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了,周围没有人,还在下着雨,视野所见,是一片漆黑,只有她所在的屋檐下有一丝手电照出来的光亮。
莫名地有点像身在坟场。
她手里捧着骨灰盒,也很应景,不是吗?
死人,骨灰盒,还有漆黑的夜,这才该是她的容身之地。
初冬的雨,冰冷刺骨,可盛知夏却觉得手里捧着的骨灰盒很烫手,她想打开却又不敢,但是她本能地知道这里面的东西,也许一打开,她会承受不起。
她本能地知道,会埋在她和陆慕辰秘密基地里的东西,绝对不会是普通的东西。
可“不敢”的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她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连自己的骨灰盒都见过,也曾亲眼见到骨灰被洒进大海,还有什么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这样想着,盛知夏自嘲一笑,咬紧牙关将那个骨灰盒打开。
果然,躺在里面的东西结结实实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荼蘼。
那个代表了她的“荼蘼”。
那个被陆慕辰的第二人格从她的遗作拍卖会上偷走的荼蘼。
“开到荼蘼花事了”,这条由戒指改成的项链,被放在骨灰盒里,仿佛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盛知夏已经死了,她的“荼蘼”也该下葬。
本就是应该跟着她一同离开的东西,感谢那个将她的项链好好收放的人。
“呵呵。”盛知夏笑出了声,是s吗?
他还记得这里?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谁能想得到呢,连陆慕辰也想不到吧,荼蘼会藏在这里。
盛知夏把“荼蘼”从骨灰盒里拿了出来,银白的颜色,无论是项链的链子,还是主体的戒指和珠宝,一点都没有损坏,看起来和新的一模一样。
盛知夏跪在地上,手指上都是脏污,身上、膝盖上也都是泥,拿起荼蘼之后,荼蘼的颜色也就再也不干净了。
正在这时,漆黑的夜里,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别碰我的东西!”
盛知夏一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吓得手一抖,本能地回头朝黑暗中看去,手里的项链也猝不及防地跌落在了骨灰盒里。
那个厉声呼喝她的男人,三两步迈到了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手里的盒子抢了过去,他的那双眼睛如此愤怒,像是恨不得掐死她:“你敢偷我的东西!你凭什么碰我的东西!”
昏暗的手电照出来的光影里,他还在质问。
盛知夏在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之后,心就砰砰乱跳,白天在游乐场,他已经跟她摊牌了,他叫了她的真名,她不会听错,他叫的是——盛知夏。
当时他倒在地上,救护车来了,他发布了寻妻通缉令,逼得她无处可逃,不得不躲在这里,他让她所有的接近贺以南的计划全都无法继续,他、陆慕辰,现在居然找到了这里!
盛知夏任由陆慕辰把骨灰盒抢了过去,连同她的“荼蘼”。
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条项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并不介意它落在谁的手上了,正如她也不在意陆慕辰追不追上来,不在意他此刻出现是想干什么。
来抓她回去?
全球通缉又怎么样?他没有限制她人身自由的权利!
这么一想,盛知夏从呆滞里回过神来,就要从地上爬起来,企图离陆慕辰远一点。
可是,她才动了一下,手腕忽然一痛,陆慕辰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他一只手抱着骨灰盒,一只手扣住她,往前逼近,将她压在了冰冷的墙上,恶狠狠道:“说,为什么偷我的东西!”
盛知夏手腕痛得厉害,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两个人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盛知夏毫不客气地冲陆慕辰吼:“陆慕辰,你松开我的手!腿断了你还觉得不够,手断了才好玩儿是吗!松手!”
她可不想从瘸子再变成残疾,陆慕辰发疯,别拖着她一起!
然而,眼前的陆慕辰却冷笑了一声:“陆慕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才不是那个没用的东西,你看清楚我是谁!”
盛知夏一愣,什么鬼?她的视线在眼前的男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盯着他的神色仔细地看,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神里没有白天的时候在游乐场时的痛楚,完全没有,似乎丝毫不曾受到波动。
盛知夏皱眉,脱口而出地问道:“你是……s?”
如果不是陆慕辰,那就是s,可是盛知夏又觉得眼前的男人不太像s,因为s对她从来没有这么暴力过。
s是十八岁的陆慕辰,他远没有被世俗改变,做出的事情总是让盛知夏哭笑不得,但她总是能感觉到,s在保护她。
现在,连s也疯了?
面前的男人听完,弯起唇角,那张盛世美颜忽然邪肆:“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动我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敢碰它!你把它弄脏了!”
盛知夏:“……”
s承认了他是s,可是他似乎不认识她了,并且毫不妥协地追究她触碰了“荼蘼”的罪名。
的确,因为盛知夏的手上都是泥,只要是她碰过的东西都会沾上脏污,何止是荼蘼?
盛知夏不管s是不是失忆了,因为他本来就是陆慕辰的第二人格,出现任何的偏差都有可能。她冷笑着,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s的脸,故意把他的脸上摸出了泥手印,挑衅道:“我不仅要碰它,还要碰你,弄脏了又怎么样?一个死人的东西,值得你这么在意?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你在干什么?藏在别人身体里的第二人格,你也就只配藏一藏东西了!”
盛知夏这话很毒,一说出口,s更暴躁了,他扣着她的手腕,双腿往前一抵,将盛知夏压得密不透风,根本不准她逃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谁准你碰我的!我会杀了你信不信!”
s要杀人了……
盛知夏痛也不叫,仰头盯着他:“好啊,杀了我啊,我求之不得。”
死并不可怕,一点都不,死在她前夫的手里,还是死在曾经最爱的人手里,好像都无所谓了,这个秘密基地,曾给过她最多的甜蜜。如果让她选,她愿意葬在这里,也好过化成灰在海里流浪。
s的手从捏着她的手腕,改为掐上她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要用力捏断她纤细的脖子,依旧咬牙切齿:“你动我可以,你知道这串项链代表着什么吗?你和陆慕辰一样恶心,他想抢走我的荼蘼,他伤害了我的小知了,他该死!你也该死!”
s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的小知了死了!这里、这个地方,不是你这种人可以来的!我不允许你来!你们都该死!”
盛知夏的喉咙一紧,呼吸顿时就不畅了,是s收紧了力道,他真的要掐死她!
可是,他刚才说的话,她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的小知了死了……
盛知夏被掐得哽住了脖子,眼睛里不由地流出泪来,被迫仰头看着发疯的男人,假如他是s,他肯定不是十八岁的s,因为十八岁的s应该不会知道盛知夏已经死了。
长大了呀,s,他为了盛知夏,要杀死她。
盛知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理,是痛吗?还是快意?一个发了疯的男人,心心念念着要给她报仇,不管仇人是女孩还是神经病,或者是他自己,他都能下得去手。
气已经喘不上来了,在盛知夏昏厥前,脖子上的力道忽然一松,面前要掐死她的男人一把松开了她的脖子,接住了要倒下的她的身体,焦急万分道:“小知了,小知了,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不是我……”
男人太慌乱了,整个人都在发抖,好像她已经死了,他跪下来,崩溃地要给她做人工呼吸,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他的声音那样崩溃:“别死,小知了,我原谅你了,我不恨你了,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恨了,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盛知夏摸着自己的脖子,大力地咳嗽起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觉得头顶上方给她做人工呼吸的男人不正常,他脸上都是泥,眼泪是泪还是雨水?
但他外表的肮脏根本掩盖不住他是个疯子的事实,一会儿把她抱在怀里痛哭,一会儿又捂住自己的心脏完全不能自控。
盛知夏越来越清醒,她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说陆慕辰的双重人格重复出现,他已经被逼疯了?
主人格控制不住次人格,次人格一次次地冲出来,又被压下去,两种人格交替出现的时间再也不会持续很久。
s要杀了她,陆慕辰出现,救了她。
盛知夏坐起身,往墙上靠了靠,她不想靠近这个疯子,死容易,不死不活最难。她可不想成为陆慕辰两个人格拼杀的猎物。
“陆慕辰,你慢慢疯吧。”盛知夏捂着嗓子哑声说,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陆慕辰”从黑暗中转过身,恶狠狠地狞笑:“你毁了我,就想走?把小知了还给我!还给我!”
他说着就要冲上来,盛知夏抬脚抵在了他的胸口,那股气从临死前到现在,她终于发泄了出来:“我不管你是s还是陆慕辰,你特么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谁!我是盛知夏,但我不是你的小知了!我从来不是你的!陆慕辰,我们从五年前就完了,你少在我的面前继续装深情,别再继续恶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