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夏在一楼客厅里等了许久,手机都快没电了,她仰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也已经过了零点。
她要是再不离开这里,明天一早的戏她肯定赶不上,到时候章导那边不好交代,毕竟章导最厌烦艺人迟到,何况她还是女主角。
而且,她记得邱梦说了,明天会让人给她带一份灵犀珠宝代言人海选的报名表。
海选报名的截止日期也就在这个月底,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然而,着急也没用,她迟迟不见卓不言或者陆慕辰露面,连那个穿粉色衬衫的沈威廉也没再下楼。
陆慕辰这是怎么了?难道问题很严重?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始终不见陆家人,只是这几个秘书和身份不明的人围在陆慕辰身边?
盛知夏想得虽然多,却未必真的会去管,她有什么资格和义务去插手陆慕辰的事?连关心都不该有。
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她可以顺利离开,那一切便与她无关。
楼上终于传来动静,是开门的声音,盛知夏不由地站起身,她一起来,不远处蹲守着的那条德国黑背就冲她叫,仿佛她是被监禁的犯人,不允许她妄动。
“嘘——五色。”
说话的是卓不言,站在二楼陆慕辰曾站过的位置,安抚着黑背的情绪,让它保持绝对的安静,仿佛是不愿它打扰了谁休息。
盛知夏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干耗着,与其被动地等,不如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了:“卓秘书,陆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吧?如果陆少没有别的指示的话,我能不能先回去?明天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剧组走不开。”
她说话声音虽然软糯,可语气却并不怎么关切,仿佛陆慕辰如何,都与她无关,她只是礼貌地询问而已。
卓不言的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意,出声却很坚决:“很抱歉,楚小姐,在陆少睡醒之前,恐怕楚小姐是不能离开这里了。”
盛知夏皱眉:“……”
她一早就想过这个局面,却不知道卓不言嘴里的“睡醒”是什么意思。陆慕辰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如果是前者,那这句话就是卓不言的意思。如果是后者,那么就是陆慕辰不让她走。
此刻,盛知夏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前者还是后者,是希望陆慕辰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既然走不了,盛知夏也不愿意干等,她略一思考,就对卓不言道:“那么,我可以去看看陆少吗?陆少刚才的状况让我很担忧,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反应前后有矛盾,从急着要走,到走不了时的态度转变,种种反差都收入了卓不言的眼底,卓不言想不通,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到底是哪里吸引了陆少的注意,几次三番地与她碰出事儿来。
难道是因为她对陆少并不真正顺从?她骨子里藏着的是时不时显露出来的冷漠和骄傲——对陆少是,对他卓不言是,对所有人,都是。
“好,楚小姐请上楼吧。”卓不言回应道。
盛知夏意外了一下,刚才卓不言的反应明显是不希望她上去,不希望她接近陆慕辰,可开口却是同意,卓不言在搞什么鬼?
盛知夏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步一步又走上了台阶,卓不言领着她进了一个房间,等进去关上门之后,卓不言轻声叮嘱道:“楚小姐,我还是那句话,在陆少醒来之前,你不可以离开别墅。”
这次,卓不言没说“睡醒”,只说“醒来”。
可是他话音刚落,房间内已经有人在说话,是依旧暴躁的声音:“让她滚远点儿!”
卓不言扭头朝声音来的地方看去,脸色略微尴尬,回头对上身后女孩的眼睛,她的眼神很平静,唇角还带着笑意:“看来陆少醒了,卓秘书,我的运气不错。”
盛知夏的声音很轻,只说给卓不言一个人听,老实说,她根本不想见陆慕辰,陆慕辰让她滚,正中她下怀。
“楚小姐……”
卓不言话没说完,里面的沈威廉出声问道:“chan,既然猫和狗都接回来了,不如把crystal也接回来,一家人在一起,才会开心嘛。”
沈威廉是在提议,说给陆慕辰听的,虽然全程是英语,盛知夏却不会听不懂,而且沈威廉的语气如此轻松,足见crystal是陆慕辰非常珍视的女儿。
面对着她咆哮到疯狂的陆慕辰,他的女儿却是一剂安慰的药,值得沈威廉在这时候提出建议。
“楚小姐,请跟我出来吧。”
卓不言并没有给盛知夏继续呆下去的机会,把门推开,礼貌地请盛知夏出来。
她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货色,来这里是为了陪金主,现在金主不需要她了,她只有滚的份。
“一家人在一起,才会开心嘛。”
谁说不是呢?
盛知夏并没有等到陆慕辰的任何回答,因为门已经再次关上,她连窥见金主此刻表情的机会都没有。
“楚小姐,我让老李送你回去。”任何时候,卓不言的安排都很得体,再王八蛋的事到了他手上,似乎都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好,劳烦卓秘书了。”盛知夏却也没有失态,她的心早已麻木一片,谁再来补一刀,又有什么所谓。
等出了别墅的门,那一猫一狗还跟着她,盛知夏不由地回头看了它们一眼,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来陆慕辰的私人宅邸,最后一次见这一猫一狗。
她果然没有猜错,它们是养在国外的两只家庭宠物,和它们的小主人一样,都是陆慕辰的挚爱。
所以,陆慕辰之前警告她,不准吓着它们。
“五色,日暮,再见。”盛知夏没上去碰一大一小两只动物,只是道了个别,也不管它们听得懂听不懂。
几分钟后,盛知夏再次坐上了司机老李的车,在雨夜中离开了陆慕辰的私宅。
雷阵雨不知下了多久,还是说反反复复地下下停停,盛知夏看着窗外的雨幕,耳边是卓不言在她临上车前给的警告:“楚小姐,陆少的隐私从来都是我们最重视的东西,请楚小姐注意自己的言行,务必保证陆少的所有信息、行程不会外泄。如果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来找我。”
瞧瞧,有背景就是不一样。曾经的盛知夏在别人的眼里,何尝不是这样?她的行踪和隐私绝对保密,只要她需要,想见什么人,都很简单,她也曾是众星拱月的那个月亮。
今晚过得太刺激了,盛知夏的情绪一直到下车都没缓过来,她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像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凌晨一点二十分,全世界都已经睡了。
路灯照着盛知夏的影子,她和影子一起往前走,可是她撑着伞,雨幕的路灯下,连影子也只有半截,最后连影子也消失不见。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阴魂不散!”
盛知夏的脑子里炸开陆慕辰的质问,一声声,带着愤怒和嘶吼。
明明在面对陆慕辰质问的当场,盛知夏还能忍住情绪一声不吭,可是就在这雨夜中,盛知夏崩溃得那样快,毫无预兆,所有悲痛与绝望没顶而来,已经将她彻底淹没。
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到最后,眼泪被唇角的笑意取代,如果有人瞧见这一幕,肯定会以为遇见了一个疯子。
哭哭笑笑,疯疯癫癫,脚步甚至有点跌跌撞撞。
陆慕辰,既然已经有了家庭,既然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好好地做你的好爸爸、好丈夫?那个幽暗的房间里,他带着恨意的那几句问,是希望她怎么回答呢?
回答她是盛知夏?她被自己的丈夫谋杀了,她只是回来报仇……然后呢?
等着陆慕辰出声同情,或者是为她打抱不平?
别开玩笑了。
要盛知夏挫骨扬灰的人就是他陆慕辰,在她的葬礼上开万人派对的人也是他陆慕辰,现在,对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怀疑,摆出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的,还是他陆慕辰!
除非她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否则,她绝不会跟陆慕辰吐露一句她的身份!
盛家的大小姐盛知夏、锦城最后一个名门千金,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具行尸走肉,只为复仇而生!
八月的夏天,真冷啊。所有爱着她的人,全都下落不明,包括那些年青涩稚嫩的少年陆慕辰。
盛知夏仰头看了看天,不可能有星星,也不可能有月亮,果然不再是年少时候的天空了。好像那些年爱着她的陆慕辰也跟着她一起死了似的,不,不是死在今时今日,是早在他们解除婚约的那一年,陆慕辰就已经死了。然后,现在活下来的,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陆慕辰吧?
进了女生宿舍楼,盛知夏眨去了眼睫毛上的泪水,哄过了宿管阿姨,这才得以回去自己的宿舍。
盛知夏没有发现,就在她走进楼道的那一刻起,有一只手在暗中偷偷地拍下了她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