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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昭昭,关门!”
  祁昭反应极快,在看到衣摆的瞬间便反手关了门,但却晚了。
  一只干枯犹如树枝的手迅速插入门缝,手上覆着灵力稍一用力,门上立即出现一道裂缝,随即裂开,变成一块块残缺的碎片。
  薄荷绿团子跳到祁昭怀里,把周围沾了魔气的碎片替他挡了去,烟尘滚滚里,门外的人缓步走进来,还是穿着那间宽大的黑色罩袍,声音沙哑:“好久不见,祁昭。”
  说罢,他目光移到祁昭怀里,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说:“你也是,好久不见。”
  感觉到怀里的团子僵了僵,祁昭不由自主将它抱得更紧了些,这无疑给了小九不少底气,他放松下来,波澜不惊道:“无妨,很快就要不见了。”
  辛夷漫不经心摇头:“年轻人说话还是给自己留条路,你的肉身还在我那里,怎么就敢说大话?”
  小九嗤笑一声,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打断,道:“辛夷,你这话说的也是没有道理,就凭你现在,敢对我的肉身动手脚么?”
  辛夷一顿。
  “藏魂井,毁损肉身毁的也只是魂魄的肉身,即便你解了封印将肉身取出如何,也毁的差不多了……让我猜一猜,你现在还能现行,难道不是靠着我肉身上的印记么,如果我的肉身毁了,你就只能是孤魂野鬼了。”
  “孤魂野鬼,也有你一份。”
  “我从前就是孤魂野鬼,魂魄游离了那么些年才重新开始,何惧之有。”
  辛夷不吭声了,沉默良久,突然眯了眯眼:“你在拖延时间?”
  他猜得确实不错,虽然祁昭不知道明明渡闻设了太极阵辛夷依旧能进来,但他的魔气藏不住,城楼那边如今定然已经有人在往这里赶,差的只是时间。
  辛夷很快想清楚了祁昭的打算,脸一沉,当即不再多言,身周黑色腐朽的藤木出现,直接朝祁昭压过来,祁昭唤出云虚藤木挡过去,一光一暗两种属性藤木相撞在一起,光芒缠绕。
  “轰——”
  祁昭朝后退了一步,抿唇将唇角的血擦了去。他抬头看过去,发觉辛夷比他更狼狈,已经退到了门边,身上罩袍的下摆被撕扯成碎片,露出来的却不是腿也不是白骨,而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藤木。
  这人根本不是辛夷原身,仅仅只是用神识幻化出来的一抹残影。
  他站在门边,抬眼看祁昭,唇角勾起一抹得逞而诡异的笑,云虚藤木的藤蔓也在这一刻死死缠住了。
  一团那浓郁的黑雾在祁昭背后凝起来,带着彻骨侵心的寒意。祁昭一惊,手掌凝了灵力朝后一推,却只碰触到了虚无的雾气。
  雾气里,一人的模样慢慢清晰起来,用的是燕回的皮囊,出口的却是辛夷的声音,低哑一笑:“祁昭,随我走吧。”
  这才是辛夷真正的魂魄所在。
  而就在他现身的同时,外面有慑人威压落了下来,辛夷眼神一晃,不再犹豫,动作干净利落朝祁昭颈后劈下。祁昭只感觉脖颈一痛,眼前便模糊起来,整个人无力朝后倒了下去。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漫天的蓝光和提着惊蓝剑的谢慎。
  再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再次醒来,四周阴冷潮湿,伸手不见五指。
  祁昭睁开眼,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吭声,静静靠墙坐着。不久,耳边听到了脚步声,等到声音停止后,角落灯火被点上,周围这才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处洞穴,四处散着白骨腐肉,血腥味难闻极了。
  “祁先生好魄力。”点灯的人缓慢走上前,在他身前蹲下,银色面具下的眼阴森森的,“这是我特意为你寻的地方,你喜欢么?”
  祁昭没吭声。
  辛夷笑了笑:“看来是不喜欢的,也难怪,这么糟糕的地方,谁会喜欢,可是啊——”
  他声音冷了几分,“我被封印了几千年的地方,比这里更阴更冷,怎么就没有人想想我呢?”
  祁昭不想和他说这些:“你想做什么?”
  辛夷却不说话了,眼睛冰冷看着他,一点情绪都没有。祁昭没有躲避,直直对上他的眼,半晌,辛夷突然笑了,而后抬起手,慢慢将自己的面具摘下,嘶哑开了口。
  “现在,祁先生知道我想做什么了么?”
  祁昭抬头看过去,顿时愣住了。
  第105章 第105次不正经
  辛夷半蹲在祁昭面前, 银色面具被他取下来拿在手中,露出底下一张斑驳的脸。
  脸皮如同枯死的树皮, 紧紧覆在骨骼之上,满是死气, 和着那双阴森的眼, 地狱恶鬼一般。而更狰狞的地方是在他左边脸上,那里的血肉被腐蚀残缺了大半,甚至能看得见破碎的肉芽。
  真正的人不人鬼不鬼。
  见祁昭盯着自己的脸愣住,辛夷冷冷一笑,枯瘦的手指抚上祁昭的脸颊,声音低沉:“是不是很难看,令人作呕?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藏魂井下的滋味, 真想让你也试一试。”
  祁昭静静看着他, 眼瞳清澈, 将面前人狰狞丑陋的脸完完全全映了出来。
  辛夷窥见,眼底骤然浮现出扭曲的嫉妒,手下一用力, 锋利的指甲划破温热肌肤, 鲜血很快渗了出来。他手指轻轻沾了一点,眼里暗光萦绕, 喃喃道:“真好看。”
  祁昭莫名觉着,同其他相比,辛夷其实更恨自己毁了他的脸。
  想一想或许也能理解, 祁昭之前听小九说过,不夜是辛夷年轻时的模样,面容虽被面具遮住,但只看周身气势和面具下露出的唇和眼,也能窥见风姿不假。
  辛夷对自己的皮囊很是满意,那时是不带面具的,后来年老迟暮,这才遮去了面容,而到现在,居然是彻彻底底被毁去了。
  祁昭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藏魂井是你自作自受。”
  辛夷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手指下压,祁昭脸上瞬间有更多的血液渗了出来。他一声不吭,辛夷却自己收了手,轻揉着他伤口边上抚了抚:“不疼不疼,这么好的脸,我可舍不得它被毁了。”
  祁昭眯了眯眼睛。
  “我的灵魂被毁了大半,没办法继续滋养肉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这般模样。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找合适的肉身,本来觉着燕回人虽蠢了点,但模样尚可,勉强用着也好,可他居然被掠夺了血脉,我怎么能委屈自己用一个废人的肉身呢?所以,我决定重新找一个。”
  辛夷手下动作更加温柔,朝祁昭微微一笑:“现在,我觉得你的就不错。”
  他突然激动起来,嘶哑笑着:“我都想好了,将你的灵魂驱出去,肉身据为己有。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你的老师和朋友,不会被任何人看出来,不过谢慎我就不能答应了,我实在太恨他,你要理解我。”
  祁昭抬眼:“恨他的原因呢?”
  “我最爱的人被封印在晚景城下,你说这个理由够不够?”
  辛夷情绪突然不稳,声音猛地提高,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祁昭,半晌,慢慢平复下来,又温柔笑了笑。
  “没关系,到时我会用你的身体亲手杀掉谢慎,你还记得你之前的梦么?就用这样的法子,我吃掉他的心,就能解开封印,到时他出来,就用谢慎的肉身好了,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祁昭垂眼,在心里想,老变态。
  辛夷不知他心中所想,见祁昭低头,只当是他怕了,道:“这几日你就待在这里,奉劝你安分点,毕竟外面都是鬼兵,你的肉身若是受了伤,我可是会心疼的。”
  祁昭沉默着闭上眼,不理睬。
  辛夷也不恼,阴冷笑了笑,起身出了洞穴。他出去的同时,许多鬼兵聚拢而来守在洞口,为首的人一挥袖,角落里的灯瞬间暗了。
  四周万籁俱寂。
  黑暗里,祁昭缓缓睁开眼,伸手在手腕碰了碰:“小九,我这戏演得如何。”
  【非常好,完美的诠释了猝不及防被掳来,自身和道侣性命都受到危及,忐忑下强装镇定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弱受形象,演技生动形象,自然不浮夸,绝对担的上“戏精学院优秀毕业生”称号!】
  祁昭:“……”
  祁昭被气笑了:“别闹。”
  小九立即正经起来:【现在辛夷灵魂不稳,还不敢强行夺舍你,这几日应该会去寻不少定魂的东西,你先耐心等着,之后按打算来就是。不过啊,说起来你这步棋走得也真是险,我都没想到谢慎会同意。】
  祁昭嗯了一声,缓缓笑了笑。
  ……
  这事还要从祁昭和渡闻刚出勾陈塔的那日说起。
  众人都知道渡闻从勾陈塔里出来后卦术和修为增进不少,但很少有人清楚,其实祁昭过塔后,感知力也到了巅峰。
  于是那日在城楼上见到鬼兵临城时,祁昭敏锐发觉,这些鬼兵身上残留的辛夷气息极其微弱,也就是说辛夷已经有段时间没离它们太近了。
  如今正是紧张时候,即便辛夷魂魄不稳不出阵,也不会离自己的鬼兵太远。那么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他已经潜进了朔方城。
  这样的想法在祁昭进城主府第一瞬间得到了证实,之后四人先绕路去了别处,商议许久后将事情定下,这才又回了城主府。定下的事其实也不复杂,约莫是将从前在拍卖行的戏精套路又重来了一遍,偏偏辛夷心思好猜的很,就又成了。
  接下来就是等。
  等辛夷自以为魂魄稳定到足以夺舍的那天,就是祁昭将备好的大礼送给他的时候。
  “你现在能知道谢慎那边如何么?”想了想,祁昭继续问小九。
  因着辛夷知道腾蛇神木,祁昭的乾坤袋和谢慎从前给的那片腾蛇神木叶子已经被收走,他之前就预料到了这般境地,便将云虚藤木的叶子给了谢慎,到时谢慎靠着它,就能找到祁昭现今所在的地方。
  【谢城主做事你还能不放下心么?他已经知道你在哪儿了。】
  “那就好。”祁昭笑笑,“那我就继续等了。”
  小九嗯了一声,祁昭又和它说了一会儿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在角落停了片刻便走了出去。等到四周重新恢复静谧,祁昭睁开眼,在黑暗里看到角落有一处火点,是香炉。
  炉上正燃着香,浓郁香气里,祁昭渐渐觉着有些昏沉,识海里的灵力也被一股烟雾堵在了里面,也不慌,垂头勾了勾唇,重新闭上了眼。
  ……
  时日慢慢走,五日过去。
  这五日里辛夷没再出现过,只遣了人送饭。他可能是顾及肉身,倒是没苛待祁昭,怕影响胃口没让白骨人送,而是让藤木勾着送进来的。
  祁昭也不客气,确定里面没添不该有的东西后,该吃吃该喝喝,困了就睡,很是没心没肺。这样又过了几日,辛夷终于有了动静,这日清晨,祁昭睁开眼,便就着外面晨光看见了站在边上的辛夷。
  他没戴面具,浑浊的眼在祁昭身上上下打量一圈,勾出一抹狰狞而扭曲的笑:“祁先生,在这里住的还好么?”
  祁昭很诚实:“又阴又冷,不如城主府舒坦。”
  辛夷眯了眯眼,半晌,温柔笑了:“没关系,很快我就能让你过得很好。”说罢,他直起身:“祁先生,随我走,可好?”
  话虽是问话,做的事却很直接,手一挥,身后便有白骨人笼了上来,用藤蔓将祁昭托了起来。那阵血腥气味着实难闻,祁昭往前走了一步,微笑:“我自己走就是。”
  辛夷不计较,兀自迈开了步子,白骨人随之笼在了祁昭两边,逼着他朝前跟去。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约莫一刻钟后,辛夷停下脚步:“到了。”
  祁昭抬眼,眼前是一间赤黑色的屋子,很小。
  辛夷朝后瞥了一眼,白骨人会意,躬身在门边守着,辛夷强制带着祁昭进了门,刚进去,便嗅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血腥气里,祁昭也看清楚了面前的景象,屋子中间雕刻着神秘的阵图,阵图外有八道沟壑,红色的液体沿着沟壑蔓延而来,渐渐填满的阵图里的纹路。
  那是血。
  辛夷的眼神热烈起来,带着祁昭走到阵图中间,手下用力,强行让他坐了下去。辛夷随之在祁昭面前坐下,眼底浮现出炽热之色,手下凝出暗色的光,往地上一覆。
  阵图上的血线蔓延速度顿时加快,半晌,窸窣声下响起,黑色沾染着赤红的藤蔓从阵图里探出,将祁昭牢牢固定在了上面。
  祁昭皱眉,试着挣了挣。辛夷的眼神在这一刻更加滚烫,声音沙哑里带着蛊惑的意味:“别动了,放心,不会疼的,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