送着苏晚二人离开。
  ——
  苏晚二人离开后,并未前往大殿,反而转头去了前院的放生池。
  好在端平祈福寺内并未戒严,他们很轻易便寻到了地方。
  只是刚进院子便觉着有些不对,放生池畔安安静静的,并无人影。
  就在苏晚准备开口时,身后被庙宇遮住的角落里多了点动静。
  苏晚一转身正瞧见对峙着的两人。
  是端平和陆简。
  裴寄也瞧见了这俩人,眸中却没有丝毫讶色,似乎早有所觉。
  这两人似是起了矛盾,陆简并未察觉苏晚二人的到来,声音中带了些急切:“总之你不能去和亲,实在不行你跟我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端平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你之前不是……要嫁给我。”陆简霎时涨红了脸,有些结结巴巴。
  端平一时也怔在了原地。
  苏晚身侧的裴寄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对峙着的二人都被吓了一跳。
  陆简急急忙忙转身,甫一瞧见苏晚二人,才松了口气。
  他吞吞吐吐问:“安之,你怎么在这?”
  “我陪晚晚来寺里祈福,听说郡主在此,特意前来求见。”顿了顿,裴寄扫了他一眼,又开口反问道:“你又为何在此?”
  “我……”陆简结巴更甚,面色闪烁。
  成王世子要求他上门求娶端平郡主,他断然拒绝,本担心会被纠缠报复,却不料自那日临江楼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直到前些时日他爹安乐伯因为左都御史孙家有意结亲,却还是被他拒了,气的对他动了家法,他休养好了出来才得知端平和亲一事。
  那日他急急忙忙跑到裴家新宅便是为了此事。他一向相信裴寄,想问裴寄要个法子能让端平不去和亲。不料裴寄反问他为何对端平郡主的事情如此上心,并告诉他和亲一事已成定局,就连端平的亲兄长都没有法子,更何况他。
  陆简憋着的一口气霎时散了。
  “老侯爷曾说过,对待蛮夷,服则怀之以德,叛则震之以威。我天启泱泱大国,难道要靠一个女子的婚事来求得西南和平”
  陆简当时回答的振振有词,而此时再对上裴寄,却有些开不了口。
  那日他回府之后辗转反侧,既然连裴寄都无计可施,他便只能想出现在的法子,他要带端平走,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嫁去蛮夷。
  陆简这样一个直性子的心下都绕了一层又一层,绞尽脑汁想编出一个理由。可他却从未没想过,端平她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