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终究逃不过一死,何必去给他个痛快?
顾泽长继续说:“贵太妃终究是三哥的母亲。加之最后裴氏服软,与裴珏撇清关系,并未反抗朕登基。所以朕不好杀她。如今已将她关入偏殿,要她终日不可离开。”
方拭非:“也好。”
顾泽长:“据照顾她的内侍说,近日有些胡言胡语。不知是装疯还是真疯。”
方拭非:“随她想做什么,只要陛下您不起恻隐之心放她出来,翻不起什么风浪。”
顾泽长再问:“那三哥的其余家眷该怎办?”
“照吏部尚书所言即可。”方拭非说,“现在还不能杀。您要是不安心,可再等等。即便不想杀他们,也不可留几人在京城等军机要地,及江南等富庶之地任职。找个机会,能贬则贬,离得越远越好。”
顾泽长又问:“顾侍郎离世,户部侍郎一职空缺。朕想将叶书良与王长东调回京城,你觉得谁任这户部侍郎比较合适?还是一同替代了李侍郎的位置?”
“李恪守虽无户部才能,却并非内心险恶之人,您可以用他也可以不用他。调去中书省任闲职也可。”方拭非说,“您该听取王尚书的谏言,却不能过于宠信。当初先帝将王长史调离户部自有考量。户部掌户籍财经,理当谨慎。王长史与王尚书即为叔侄,还是不便一同权掌户部的好。”
顾泽长点头:“朕也是这样想。”
方拭非看他这两日勤勉刻苦,坐在上面也摆出了威严,是很用心在做事,比自己想的好上太多。
欣慰道:“陛下,您如今操心国政,又勤于思考,臣安心了。”
顾泽长停下,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我不想你走。”顾泽长说,“朕不能没有你。”
方拭非:“在您身边,臣不过是个能陪您说说话的人。”
“你是我……”顾泽长咬字清楚,又很低落:“我的朋友!”
“是。”方拭非笑道,“我是您的朋友。我一定替您守好上郡。”
顾泽长沉默良久,苦笑起来,说道:“以前我没的说不。原来现在也没有。”
方拭非也笑:“等过几年,臣再回来看您。”
顾泽长:“我会记着的。”
他整理好心情,出声请中书舍人入内。
二人说了有一个来时辰,顾泽长亲自送方拭非出来。
站在殿门前,顾泽长拉着她的手说。
“其实,父亲给你遗诏是什么,我知道。”顾泽长道,“我起先觉得很失望,可还是生不了你的气。琰哥说,叫我让让你。如果你想要,我就让你。”
方拭非轻笑。朝他深深一鞠:“臣告退。”
第147章 千骑万里来01
林行远等人来得急, 去得也急。
士兵长途跋涉后, 死睡两天, 便又生龙活虎了。
这次拿到新帝公文, 想来可以安全过关。只是前面一干城池的守备军队,未免交恶, 还少不得一个个道歉。先前丢下的马车, 也得领回家去。
方拭非与林行远的宅子,原本想着空置不如出售,可真要卖了,还是舍不得。
顾泽长也请她留着, 留着说不定还能想着回来看看,到京城后总该有个落脚的地方。方拭非一想也是。可空置总是无用,就送给了卢戈阳,请他代为照料。
卢戈阳正准备将家中父母接到京中,方拭非这大方一送,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便没有推辞,只诚恳向她道谢。
遗憾的是,方拭非看不见叶书良回京了。
多年共事的好友, 最后见不到最后一面,实在可惜。
叶书良倒是在扬州写了好几封信过来,迟缓地到了方拭非的手上。
有写给顾琰的, 写给王声远的,自然还有写给她的。从起先嘱托照顾身体,多加注意天气, 到后面顾琰病重,再多得知噩耗甚为心痛。一股脑到了京城,方拭非一封封看下去,反倒回忆起了惨痛心事,更想与那青年人见上一面。
林行远心生不安。实在是他觉得方拭非如果再呆下去,这边处理一下人情,那边聊两句过往,指不定就忽然不想走了。于是替她收拾好行李,往她身上一摔,催促她赶紧启程。
方拭非不吓他了,便背上包裹,与军队一同出发。
成批的骑兵离去,还带走了几车的粮草。京中官员目送他们离开,大大松了口气。
来时是日夜兼程,回程反而不急不缓,走走停停。
他们不知道方拭非这样的读书人紧不紧得起颠簸,反正是主动放慢了速度。
林行远反倒有些受不了。他真是受够了赶路的日子,早些到上郡也能早些休息不是?这样拖长时间,不是更折磨人?
然而他的意见并不被尊重。
大汉笑道:“方公子不用担心,出发前大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过,我等定然配合您。您觉得累了就休息,想路过哪里看看,也可以去看看。您去过边关吗?”
方拭非摇头。
另外一人立马说:“您不必忧虑,我上郡有数十人人口,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其实也很热闹。只是临近边界的地方乱了些。”
“重要的是大将军在,连太守也要看我们三分脸色。”
“边关可是有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新奇的机关。”
这行走间可真是千军万马的气势,说前呼后拥不为过。
等众人到上郡的时候,刚好的是入秋。
林霁如今所在之处,附近小国林立。突厥正是强盛,近年又和亲被拒,内乱不止。
最近正与大秦交恶,游牧民族原本就骁勇善战,入秋及入冬之后烧杀掠夺是常事,林霁担心军队来时,会出什么变故,请人过去接送。
方拭非等人在一段石路上与林霁派来接应的部队碰面。
为首那人转过身,露出让人熟悉的脸庞。
只是原先白皙的皮肤,变得粗糙麦黑。五官更加英挺,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傻气。整个人也健壮许多,手脚一看便知有力。
一身铁皮盔甲,透出一分血气。
明明认得出是他,却觉得完全不一样。
真是一别经年,方拭非不知什么样的态度才能让人不尴尬。
“何兴栋?”方拭非喊道。
对方淡淡应了一声,转过身在前面带路。
方拭非看向林行远,林行远摇头。
他上次来时间短,没见到何兴栋。
方拭非骑着马追上去,问道:“近来还好?”
何兴栋依旧淡淡应道:“好。”
方拭非从怀里掏出东西直接丢过去。
何兴栋忙乱接住,发现是钱袋,捏了捏,是钱。
他迟疑道:“见面礼?”
“卢戈阳叫我还你的。”方拭非说,“你当初借他的二十两,如今能还上了。”
何兴栋收进怀里:“哦。”
方拭非又问:“你娘呢?”
何兴栋怒道:“你问我这么多的事情做什么?我同你算什么关系?”
“我不就随口问问?”方拭非拍着林行远说,“那算了你来问。”
林行远:“……”
他没什么好问的。
何兴栋还端着架子,可等方拭非到了军营,对方就彻底忘了去骚扰他。
因为桌上摆着西瓜,还有各种干果,以及风干的牛羊肉。
“好吃。又甜又大!”方拭非赶路渴坏了,吃得毫无形象:“京城的全是瓜皮!”
几人抱着西瓜,蹲在营帐门口大快朵颐。吃腻了再去撕一片肉干。
肉干就太硬了,没有烹煮过根本咬不烂,在嘴里嚼啊嚼,倒是有很浓的肉香,还有一些酒香。吃到最后,剩下没什么味道的肉渣。
方拭非嚼得下巴疼。
林霁到的时候,看见的这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他想象中的方拭非,与这有点不大一样。
……不会是跟着林行远混野了吧?
不过没关系,林霁接受得很快,到后面豪放地坐到旁边跟方拭非一块儿吃,顺便还叮嘱她少吃一点,因为晚上会有更正式的饭食。
晚上是在林霁家中吃的,还叫了军营中几名比较重要的将士,好介绍给方拭非认识。厨子直接端上一锅羊肉,腾腾冒着热气。奶白色的汤汁,里面的肉一戳就化。
“好吃!”方拭非的称赞单纯而诚挚,“都是肉啊!”
林霁大笑道:“为你接风,随便吃!我儿先前给你添麻烦了啊。”
林行远:“……关我何事?”
方拭非来到这儿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父不见他是个多诚恳训兵的人?
方拭非以为人早来齐了,都开始动筷。结果过了不久,杜修远与何兴栋,穿着一身新换上的常服,跟着走了进来。
“大哥?!”方拭非惊呼道。
杜修远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把折扇,世外高人一样地侧身坐下。
“您怎么来这儿了?!”
杜修远朝着林行远抬下巴:“少将军介绍我来的。”
方拭非:“额……还习惯吗?”
杜修远颔首:“不错。”
“我想着你们几个认识,年轻人能自在一些,坐一起聊聊,就给叫过来了。”林霁一指,“不打扰你们。小孩儿都坐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