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妙回春是冯星野麾下暗探队的人,可眼下冯星野名义上的顶头上官是燕临,因此妙回春在燕临面前自是没什么可瞒的。
此刻小膳间中只有二人在,妙回春便言简意赅的老实抖搂了自己晚归数日的缘由。
原来,当初那位山民无意间挖到的那株解药药材并非野生,而是山中有人培植的。妙回春随那山民进了山,在他当初发现那株药材的山头苦寻多日而不得,原以为要灰溜溜打道回府了,却无意间发现山中一户避世隐居的人家。
而那株药材,正是这户人家经过几代人的不断改良育出的新种。
那户人家虽无悬壶济世之心,却还是本着医家之道义,并未多加为难,就痛快同意将那药材卖了些许给他,开价倒也并不离谱。
“……初时没料到那药材并非野生,我进山时便没带许多银两,”妙回春喝了一口粥,眼神心虚地四处瞟着,“只好又回屏城找花芫借了足够的银子,重又进山跑了一趟。”
燕临咬了一口馒头,皮笑肉不笑地呵呵道,“没带许多银两?可我怎么仿佛听冯星野提过那么一嘴,说给你备了些银票。”
他都不必多问,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必定是妙回春看上了那户人家的某个姑娘,寻个由头又回头去再见人家一面。哼,情情爱爱。
妙回春大为窘迫,急中生智地转移了话题:“殿下自打从团山回来之后,可有什么异常?”
“很异常,什么都异常,”燕临嚼着馒头替自己舀了半碗汤来,咕噜噜喝了一大口,这才接着道,“原本该是九月十五那日下山,与团山四大姓家主同进宜阳城,顺势宣告收编团山屯军为定王府兵。可他老人家倒好,九月十三那日连夜自本寨奔下山来了。”
妙回春不解:“次日再返回山上,十五那日随众人一起又下来?”
这是在瞎折腾什么呢?
燕临点点头,又喝了一大口汤,啧啧嘴道,“不懂他在搞什么。十三日夜里下来也没进城,不知去哪里了。十四那日一大早偷偷摸摸回府,快黄昏时才又往团山去的。”
“殿下回自己府中,用得着偷偷摸摸吗?”妙回春显然认为燕临是在胡说八道。
燕临瞪了他一眼:“怎么抓的重点?难道重点不该是他十三日夜里去哪儿了吗?”
妙回春心中嘀咕,他是殿下,他去哪儿还得向咱们汇报行踪啊?
“你怎么做的暗探,一点好奇之心都没有,”燕临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又道,“何止偷偷摸摸,回来后还在一个人躲在主院,鬼鬼祟祟地……洗、床、单!”
妙回春诧异地抬头望向燕临:“你蹲主院墙头偷窥殿下行迹?”找死啊?
燕临一拍桌,怒道:“怎么抓的重点?!”
****
自回了宜阳城后,李崇琰白日里几乎以东郊叶宅为家了——
当然,他倒是很想夜里也以此为家的,不过叶逊表示,若一条腿断过两次,只怕会接不好,他便只能权且退上半步。
“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顾春一扭头,李崇琰顺手将盘中切好的一小块瓜果递到她口中。
顾春放下手中的笔,就着座椅转身面朝他,伸了手臂环住他的腰,口中是甜滋滋的果香四溢。“我都忘记问你,你跟司家,是怎么谈拢的?”
原本以为司家会凭着小金庙玉矿这张底牌,与李崇琰顽抗到底,没曾想九月十五那日,司凤池竟与李崇琰一道进了宜阳城,等同宣告彻底接受定王府的收编了。
不止如此,九月十六起至今,司家与江家也陆续比照之前叶、卫两家的做法,陆续将非屯军在编人员撤出团山,根据各家意愿分别安置在屏城与宜阳两处。
李崇琰乐得由她抱着自己的腰撒娇,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噙笑道,“当年叶明秀许过司家什么条件,我也同样许他们就是了。”
数百年来司家守着那玉矿,却从来没真正大规模开采过,说明司家拿着那玉矿也没想真做什么,只不过打算以此为护身符,增加自家家族在团山掌权的分量与底气罢了。
或许当年叶明秀也是看懂了这一点,便同意司家继续保有玉矿所在地的秘密,并让他们以此为筹码,在团山的主事权上分一杯羹。
“可是,你就不怕,哪日司家当真有不肖子孙动了玉矿的心思?”
顾春拿脸在李崇琰腰间蹭了蹭,惹得他忙不迭一把揪了她的衣领将她往后拎了拎。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偷偷在我衣衫上擦嘴,”李崇琰笑瞪她那假作无辜的模样一眼,又道,“司家无非就是对权利恋栈些,倒没更大的野心。我派人探过了,那座玉矿若当真要开采,其价值足够再打一场立国之战的。”
只要司家没有造.反之心,他们便不会轻易私自开采那玉矿。
“我与司凤池谈过,他们没那么傻,”李崇琰索性拎了她的胳臂将她抱在怀中,两人又黏黏糊糊窝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旦团山有玉矿的消息盖不住,且不说嘉戎那边一定会闻风而动,连京中各方势力只怕都要撕破脸合力围剿团山。”
也就是说,那玉矿在司家手中,其实也是一块烫手山芋,只是个象征作用罢了。象征着司家对团山屯军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最后的底牌。
有这份底气在,团山屯军便可安心守着这边境险要之地,不必担心有弹尽粮绝的那一天。而司家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家族会被挤出这支军队的权利核心之外。
顾春“哦”了一声,低头揪着他的衣襟玩儿:“算了,太复杂了。我还是专心写我的稿吧,这种大事就请殿下自己操劳了。”
李崇琰笑笑,点了点头,不经意一撇头,瞧见她摊在书桌上的手稿,目光立时有些发愣。
这些日子他虽每日都过来与顾春窝在一处,多数时候两人却是各忙各的。顾春只管埋头写稿,李崇琰除了要处理各项公务,还要忙着筹备婚礼的诸多琐碎之事,因此他也并没有认真瞧过顾春到底在写些什么。
察觉到他骤然呆愣,顾春顺着他的目光瞧去,立时惊慌地自他怀中倾身扑到桌案上,以自己的身体盖住那手稿。“不许偷看!”
“我可是光明正大在看,”李崇琰拎小猫似的再度拎了她后颈的衣领,笑得跟个调戏小姑娘的恶霸似的,“快让开些,撕裂罗衫那一段……我还没看完呢……什么材质的衣衫那么好撕啊?”
顾春死死压住那稿子,尴尬到想尖叫:“什么材质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李崇琰得意地一挑眉,“我得先找同样的布料来试试好不好撕……你知道,我这人谨慎,得先练熟了,以免届时遗憾。”
“不用不用,”顾春尴尬红脸,一边盖着那手稿,以右肘朝后抵着他的胸前将他往后推,“好撕的,好撕的,冯星野试过了……”
话音未落,顾春自己也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忙收声闭嘴。
她一回头,就看到李崇琰似笑非笑的面上仿佛冒着淡淡青烟,“请问,冯、星、野、试、过、了,该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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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诶呀, 这位殿下, 我怎么瞧着你忽然印堂发黑……”顾春谄媚一笑, 赶忙回身抱住他顺毛。
对于她的主动亲近,李崇琰想来是很受用的。当这无耻小糖人儿满脸讨好甜笑,如一团绵糖似的扑到他怀中, 便就撞得他心口蓦地发软, 甜到发齁。
不过他不愿让她太得意,于是仍旧板着脸,尽力压住总想往上翘的唇角, 声调平静如死水:“发黑?不是发绿吗?”
顾春噗嗤笑出来,又赶忙收住,一本正经的解释了冯星野是怎么试的。
语毕,又拿甜软的柔唇娇娇在他不豫微抿的唇角亲了亲。
李崇琰白眼望天, 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将然圈在怀中与自己贴得密不可分。
凭什么, 有什么好事都是冯星野那个混蛋抢在前头?好气。
见他眸中仍有顽抗的怄恼, 顾春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旋即放软了腰身,将脸搭在他颈侧,小小声声笑道:“别气啦, 大不了, 可以给你……撕三件。”
她此言一出,李崇琰那原本被恼意压住的唇角眉梢都拼命要往天上飞了。
“再加两件我就不气。”
还讨价还价?
顾春红了脸笑哼一声,拿鼻尖点了点他的颈侧。
这无意的亲昵之举使她的气息甜甜扑上他的颈侧与耳后, 立时烫红了他的耳根,并迅速蔓延至耳廓。
李崇琰噙笑微侧了脸略躲了她些,口中恼道:“撩出火来你可别哭。”
“怕、怕你啊!”顾春立刻在他腿上坐直了,红着脸笑得挑衅。
见她那副虚张声势的模样,李崇琰即刻眸心一湛,唇角的笑意转为恶劣。
顾春见势不妙,当下就想跳出他的怀抱跑路,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扣在怀中,动弹不得。
李崇琰烁烁的目光胶着在她惊慌又赧然的面上,一臂紧紧环住她,另一手长指微绕,徐徐将她腰间衣带的一截缠在指尖。
“我错了,今后一定好好做人……”顾春慌忙红着脸伸手去解救自己的衣带。
“晚了。”
随着两人稍显激烈的攻防,那截可怜的衣带不出多会儿便皱皱巴巴。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顾春一边负隅顽抗,一边羞愤欲死的试图感化他。
坐如青松的李崇琰眉梢微挑,以舌尖轻舔了唇角,笑眸中有小小火簇轻跃。
“春儿,你怎么不出来接我。”
奶声奶气的呼唤伴着敲门声,仿佛天降甘霖,瞬间扑灭李崇琰眸中的小火苗——
然后转成熊熊怒火!
顾春赶忙自他腿上落地站好,赧然嗔着他,慌张地整理了衣衫,又拢了拢鬓边微乱的发,这才赶紧去打开门。
怄得想捶墙的李崇琰只能无可奈何地闭目调整气息,默默坐在原处平心静气。
****
门外,小阿泓裹在一身鹅黄披风里,粉嘟嘟的小脸蛋在秋阳下泛着微红。
“你怎么来啦?”见小阿泓自披风下朝自己伸出两只小短手,顾春笑逐颜开地弯身将她抱起。
几个月不见,小阿泓显然对顾春是很想念的。此刻被她抱在怀中,便开怀的咯咯笑了,还拿嫩呼呼的小脸蛋蹭蹭她。“家主让我来你家读书啦!”
在团山四家中,叶逊最早做出撤离团山的打算,在宜阳来买地建宅、筹备家塾等事宜都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私下精心准备三、四年的。因此当初叶家自团山搬来宜阳时,可说是万事齐备,一切有条不紊。
此次司、江两家在最终顺应了“军民分治”后,便立刻抛开从前那些台面下的小纠葛,与叶逊商定,索性将四家的孩子们都一并送到叶家家塾来读书。
顾春笑着伸出手指挠了挠她的脸颊,逗她:“我师父可不比团山上的夫子们好说话,将来你若是书读不好,他会打断你的小短腿儿。”
其实司沁泓今年才四岁,尚未开蒙,便是立刻进家塾,也只能在杜梦妤那里先学识字,还够不上在叶逊面前听教的。
“你骗人的,”小阿泓在她怀中笑得直蹬腿,“阿梧说,你小时候读书也不好的,可你的腿没有断。”
阿梧?
顾春抖了抖:“司凤梧送你来的?”
“在前头的厅里,跟叶家家主喝茶,”小阿泓点点头,伸出小短手朝前院指了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顾春,“殿下是谁?”