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刘秀兰给郝建做了他最喜欢吃的西红柿鸡蛋面,让郝建不禁垂涎三尺。郝建不顾形象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母亲刘秀兰坐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想着儿子的终身大事,尤其是小孙子。便强忍眼泪问道:“狗蛋,你现在已经在乡政府上班了,稳定了,也不知小谦儿在幼儿园习不习惯啊,调不调皮,老师骂不骂他。”
郝建嘴里塞满了面,但还是从牙缝里挤着说道:“妈,我都告你两回了,你看你又来了,叫我郝建,你怎么老是记不住啊。”
旁边的郝成龙也埋怨道:“儿子都那么大了,还狗蛋狗蛋地叫着,多难听啊,改口,叫郝建。”
“人老了,记性也不行了,呵呵,行,郝建,啥时候给妈带带小谦回来啊?你和原爱那是你们的事,可是小谦毕竟还是跟着我们郝家的姓哦!”刘秀兰依然穷追不舍,显然一旁的郝成龙也十分关心,默默地注视着郝建。
郝建抬起头,看着两人用奇怪地眼神看着自己,便停止了吃饭,说道:“你们都看着我干嘛,你们也吃饭哪!”
“别转移话题,快说!”刘秀兰佯装生气地道。
郝建瞬间浮现了胡家人一张张厌恶的嘴脸,本想把这事给说透了,看着爸妈殷切的眼神,又不忍伤了父母的心,便说道:“知道啦,争取年底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好,好。带不回宝贝孙孙来,我看你也别回这个家来了!”俩人得到满意的回答,便起身吃饭去了。
吃过饭,家里也没什么事情,郝建便说自己有事要走。郝成龙知道儿子刚刚上班,工作要紧,便催促着儿子赶紧走,而刘秀兰却心疼郝建,刚回来没多久就要走,心里叹了口气道:“儿大不中留啊。”
临走时,刘秀兰提着一箱鸡蛋递给郝建,说道:“你去了县城,把这箱鸡蛋送到你舅舅家。”
提到舅舅刘国志郝建气就不打一处来。刘秀兰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早年就已经去世,就剩下弟弟刘国志。为了供刘国志读书,刘秀兰起早贪黑,上山砍柴去县里买,挣的钱都给了刘国志。后来刘国志考上了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县公安局。紧接着刘秀兰张罗着给他娶了媳妇。生下了刘绍刚之后,媳妇难产死了,刘国志的第二个媳妇是城里人,对下乡的穷亲戚十分不待见。死活不让刘国志与他姐来往,刘国志怕老婆,就真的不与郝建家来往。
事过变迁,郝建家条件宽裕了,而刘国志却依然停留在几年前的水平,生活十分拮据。他的工作单位几经调换,如今去了不吃香的粮食局,当了一个小科长。而他媳妇则是在县食品公司上班,这些年也频临倒闭,工资都快发不出了,眼看着郝建家条件渐渐变好,便腆着脸主动靠近,十几年没有走动,居然过年的时候,神奇般地拜年来了。
郝建十分厌恶,便恼火地说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刘秀兰看了一眼郝成龙,意在让他劝一下郝建。郝成龙心领神会,便说道:“郝建,去一下吧,你舅舅虽然有过错,但也不能全怪他,要怪只能怪我们家穷,这不,现在家里富裕了,所以你要挺直了腰板去他家,告诉他,现在是我们接济他。”
郝成龙的话句句在理,郝建也没说什么,便接过鸡蛋,道别后踏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到了县城,郝建不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舅舅家。刘国志住在公安局家属院,这还是当年他在公安局的时候分给他是宿舍。后来他调离,但公安局的领导也没有赶他走,就一直住了下来。
郝建印象中,从小到大总共来过两三回。一排房子有七八户人家,原来的住户基本上都搬到公安局的新家属院去了,现在是住户不是单身青年,就是被租赁出去,就单单剩下刘国志依然还居住在这里。
房子明显已经破旧了,围墙底的砖都已经长时间被水浸泡,呈现“雅丹地貌”状,摇摇欲坠,似乎有人轻轻一推,便会倒掉。房顶也是破损严重,有的家户房顶上覆盖着牛毛毡,防止雨天漏水。县城显然昨晚下过雨,过道里满是水,几块砖头被扔在过道里,人们通过的时候还需要练就轻功的本领,来回跳跃,左右穿行。
郝建也尝试了一把,多了份童年的情趣。到了最里面的一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应该是这家了。于是,郝建抬起手正准备敲门时,大门呼啦一下子打开,刘国志推着自行车正准备出去。当他看到郝建时,几乎快认不出来了,但通过郝建小时候的相貌和直觉,他确认眼前的这个男孩就是自己的外甥,便惊讶地叫道:“郝建。”
郝建看着刘国志,也是通过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凑成他的模样,还有家里相框中那个与自己长相十分相似的年轻人,确信眼前的此人就应该是他舅舅。刘国志苍老了许多,一副黑框眼镜,背后是一双凹陷的眼睛,颧骨突出,脸上瘦的几乎没有多余的肉,郝建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刘国志。但还是叫了声:“舅舅。”
刘国志看到郝建提着东西,便迅速把车子推回去,边说道:“快进来,我正准备去上班,你要晚来一会儿,估计家里就没人了。”
郝建走了进去,院子里堆放着一大垛袋装物品,让本来就拥挤的空间更显得局促了。刘国志把自行车停放好后,从腋下黑色的包中取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门。热情地让郝建快进去。
郝建走了进去,昏暗的光线让屋子里更显得暗淡,家具还是几十年的家具,电视居然还是黑白电视,而茶几上堆满了一个个小包装袋,地上的篮子里散落着一些果脯,还有一些包装好的成品。
刘国志连忙把沙发上腾出一个空间来,让郝建坐下。无奈地说道:“你舅妈企业不景气,她便自己进了些原料,自己加工卖到小卖部,利润不大,但总能养家糊口。”
没想到舅舅的生活到了如此地步,郝建不免有些同情。本想询问他近年来的情况,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用说,过得十分清贫。
刘国志给郝建倒了一杯水,问道:“我听说你分配到塔山乡了?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郝建点了点头,道:“还行吧!”
刘国志虽然是命运不济,但也算是久经官场之人,吉卫县的大小官员还是一清二楚,便摇了摇头说道:“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人啊,还真讲不清楚,郝建啊,既然你入了这一行,我可对你说啦……一是求官六字真言,空,挤时间,有空就巴结跑官,贡,善于钻营,冲,会说话,会吹牛,捧,捧场吹嘘,逢场作戏,恐,适时恐吓,达到目的,送,送钞票,送女人,什么时兴送什么;二是做官的六字真言,空,办事要留有空间余地,以便进退自如,恭,对上级卑恭折节,曲意逢迎,绷,对下属要凛不可犯,唯吾独尊,凶,对百姓可为所欲为,原则自在手中,聋,装聋作哑,笑骂任由你骂,我自岿然不动,弄,想尽办法搜集钱财;三是处事为人原则,作为厚黑者,不会自认公正善良,不会渴望心满意足,不会谋求他人赞同,在行动时,迅捷、果断、不受感情左右,在退让时,泰然自若,我行我索,任凭他人品头论足,最大的本钱就是不动感情,处事泰然,敢于拼搏,能够摆脱情感的左右,概括为一句话,喜怒哀乐皆不废,谓之厚,发而不忌,谓之黑。”
“我觉得,官场上,想要得到提拔,主要把握三点,一是机遇,机遇难啊,可遇不可求,比如说,参加工作,分配在区镇,一辈子努力,能够成为副乡长,觉得很不错了,可是,分配到了省里、市里,情况就不一样了,不过,这也不绝对,只要遇见了好机会,总是有希望的,二是跑,有句话说得好啊,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你想想,领导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才,就拿你来说,算个大学生,有知识,有能力,可是,领导知道你的能力吗,不用你,工作照样开展,地球照样转,这就需要跑了,要让领导知道你,要让领导觉得你不错,要放下面子,在领导面前,尽管大胆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领导也是一步一步起来的,三是送,郝建啊,不要小看这个送字,很多的人,当了一辈子的小官,却不会给领导送礼,送礼物,讲究投其所好,要知道领导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送礼送好了,得到领导的重视,加深了印象,为自己创造了机会,礼物送的不好,钱花了,可能还会起反作用,让领导觉得你没有什么能力。郝建,这就是我从政的主要体会,当然了,还有很多方面,我觉得这三个方面最重要。”
都说当官的人都爱教训别人,哪怕自己混得多么不堪,吐槽也好,感叹也罢,说出来总可以渲泄一下内心的不满。
舅舅刘国志也是这样的,但他分析得不无道理,他清醒地看到县里的局势,甚至可以分析到县委书记叶思琴与丁国强的博弈局势,但自己苦于没有能力,没有关系,再往上爬,似蜀道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