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们又要打起来,小九忙说:“可我没有被骗啊!”
“那是因为你聪明!而且邱爷爷也……”康誓庭恍然惊觉,戛然而止。
王尧却听清楚了,他指着康誓庭的鼻子,语无伦次半天说不出话来。
康誓庭迅速给小九喂饭,转移他的注意力。
王尧瞪了他半晌,最后颓然坐倒,“康誓庭啊康誓庭……我连我唯一能赢你的地方,其实也输了吗?”
康誓庭看了他一眼,将碗推近,“……趁热吃吧。”
王尧接过那碗,默然半晌,蓦地用力往嘴里扒饭。
康誓庭怕他噎着,又给他盛了碗汤。王尧接过汤碗,叽里咕噜猛灌,一气喝完后抹抹嘴,抓起衣服就走。
当天晚上,刑怀栩回家的时候告诉康誓庭,“王尧回美国了,他似乎很生气,说他知道了一个秘密,但为了报复你,永远不会告诉我。”
康誓庭赶紧呵呵笑着略过这个话题。
= = =
刑怀栩到最后也没回家,而是带着小九回到学院路老屋,继续任性地过日子。
老屋已经被提前修缮,后院的花花草草经过专人打理迅速繁盛起来,小九有次在草丛里逮住一只青蛙,此后尤其喜欢这里。
尤弼然简直头痛,“这里是什么世外桃源吗?你为什么要住回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确实是我的世外桃源。”刑怀栩难得耐心想和尤弼然解释清楚世外桃源的由来,那边尤弼然因为要接虞泓川的电话,把刑怀栩独自扔在后院的藤椅上。
刑怀栩双手叠在脑后,望着后院围墙上还没拆除的铁丝网,以及天边几片浮云,心想不说这是不是世外桃源,至少是她和康誓庭婚姻开始的地方。
那就值得她带小九再回来住一住。
这年刑怀栩的生日也是在老屋度过的。
中午回来的康誓庭提着一盒蛋糕,蛋糕盒上的店铺logo是刑怀栩离开那天要康誓庭去学院路买的那家蛋糕,他说:“生日快乐。”
刑怀栩拆开礼盒,和小九一人挖了一勺偷吃,“我快忘记自己多少岁了。”
康誓庭抓着小九去洗手,不忘回头应道:“反正比我小两岁。”
刑怀栩笑道:“那你几岁?”
康誓庭笑道:“反正比你大两岁。”
到了午后,有人敲门,刑怀栩认出来人是康家的老帮佣周姨。
周姨左右手各提着袋食材,她几年前帮新婚的康誓庭往老屋搬过行李,故地重游,格外感慨地唤了声太太。刑怀栩请她进屋,被拒绝,周姨说食材是康誓庭托她买来的,放下食材便走了。
康誓庭走出来问是谁,刑怀栩指指购物袋,笑了。
康誓庭也笑,挽起衬衫袖子开始做菜。
刑怀栩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想起最开始她住在老屋,这人也经常抽空来帮她做菜,吃饭时还极其耐心地等她挑完食,饭菜凉了也兢兢业业帮她加热。
康誓庭总说刑怀栩是最好的,在刑怀栩眼里,他又何尝不是最好的。
这一年春节,刑怀栩仍然没有回康家,也没去刑家和段家,只带着小九住在老屋里。
结果从年初一开始,老屋便访客不断,先是康炎夫妇推着康老爷子来看宝贝重孙,中午段琥也拖着段和祥过来了,到傍晚,刑嗣枚和尤弼然夫妇似乎闻着饭香也过来蹭饭。
刑怀栩无奈,“这里是深巷陋室,不是某位大长辈的家,也不住着达官贵人富豪显赫,你们这么殷勤地来,我可没压岁钱包给你们。”
尤弼然捧着饭碗笑,“你没红包,我有啊!前年、去年和今年,你的分红我都还没交给你呢。”
正在吃卤味的刑嗣枚被辣得吐舌,“我工作不到一年,都没有年终奖。”
尤弼然说:“让你去段琥或我那儿上班,你自己不去。”
刑嗣枚不好意思道:“我想靠自己嘛。”
段和祥递了杯凉水过来,笑道:“嗣枚啊,工作不要太辛苦。”
刑嗣枚甜甜应了声好,笑眯眯的十分可爱。
“一样是刑家小姐,为什么你要自己出来工作,刑柚却做了包租婆?”提起另一位刑小姐,尤弼然猛翻白眼,十分不满。
刑怀栩不解,“包租婆?”
尤弼然冷嘲热讽道:“就是包租婆啊,她把刑园当成私人会所承租出去,拍电影的,办展览的,光是收租都够她变成小富婆的了。那可是刑园啊,当年拿过建筑艺术奖的刑园。”她越说越生气,转头问刑嗣枚,“你妈现在灰心丧气也就算了,连你都不争一下,刑园不就成刑柚一个人的了吗?”
刑嗣枚笑道:“算了,她要就拿去,都是身外之物。”
“什么身外之物!”尤弼然说:“这点你可别学刑怀栩,刑怀栩能视金钱如粪土,那是因为她能赚钱,你呢?嗣枚啊,听我的劝,回去把刑园拿回来!”
刑怀栩立即道:“你别怂恿她去做些什么。”
段琥正好路过,听到和刑嗣枚相关,随口问:“你们要她干什么?”
刑怀栩指着尤弼然就笑,“这个人要把嗣枚往火坑里推。”
“什么?”段琥马上挺起胸膛,把刑嗣枚挡在身后,“不许!不准!不可以!”
刑嗣枚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哭笑不得道:“放心啦,我不会的,我现在只希望大家都平安健康,就可以了!”
☆、
第七十九章最后一次
刑怀栩大隐隐于市,老屋就像一位虚怀若谷的长者,张开怀抱,把她和小九温柔地容纳其中,丝毫不受外界纷争困扰。`很长一段时间里,刑怀栩唯一要操心的只有小九读幼儿园的事。
小九幼年便变迁过数回成长环境,因此面对全新的幼儿园和陌生的老师同学,他非但不抗拒,还以自己天性里的热情迅速感染周遭,飞快成长为幼儿园里的新代人气王。
幼儿园老师在给刑怀栩的反馈函里总会认认真真地感谢小九,说他善良热心开朗活泼,还富有正义感和责任心,小小年纪便帮忙照顾其他小朋友,有他在的地方,就连烦恼都会消失不见。
“有没有这么夸张?”尤弼然看见反馈函后虽然感动但也忍不住质疑人性,“这位老师不会看上小九爸爸了吧?我听说他每回去接小九都被一群萝莉包围,真的假的?”
“小九的魅力并不比他爸爸少。”刑怀栩替儿子鸣不平。
“人家说三岁看老,小九要真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当真要变成无敌阳光美少年啊!”尤弼然抓住刑怀栩左看右看,百思不得其解,“你和康誓庭明明都和阳光热情这样的形容词相距甚远,勉强算闷骚,你们这样的父母,到底是怎么生出小九这样的小孩?”她眉毛一挑,笑道:“该不会是医院抱错孩子了吧?”
康誓庭听到这话,从书房走出来,笑道:“你见过抱错还长得这么像的小孩吗?”
小九蹿得快,过去只是眉眼像刑怀栩,不知何时起,就连眼下的泪痣都悄悄冒了出来,唯一不同的是,刑怀栩的泪痣在右眼下,他的在左眼下。
康誓庭感慨,都说长着泪痣的人应该爱哭,结果这对母子,一个坚强,一个乐观,都和眼泪没什么缘分。
刑怀栩把小九幼儿园的每一张奖状和反馈函都仔细收在抽屉里,这举动落在尤弼然眼里,惹得她忽然也想要个孩子。
可惜刑怀栩的孩子还没怀上,这年秋天的某个深夜,又有一位熟人离开。
当天晚上,刑嗣枚哭着打来电话,说医院通知她刑真栎肾脏衰竭加上感染,在午夜三点四十分的时候确认死亡。
刑怀栩握着听筒半晌没有出声,电话里刑嗣枚哭着挂断电话,康誓庭从刑怀栩手里取走听筒,把她搂进怀里。
刑真栎的葬礼并不隆重,他的棺木和墓穴早在出事当时就已备下,后来刑鉴修猝死,那口棺木便先给刑鉴修用了,直到现在,他躺在崭新的棺材里,似乎也已做好准备前往新的世界。
等到刑真栎的头七结束后,夏蔷去找刑怀栩告别,她说她要离开这里了。
刑怀栩问:“你要去哪里?”
“去庙里,只有那里是我的去处了。”夏蔷说:“其实我也想过自杀,然后请你遵守约定把我葬到别处,可事到临头还是惜命怕死。”她自嘲地笑,“我到现在都不能想象真栎是怎么跨出那一步的。”
刑怀栩说:“不要死,活着吧,你死了,嗣枚会很伤心的。”
“嗣枚……我最疼爱的女儿,最后竟然和许珊杉的儿子好上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许珊杉一直都是被爱着的。”夏蔷笑道:“嗣枚也会一直被爱,她会很幸福。”
夏蔷离开几天后,刑嗣枚带了一个密封的信封去找刑怀栩,“这是我妈妈临走前交给我的,让我等她离开后再交给你。”
刑怀栩边拆边问:“什么东西?”
刑嗣枚说:“不知道,妈妈特意交代过这是给你的,说是三叔的遗物,还说能不能给我看要经过你的允许。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已经快要拆开的信封在刑怀栩手里重新被折起,刑嗣枚见她这举动,更加好奇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刑怀栩笑道:“你没有偷看过?”
“呃……”刑嗣枚挠挠脸,不好意思道:“我对着光偷偷看过,好像是一封信,又像是一张照片。”
刑怀栩收起信封,完全没有要拆的意思。
刑嗣枚疑惑道:“你真的不看?”
刑怀栩笃定道:“不看。”
刑嗣枚等了半晌,见她态度坚决,知道自己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便告辞离开了。
等刑嗣枚一走,康誓庭问刑怀栩,“你是真的不想看,还是不想在刑嗣枚面前看?”
“我预感看了这里面的东西,现在的太平日子就会消失不见。”刑怀栩重新拿出信封,毫不犹豫地拆开,“看还是要看的,但应不应该让嗣枚看到,我却没有把握。”
她捏开信封口,果然从里头抽出一张旧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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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弼然听说刑怀栩有事和自己商量,风风火火赶来老屋,刚见面眼前就被塞了张照片。
照片很旧,估计有二三十年历史,拍摄的内容是在草木茂盛的河岸,两个不知为何事起了争执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揪住了另一个的衣领,怒不可遏,下一秒似乎就要以拳相向。
尤弼然盯着照片辨认许久,指着其中似乎要被打的年轻人,不太确定道:“栩栩,这个人是不是你三叔刑銮治?年轻时候的,看上去才十几岁?”
书房里,刑怀栩和康誓庭难得都是一脸严肃,尤弼然被吓着,皱眉问:“怎么了?难道不是刑銮治?我看着挺像的啊,就是这张脸嘛。”
“确实是这张脸。”刑怀栩说:“但他不是三叔。”
尤弼然想了许久,恍然大悟,“这是你四叔?他们是双胞胎,你怎么认出来的?”
刑怀栩说:“虽然是双胞胎,但他们性格南辕北辙,尤其三叔骄纵跋扈,哪有这副忍辱负重等着挨打的表情。”
刑怀栩深以为然,点头之后又问:“那另外这个人是谁?”
她问到了问题的关键,刑怀栩沉默不语,她便转头看康誓庭。
康誓庭回答道:“他是刑鉴齐。”
“刑鉴齐?”尤弼然瞪大眼,虽然知道了对方身份,却没觉察出不妥,“栩栩,他是你二叔?那个英年早逝的二叔?”
刑怀栩默然点头。
“原来你二叔长这样啊。”尤弼然感慨,“挺好看的,看上去也挺健壮的,像个聪明人,说实话,你们刑家的基因挺好的,生出来的小孩虽然脾气都不好,但智商都不差,外貌也是……”
康誓庭见她离题万里,敲敲书桌,把一份复印件移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