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垂德质疑道:“可你才说过以她的年纪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 如果她是老师,那你的话要怎么解释?”
“不不, 我的朋友, 啊, 真是的,你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塞威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 指着女尸的脖颈道:“她是老师,但是不是你平常以为的那种老师, 事实上,她是一个音乐老师,她的青筋会暴起并不是因为她说话多,而是因为她要唱歌。”
因为要唱歌, 所以面部肌肉的使用会比普通老师上课说话要更加频繁与费力, 所以这个姑娘的脖颈上年纪轻轻就会显现出凸起的青筋。
“搜寻失踪人员的目标主要放在孤身一人在伦敦的年轻女孩,没有亲朋好友,租住单身公寓, 在某一所学校担任音乐老师,或是担任私人家教,教导音乐。”
塞威站起身,脱去验尸时戴着的橡皮手套扔到边上, “去各所学校仔细问一问,有没有年轻的女性音乐老师两个月以上都没有出现的。还有, 去家教介绍的中介服务所问问,有没有收到过类似的投诉。”
他目光重新落在箱子里的尸体上, 一触即离,“带回去验尸,我要知道她的确切年纪,还有,凶手为什么要剖开她的腹部。”
“好的。”雷斯垂德点点头,指挥边上的警探把木箱重新盖好,运回苏格兰场。
“你现在去哪里?跟我一起回苏格兰场吗?”雷斯垂德问。
“不,我还有点事,跟约翰先回贝克街。”塞威拒绝了雷斯垂德的提议,直接拉上齐逍离开,“有什么进展就去贝克街找我。”
他步履匆匆,似乎真有什么急事似的,然而等一避开雷斯垂德的视线后,他就扶在墙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齐逍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塞威的后背。
塞威几乎把之前吃的那点土豆沙拉给吐了个干净,胃里的东西吐空了以后就在那里干呕,他一只手抠着砖墙,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齐逍的手,直到吐得连酸苦的胆汁都呕出来了才停下来。
“抱、抱歉……齐逍。”
塞威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手帕,想要擦擦嘴,然而看见自己的双手后却又愣了愣,把手帕重新塞回口袋里。
这双手刚刚触碰过尸体,虽然带着手套,但是还有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齐逍看见他的动作,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拿出自己口袋中的手帕,轻轻替塞威擦拭嘴角沾到的浊物。
“谢谢。”
两个人同时对对方说道。
塞威讶异的挑了挑眉,他道谢是因为齐逍帮他擦拭嘴唇,可齐逍道谢是为了什么?
“走吧,我扶你回去。”齐逍把塞威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扶住他的腰,慢慢的顺着马路行走。
他暂时不打算叫马车了,就塞威现在这个模样,只怕坐在马车上不断的颠簸会更难受。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塞威因为狠狠的吐过那一场,脸庞涨得通红,浑身都软软的没什么力气,走路时脚步发虚,大部分体重都转移到了齐逍身上。来往的行人看见他们,大都觉得是一个男人正在把他的醉鬼朋友搬运回家。
然而对于齐逍来说,一个成年男人,负担着另一个比自己高和壮的成年男人的大部分体重,这是一件很吃力的事,可他吭都不吭一声,默默的承担着这些压力。
“塞威,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齐逍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然而塞威却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将头凑过去离齐逍更近一些,温柔又轻声的道:“我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古董追缉专家,没有你不能解决的问题。但是在我眼里,齐逍,你是我的爱人,我希望在你感到为难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你不愿意说的话由我来说,你所不愿意做的事由我来做,只是这样而已。”
事实上刚刚在河岸边的那一段验尸过程,虽然主导者是福尔摩斯,得出结论的也是福尔摩斯,但是真正仔细检验尸体的人却是华生。——因为华生是军医出生,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尸体,所以福尔摩斯总是很放心把分析尸体情况这一工作交给他。
齐逍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按照残卷中原本的记载,在福尔摩斯简单观察过被害人的情况后,由他去仔细检查尸体,死亡时间预估、骨骼被碾碎和指骨消失的情况、以及女尸的腹部曾被剖开过这些细节全部都应该出自华生之口,在福尔摩斯那里汇总后得出结论。
然而塞威根本没有给他接近尸体的机会。
在塞威询问他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后,他原本想要上前接替塞威检查尸体,然而塞威却把他推到了后面,还说他站在这里太碍事了。
这听上去像是福尔摩斯一贯的古怪脾气使然,但只有齐逍知道,塞威这是想要把他和尸体隔绝开来。
那样一具死状可怖的尸体,连雷斯垂德探长都下不了手,仅仅是远远的看着都觉得可怕,更何况凑在木箱边亲自接触尸体呢。
塞威把原本该由齐逍来完成的工作都自己做了,原本该由齐逍说的话也都自己说了,他把齐逍保护在自己的身后,不让齐逍去接触这些如同噩梦一样的东西。
齐逍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从来一个人惯了,做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再困难、再不能接受的古董追缉也都经历过了,倒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另一个人护在身后。
似乎感觉……并不赖。
还有一种淡淡的感动,好像有一股暖流淌过,让整颗心都温暖了起来。
齐逍想,爱情可真是一种奇妙又可怕的东西。
“赶紧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会儿吧。”齐逍轻轻叹了口气,在雷斯垂德再一次拜访贝克街之前,塞威得赶紧缓过来才行……
明明该坐马车的路程却偏偏选择用两条腿走回去,结局就是两个人从天亮走到天黑,等哈德森太太为他们开门时,夜幕已经降临,伦敦的大街小巷已经灯火通明了。
“这种时候我就很怀念我那双翅膀了,神王的翅膀,瞬息万里啊。”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塞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心情却很不错。
齐逍从浴室里走出来,一边擦着他那头继承自华生的暗金色短发一边问:“你当神王当上瘾了?”
“这可没有,当神王意味着我要时刻提防着有人觊觎我的爱人,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齐逍把擦头发的毛巾丢在椅背上,从塞威身边走过时被他一把拉到床上,“你要去哪里,亲爱的?”
齐逍坐起来,理了理衣服,没什么表情的说:“你一个晚上不肯吃东西,我下去找哈德森太太要点面包上来。”
大概是下午的事情给塞威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他一个晚上都不愿意吃任何东西,总觉得胃里和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
果然,一听说齐逍是要去拿食物,塞威的眉头就皱成了一团,“不,亲爱的,我不想吃任何东西,真的。”他试图阻拦住齐逍,“我一点都不饿,你不用担心。”
他的话齐逍根本不听,坚持从哈德森太太那里要了一些羊角包和两杯柠檬水上来。
“你就算现在不饿也必须吃一些。”他这样说道:“不然明天你根本没力气再出去跑。”
他像是做示范一样自己先拿起一个羊角包咬了一口,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吃。但是塞威,我们必须吃。”
虽然刚刚在泰晤士河边,因为塞威的回护齐逍并没有近距离仔细观察过受害者尸体,但是隔得……也不远,所以齐逍这会儿胃里其实也不好受,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塞威也知道齐逍是对的,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一鼓作气从床上撑坐起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目光落在那筐羊角包上,脸顿时又变成了苦瓜,“啊,这可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齐逍,我……唔!”
他话还没说完,嘴里忽然被塞了一小块面包。
“吃下去。”齐逍又揪了一块塞进塞威的嘴里,“你想我用这种方式逼你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